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姜昭还是压下朝中所有争议，只先将处理通敌叛国的袁、彭两人处置了，边疆仍由楚王领兵。
朝中大臣不满，但迫于姜昭一贯的威压和对朝堂的掌控力，在姜昭表态后也不敢再过多上奏，以免引起陛下厌恶。
站在首位的楼榆嘴角噙着笑，看起来倒是对这个结果一点不意外。
她在退朝时恭声作揖，只低垂的眉眼流出一丝遗憾，施施然起身后又挂上无懈可击的微笑。
周围的大臣没人看出一点异样，只打心底对宰辅时刻保持泰然自若的模样感到敬服。
没人想到，这位波澜不惊的宰辅会几天后同样十分平淡地扔出一颗惊雷，惊得满朝哗然。
姜星没有辜负姜昭的信任。
抓出内鬼后，她领着几位将领各领一队精锐闪电出击，时间则专门挑在半夜北漠兵马困顿，守备疏忽的时刻。
漆黑的玄甲在暗夜中是最好的掩护色，姜军犹如夜晚收割灵魂的死神，从各个意想不到的方位出现，带走数百人头。
而每当北漠整军追去时，姜军又全都动作迅捷地回到城中，只留身后赶不及的北漠军望城兴叹。
两班接续，昼夜不息。
仅仅三天，就扰得北漠兵将烦不胜烦，整日提心吊胆，精神疲乏，苦不堪言。
经过姜星上次留下的心理阴影，小阿什那这会草木皆兵，看什么都觉得是姜星来了。
日日担惊受怕，脾气也愈发暴躁。
小阿什那本就憋着气，这会儿看到姜星不仅真的带兵来了，还把她的大本营当作是自家马场一般来去自如，更生气了！
看看军营里那些提起姜星就噤若寒蝉的废物模样！她在军中哪还有半分威信！
这是**裸的挑衅！
小阿什那愤懑不已，一双泛蓝高傲的眼眸此时染上了火色。
隔日，北漠全军便整装待发，再次来到妫州城下！
然而，考虑到上次攻城战惨败，这次叫嚣的话术倒是换了一个。
话里的内容却同样嚣张——
姜星要是有胆子，就同她出城野战！来一场堂堂正正的两军对垒！
否则，传说中天纵神武的战神也不过就是个沽名钓誉，只会固守城池的中庸之徒！
话说得嚣张无比，小阿什那这次却连面都没敢露一次。
就连这几句话也是由一个小小的传话兵代传的。
那位身长八尺，体型壮硕的北漠强士在妫州城下叫喊时眼神飘忽，声线颤抖。
终于强撑着一口气喊完后，差点没腿一软摔倒在地。
传话兵脸色慌张，连忙从地上三两步爬起，匆匆而逃。
这几个夜晚的突袭，扰乱军心是其一，将敌方军队部署兵力情况摸得一清二楚才更是关键。
姜星见势已至，便装作被激将的模样领兵出战。
战鼓声再次如雷鸣般轰轰响起，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次却和上次不同，城中憋了数日的兵将们此时倾巢而出，红着眼同对面的北漠军队对峙。
两军对垒，近十万人在妫州城外汇聚，声势无比浩大，进击时激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憋了近半月的姜军终于能出城酣畅淋漓地对敌，一个个斗志高昂，仿若被放出笼的野兽，虎视眈眈地盯着对面的北漠——
兴奋、激动、跃跃欲试。
反观对面的北漠兵将，这三天连夜的折腾让她们精神萎靡。此时双目无神，仿若行尸走肉一般在战场上机械应敌。
供氧不足的脑袋反应迟钝，只在带血的兵刃马上要砍到身上时才恍若从梦中惊醒，猛地躲开，惊出一身冷汗。
反应不及的则被刀剑无情带走。
场上的局面堪称一边倒，绝对的碾压。
姜朝士兵越打越兴奋，看着北漠兵的眼里没有畏惧，全是对军功的渴望。
北漠大军却被打得溃不成军，节节败退。
眼见战火即将波及到自己，小阿什那惶恐不已，终于控制不住再次带头仓皇奔逃。
这场看似浩浩荡荡的讨伐最后又虎头蛇尾的结束。
姜星追了一段就适可而止，没有继续追上去。
穷寇莫追，况且相较于此前几次战事，这次的对战实在太过顺利。
一向谨慎的姜星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警惕，生怕是引军入瓮之计。
局势一片大好，边疆这些天因北漠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军队上下欢呼雀跃，仿若看到北漠即将被歼灭的曙光。
然而，朝堂这边又出了问题——
