时宁嘴边浮起一抹浅笑,并未与他们争辩,只是淡然道:“兄长和三妹的礼,我已命人送到各自院里了。”她顿了顿,“是上好的紫毫笔和骡子黛。”
沈墨靠在梁柱上,闻言嗤笑一声,“兄长?我从未说过你是我的妹妹。”
“就是。”沈时珞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谁知道是真是假?竟将父亲玩得团团转。”
时宁垂眸掩去眼底的波动,心中的失落感顿时涌上心头,原就不该期待,自从那年她被带回家,有些事便再难转圜。
“墨儿!”沈立暨的声音突然从廊道上传出,带着愠怒,“宁儿是你亲妹妹,你怎能说这样的话!”他目光又看向沈时珞,“珞儿,你也莫要忘了,是你二姐姐替你嫁入的东宫,若不是她,如今她的处境可就是你的处境了!你非但不感激,竟还恶言相向?你母亲就是这样教你的吗!去,回院中抄写十遍沈家家训!”
沈时珞闻言,不情愿地喊了一句:“父亲!”语气中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还不快去!”沈立暨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沈时珞这才怒气冲冲地回了观桃居,沈立暨无奈地摇了摇头,“当真是被她母亲惯坏了!”
时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但并未多言。她心中很清楚,父亲对自己的情感无非是愧疚,对二妹妹的情感才是家人的关怀。
今日既是父亲生辰,她也不愿将妹妹惹恼,低声道:“父亲,莫责备二妹妹,今日是你生辰,一家人须得在一起开开心心地过。我这就去院子将妹妹请来,我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沈立暨眉头微蹙,不禁感叹时宁明事理,“你与你生母一样都是好脾性,是为父愧对你们母女二人。”
沈时珞赌着气回了观桃居,还未进门,心中越想越气,转头带着贴身侍女小瑾去了正院。
此时,余淑婉正在屋中收拾时宁带回来的礼品,见她黑着脸来,问道:“珞儿,谁又惹你不开心了?”
沈时珞耷拉着脸,声音大了几分,“还不是沈时宁!害得我被父亲责罚!况且兄长不是也说了她的坏话,怎么偏偏责罚我?”
余淑婉仔细听她说了来龙去脉,坐在软榻前思量了几分,对着沈时珞低语。
沈时珞有些犹豫,“母亲这当真能行?”
余淑婉点点头,“放心吧,你只需按照我说的做便是。”
时宁刚踏入观桃居,只见几个洒扫的下人在院中窃窃私语,问及时珞去向,众人皆摇头不知,只道刚回院又不知去向,只好将她带到内室等候。
“她们莫不是故意躲着我们?”露珠站在身旁小声道。
时宁坐在软榻上,“等一会儿也无妨。”
日光透进檀木窗棂,无数个小影子洒在桌案上。就在时宁起身时,门边忽探出半个脑袋,是沈时珞的贴身婢女小瑾。这丫头生得高挑,虽比时珞年长两岁,但眉眼间仍带着稚气。
“小瑾?”时宁搁下茶盏,“你家姑娘去哪儿了?”
“二姑娘安好。”小瑾福了福身,“姑娘正难过呢,奴婢再给你沏壶新茶吧。”
时宁坐在桌案旁,案上放着些沈时珞捏的泥塑,那些小玩意儿捏得活灵活现,她不禁伸手轻抚,“三妹妹手艺越发精湛了。”
“姑娘她就爱这些……”小瑾话音未落,突然一声惊呼。
茶壶脱手而出,滚烫的茶水瞬间倾倒在时宁的手臂上,天水碧的衣裙打湿一片,手腕上裸露的皮肤顿时泛起红肿。
“奴婢该死!”小瑾扑通跪下,声音有些颤抖。
露珠见状连忙拉起时宁的手,对着小瑾怒声道:“你怎么如此不小心!”
时宁忍着痛,摆了摆手,“无妨,不碍事。”
“这皮都要破了!怎么还无碍!”
小瑾迟疑地抬起头,颤颤巍巍道:“二姑娘随奴婢去换身干净衣裳吧,免得染了风寒。”
时宁看着湿透的衣裙,对着露珠点点头,“露珠你就在这儿等着,若见了三妹妹记得转告她,我去去就来。”
露珠担忧地看着她,依着她的话候在内室。
时宁跟着小瑾走着,手腕上火辣辣地疼。眼看路越走越偏,她不禁问道:“小瑾,这是去哪里?”
小瑾回头带着歉意道:“二姑娘,这是另外的客院,平日没人拜访,便搁置了,我去给你拿衣裙,你先将湿衣裙脱下吧。”
时宁越发疑虑,怎么今日她们如此奇怪。
小瑾反常的举止,刻意引路的行径,处处透着蹊跷。她按耐下心中的不安,面上仍作镇定道:“无妨,你先去拿干净衣裳吧。”
待到小瑾退下,她才惊觉这房子奇怪非常。这确实是一个闲置的屋子,她从未来过此处,但也不像是客房,白布如裹尸布一般覆盖住所有家具,四周浮动着陈年的霉味与蛛丝。
“嗬……嗬……”
粗重的喘气声忽地响起,时宁一怔,那声音竟来自她身后的檀木屏风。
直觉告诉她现在应该赶快离开,可脚却迈不开步子,茶!茶有问题!
