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湛要往这里坐,徐家皓就要让位。他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阵裴湛,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也识趣地说:“我看蒋伯伯那边位置好,我去那儿,凉快。”
说着,徐家皓从凳子上起来,麻溜地把自己挨着陈嘉澍的位置让了出来。
裴湛周到地说了声“多谢”,心里却是万分的不想落座。他不想挨着陈嘉澍。
其实徐家皓挪走,他倒是有两分意外。
这一年他不是跟徐家的企业没有交集,毕竟他开始接案子的时候便宜又好用,白捡的便宜,没人不要,和徐氏的大多合作的都很愉快,除了徐家皓经手的项目。
从高中徐家皓就看不惯他,这样的恶意毫无理由地延续到了十年后,明里暗里给他下了不少绊子,想让长伦更换律师接他们家的项目。
但裴湛也没让他得逞。
案子办得滴水不漏,很让徐氏的董事会满意,徐家皓就是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没让他滚蛋,还让裴湛跟董事会签了法律顾问的长约。
徐家皓这样大少爷向来不给他厌恶的人面子。这是宁海都知道的事。
裴湛以为今天他不会让。
谁知道这二世祖爽快地就挪开了。
张涵雅大笑:“小徐总倒是很礼让嘛,叔叔给你倒茶……”
徐家皓摆手说了一句“嗨”:“您言重了张叔,应该的。”
也是,他们都长大了。
在自己的场子里当大爷不妨事,但进到这样鱼龙混杂的名利场里滚几遭,再刺头的人也得把一身的硬骨头磨平了。
徐家皓是这样。
他和陈嘉澍也不外如是。
分明不愿再见,却还要同桌共餐。
张雅涵和徐家皓有一搭没一搭地话家常。他们有点姻亲,虽然出五服了,但也是有的话聊。
桌上其他人自顾自说着话,陈嘉澍就看着裴湛,他目不转睛,死死盯住了裴湛,那目光看得人窒息。
直到裴湛落座。
陈嘉澍几乎算得上客气礼貌地给裴湛拉开了凳子,讲官话似的说了两句:“裴律师最近似乎很忙,我看各大娱乐营销号和经济头条,最近都是裴律师的身影啊。”
裴湛笑笑,客套地与他打圆场:“都是小打小闹,捕风捉影的事,让小陈总见笑了。”
“小裴那案子打的漂亮啊,前几天蒋律还在和我说,他说他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打不了这么棘手的案子……”张涵雅忽然回过头来夸裴湛,“现在人人都说你是宁海法庭上的不败传说,长伦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吧……”
裴湛腼腆地垂眼:“张总过誉了,也是老师们教的好。”
这是客套话,在座的各位都心照不宣。裴湛这人有野心,刚进长伦的时候就露出了端倪。他背靠寰宇和亚信,不是池中物,是要跃龙门的金鳞。
长伦的管理层开始的时候看他做事太野,怕以后留不住他,给他挖了不少坑,可裴湛这性子偏偏吃软不吃硬,都硬着头皮接了。
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不简单。
众人笑着客套了几句,终于开始各说各的话。
裴湛接了张总的茶,坐在席面上却不喝,他耳听六路又眼观八方地陪着笑,既不喧宾夺主,又不动声色地接下了应酬。
寒暄几轮,张涵雅兜着圈子说了几场客套话才起身。
他说要把地方腾给年轻人,拉着昊盛的负责人和律师就要走。这话的意思就是礼貌与社交结束了,他们要去谈私事了。
裴湛来的时候就大概猜到,陈嘉澍与徐家皓必然不是张涵雅请来的,大概只是运气不好,在这里碰到了。
这两位虽然尚且不能在家族企业里说上话,但也是不容小觑的继承人。
提前与他们打好交道不是坏事。这些老狐狸都心知肚明。
场面上该做的戏做完了,场子要散,裴湛没忘了他是来干嘛的,自然也得跟着张涵雅走。
可他这头还没起身,那头陈嘉澍就把手往他肩膀上一压。陈嘉澍抬眼看向张涵雅,说:“张总。”
张涵雅看向他压在裴湛肩头的手,说:“怎么了小陈总?”
陈嘉澍笑笑,说:“卖我个面子,我还有些话要问裴律师,你们先去,我们等会儿再来。”
张涵雅目光不明地在裴湛肩头那只手上扫视了一下,露出了个温和的笑:“这样啊……”
他转头看向裴湛,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既不质询但也不好糊弄的笑来:“是吗小裴?”
裴湛心头闪过犹豫。
他与陈嘉澍始终避嫌,既然说了不熟,桌上自然没讲两句话,大多时只是沉默相对。陈嘉澍找借口要与他私下详谈,他其实想拒绝。
毕竟他们在旁人眼里应该是陌生人,裴湛并不想与陈嘉澍要多少交集。因为这样只会横生枝节。
更何况,他早就答应了陈国俊不再与陈嘉澍往来。
裴湛不想留下,但裴湛也不敢**裸地提出拒绝,倒不是因为心里介怀,而是张涵雅这人太敏锐,他怕自己哪一步行差他错就被他看出端倪。
面对张涵雅的再一次试探,裴湛很快地压下自己的顾虑,温和地笑着说:“是,小陈总想与我聊聊陈董。”
“我这么多年一直在欧洲,很少回来,”陈嘉澍很有默契地接了下文,他说,“正好和裴律师聊一聊,张总不会不愿意放人吧?”