就在她踉跄扶住桌案时,一只青筋暴起的粗壮大手突然从屏风后伸出,喘着粗气喊道:“二小姐……”
时宁心头一跳,血液瞬间凝滞,猛地后退一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墙面,带着灰尘的味道。
只见那个人影从屏风后走出,只着一身素白里衣,露出半边结实的胸膛,额头微微冒出冷汗。他一把扣住时宁的手腕,掌心滚烫的温度让她短暂清醒。
时宁目光下移,瞳孔骤然紧缩,那手臂上的刺青,她见过,是京中叶家的家徽。
叶家的人怎会在此处?
京中叶氏,世代观天,任职于钦天监,不曾听说与沈家有往来,可他既然敢把刺青露出,说明他并不害怕别人知晓他的身份,仿佛是故意让她看见?
她来不及多想,药物作用让她眼皮越来越重,只听见院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老爷夫人,奴婢亲眼看见二姑娘和一个陌生男子进了此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时宁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你这么做,能得到什么?”
那人闻言勾唇一笑,突然俯身逼近,炙热的呼吸声呼过耳畔,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
“你。”
时宁冷笑一声,双手撑在案上,“我堂堂太子妃,你算什么东西?”
“太子死了,你便不是太子妃了。”
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时宁知道若真被他们撞见,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局面。
她指尖猛地插入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清醒,“他们许你什么,我都能给你……”
“……除了我。”
男人忽地一笑,突然将她拦腰抱起,一脚踹开雕花窗棂。冷风灌入的一霎那,时宁听见他低哑的声音缓缓道:“太子妃是想与我合作?”
两人坠入窗外荷塘的一霎那,房门被轰然撞开。沈立暨铁青的脸从门口出现,身后的余淑婉和小瑾正朝屋子里不停地张望。
“方才奴婢亲眼所见,怎会不在呢!”揭发此事的婢子依旧不死心,“老爷再找找,二姑娘恐是怕此事败露藏起来了!”
沈立暨沉下呼吸,压制住怒意,“那你认为她会藏在何处?”
婢子闻言松一口气,对着四周大物件一一翻找,木柜桌案屏风床底都没放过。
众人看着她大肆搜掠,余淑婉转头看向身旁的夫君,只见他面色凝重,顿时心中隐隐不安。
果不其然。
“够了!”沈立暨突然怒声一吼,空气顿时凝滞。
婢子翻找的动作一怔,瞬间脸色惨白,扑通跪地,“老爷!”她胡乱指了指窗棂,“老爷夫人,此窗大开,不免怀疑两人跳窗而逃!”
她这话说得确实正确,窗下便是一片荷花池,秋季荷花刚开过,池中只剩些荷叶残肢。
沈立暨冷眼一瞥,问道:“你是哪个院的婢子?”
“回老爷话,奴婢名为翠竹,原先是老夫人院中的,后来到了浣衣院。”翠竹仔细答道。
沈立暨微微颔首,转头看向余淑婉,“夫人怎么看此事?”
余淑婉假意吃惊,勉为其难道:“宁儿自然不会做此等龌龊事,但此事既闹到这份上,说什么也要还宁儿一个清白,不如我们去池边看看,顺道派人去找找宁儿,也能压下他们的口舌。”
沈立暨沉默片刻,缓缓道:“也好。”
众人的步伐从屋内转到院外,一条青石板小道便绕到了荷花池边,荷花残枝在日光照耀下闪闪发光,与波光粼粼的水面融为一体。
“老爷您看!这池边还有泥泞未干,分明是方才有人才跃下!”翠竹忽然指着池边的石板喊道,“奴婢没有说谎!这定是二姑娘与那歹徒的踪迹!”
沈立暨定眼一看,石板上未干的泥泞分明是有人刚从池中爬出,他顿时胸腔剧烈起伏,怒声道:“二姑娘呢!还不快去找来!我倒要看看今日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突然从荷叶丛中探出头,朗声道:“沈伯父!”
叶期裸露着上半身,两只腿扎进泥泞中,两手抓着条鲤鱼,“沈伯父你家池子的鱼甚是肥美!快有五斤重了!”
沈立暨莫名地松了口气,“叶侄儿你怎在此处?”
叶期一身泥泞,抱着鲤鱼从池边爬起,“我来找墨哥儿,路过此处瞧见荷叶残枝,想着鱼儿定是肥美,没忍住便去抓了来。”
“多有冒犯,沈伯父莫怪!”叶期重重地行了个礼。
沈立暨礼貌一笑,“叶侄儿既喜欢,抓多少都无妨。”
余淑婉看到此处心情顿时大跌,她不明白为何这关键时候叶期竟变了卦?早就听闻叶家五公子酷爱钓鱼,各种鱼儿做出的佳肴也最爱,可今日如此重要之事竟也被鱼儿破坏?
时宁刚回云栖院换掉弄脏的衣裙,头发赶紧用火盆烘干,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听见院外秋荷秀刻意抬高的嗓音。
“可瞧见你们姑娘了?”
那声音假意着急,但根本不等众人回话,秋荷秀转身便要离开,似乎笃定时宁不会出现,不过是来做场戏罢了。
话音刚落,时宁一身桃粉色裙衫缓缓走出,一双杏眼笑眯眯地看着她,“秋妈妈可有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