张涵雅自然不会跟他们这些小辈计较,反正七天,他胜券在握。张涵雅和善地笑了笑:“那你们先谈,这里景色好,可以出去逛逛。明晚阿耀过生日,我做东订了一桌淮扬菜,小裴来我这里吃饭啊。”
裴湛还是笑,他说:“好。”
张涵雅也笑:“阿耀饭后还约了人搓麻将,听说小裴你牌技过人,一道来玩啊。”
裴湛又应了一声“好”,张涵雅才离开。
等人走远了,陈嘉澍才拿过桌上的茶壶,给裴湛烫了个小巧的陶瓷盏,又挑了一壶丁香茶给他倒满了:“你胃不好就不要喝绿茶了,喝点丁香养胃的。”
裴湛没有接,他只是把茶放在手边。
刚才桌上热闹,他还能时不时和陈嘉澍说上两句话,这时候人走完了,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裴湛就此沉默。
陈嘉澍也跟着沉默。
两个人呆了一会儿,留下吃点心的徐家皓莫名其妙地抬头:“你俩不是要说话吗?”
微妙的平衡被打破,陈嘉澍和裴湛齐齐转过头看他。
徐家皓被他俩的目光看得一愣:“看我干嘛?你俩有话就说啊,不是要谈你们家老爷子,有什么我不能听的么?”
裴湛没说话,只是默默把桌上的茶端起来喝了一口。
喝了,但还不是陈嘉澍倒的那一杯。
他一口一口往下抿,看得陈嘉澍心里有点堵得慌。
裴湛无视他的目光,安静地坐在旁边,既不表达催促,也不说明自己会留下,不开口也不回答,软绵绵地作壁上观。
陈嘉澍过了一会儿才对徐家皓说:“你……你困了吧?”
徐家皓神经病一样看他:“我没困,今天十二点起的,刚吃早饭没多久。”
陈嘉澍又说:“那你就是想出去走走了。”
“我不想,后面几天有的是时间走,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徐家皓往位置上一靠,一个一个点心试吃,“光顾着跟那几个老狐狸扯淡了,好吃的是一点没吃,我来尝尝,据说这边的师傅做的糕点特别正宗啊,拿出去卖五百一份,张涵雅一气儿点八盘,有实力,实在有实力!”
啧。
陈嘉澍简直拿他没辙。
徐家皓刚刚应付张涵雅那眼色忽然就不见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没长辈他就是小辈里的长辈。他跟陈嘉澍是发小,认识不少年,感情向来就好,后来陈嘉澍去法国工作,徐家皓也被他家老爷子从二世祖的位置上赶下来,赶去了法国自力更生。
欧洲的日子是吃苦的日子,徐家皓吃苦,陈嘉澍更吃苦,他们厮混在一起共苦,从生意场到老酒馆,差不多五六年无话不谈。
旁人对小陈总噤若寒蝉,但徐家皓根本不怕陈嘉澍。
三个人僵持一阵,裴湛叹息一声,说:“我晚上还有事,先回去睡觉了。”
本来他以为开车到这里就要应付张涵雅那个老狐狸,结果下午的局被陈嘉澍和徐家皓这两个人搅了。
其实这是好事,恰好给了他疲倦的大脑一个缓冲。开了六小时车再去跟一群老东西打太极,铁打的人也撑不住。
裴湛觉得自己可以利用好这个喘息之机,他下午也闲来无事,正好回去睡一觉养精神。张涵雅那一句打牌意味深长,明天晚上打牌恐怕才是真的会费精神。
“等等。”陈嘉澍一把拉住裴湛的手。
裴湛回头瞥了一眼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指节,陈嘉澍攥得极紧,连他的手臂都抓红了。但是裴湛没有出言提醒,只是礼貌地问:“你还有什么事吗小陈总?”
虽然他们应该有很多话讲,但是实际上他们也没什么话能讲出口。
陈嘉澍被他疏离的眼光一扫,手又很快地松开,他欲言又止:“我……”
裴湛不想再拖了,他收回自己的手臂,说:“其实想知道陈董的事情可以去问他的生活秘书。”
“许多事情他的生活秘书知道的比我更清楚,”裴湛完全公事公办,“我一年与陈董见的次数虽然多,但并不与他住在一处,对他的事情知道的也不算多。”
“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一些关于陈董的近况,我可以把他生活秘书的电话给你,”裴湛说着就拿出手机,准备在电话簿里翻陈国俊的电话号码,“或者你觉得打电话太敷衍,我也可以把他的秘书约出来跟你面谈,不过得等你回宁海,他平时很忙,到这里来跟你说恐怕不太合适。”
裴湛的这个提议很妥善,甚至只要陈嘉澍点头,他会替他们两个约好时间地点,如果需要,连饭菜酒水他都可以安顿好,分文不取。
他这个人做事向来周到。
可是陈嘉澍没有出声。
长久地沉默让裴湛不得不停下手里的动作。
他分心去看陈嘉澍,看见陈嘉澍也仰头看着他。
他们无声地对视了一阵。
陈嘉澍有点挫败地说:“裴湛,你可不可以等我两分钟?”
裴湛皱眉。
来哩,好久不见[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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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第六十二章 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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