就在前日早朝，当朝宰相楼榆突然状告当朝王爷、陛下胞妹、楚王殿下通敌叛国！
并声称自己手上有充足的证据！
此话一出，朝堂当即乱作一团，纷纷开口质疑楼相是否有所误解。话里话外都是在给她找台阶下。
但楼榆没有理会她们，只是命人把人证带了上来。
听到楼榆的传话，众大臣纷纷朝殿门口看去——
这所谓的“人证”居然是此前姜星派人押解回朝，罪名为通敌叛国的彭、袁二人！
荒谬！
真是荒谬！
看清来人后，朝臣脸上出现一丝怒容。
楚王殿下亲令捉拿的人却声称楚王殿下通敌叛国，这个人证未免太过儿戏！
朝上议论纷纷，一向支持她的朝臣们脸上带着怒气，纷纷质疑楼榆今日所为有失妥当。
但楼榆还是端着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一言不发。
等朝上的嘈杂声渐渐消散，她才对着殿上那位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陛下开口。
“此事确实太过荒谬，臣初听到这份供词时也认定她二人是为了脱罪而肆意攀咬！
“但没想到，这二人不仅口供对的上，后面还拿出了证物，口口声声称此为楚王殿下通敌叛国的证据！”
“兹事体大，臣实在拿捏不定，特将证物呈上以便陛下定夺。”
楼榆深深弯下腰，拿出一个信封高高举起与额头平齐。
一旁的黄三适时走到她面前，小心接过信封后，又小步趋行着向上走去。
姜昭伸手接过一旁递来的信件，俯视着底下的楼榆眼神晦暗不明。
随手拆开信件，目光本是在信上随意扫视，下一秒却死死地定在原地。
这字迹……
她太熟了，这就是姜星的字迹，绝无作伪的可能。
代表姜星的字迹，加上与北漠头领熟稔的对话，对话内容里甚至清晰明白地包括此次战事的行军布阵！
姜昭的脸色越看越沉，周身的气压低沉，一言不发。
底下嘈杂的群臣感受到窒闷的空气，吵嚷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纷纷小步小步，悄摸摸地挪回到原来站定的地方，大气不敢出。
站在最后排的大臣倒是仗着离得远，偶尔微抬起头往上小心地瞥一眼，趁没人注意到又迅速收回视线。
一瞬间，吵吵嚷嚷得仿若民间坊市的大殿静得恍若空庭，只留楼榆清冽空灵的话声在殿中回荡。
“陛下，仅凭几封书信无法说明什么，楚王殿下是否通敌叛国也尚未可知。但如今边疆情况危急，容不得半点差池！臣恳请陛下将楚王殿下先行召回，待事情明晰再做她议！”
这句话句句真挚，入情入理，完全是一副一心一意为姜朝着想的贤臣形象。
姜昭俯视着整个身子伏趴在地上的楼榆，眼神冰冷，一言不发。
直至楼榆的后背冒出细密的冷汗，她才转开视线，淡淡地开口说道：
“楼相要知道，污告皇亲国戚可是重罪，若事后发现此事与楚王殿下并无关联……”
“那臣愿自请褫职，以正国法！”
斩钉截铁的话语落下，楼榆说着，额头重重磕下，殿内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这！”
“嘶！”
“允执，切莫意气用事！”
“这，这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
姜昭没管再次变得嘈杂的大殿，她的目光向下，直直盯着低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楼榆，神色难测。
过了好一会，她才似笑非笑地说道：“既然楼卿如此有自信，那便照楼卿说的去办吧。”
“陛下圣明——”
*
正当边疆因刚刚的一场碾压式胜利而士气高涨，准备乘胜追击之时，一纸圣旨突然来到边疆。
一同而至的还有一位战功赫赫的老将，楚渊。
“娘？您怎么来了！”
楚丰见到楚渊的瞬间就迎了上去，无比惊讶地说道，脸上还带着些许许久未见的惊喜。
楚渊却没有理会自己这个女儿，直直略过她快步向她后面的姜星走去。
“拜见楚王殿下。”楚渊深深弯下腰，鞠了一躬。
“楚老将军不必多礼”，姜星快步上前将她扶起，“不知是何事劳您大驾……”
姜星说着，眼中带着一丝疑惑。
楚渊用带着歉意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而后一脸肃穆。
“楚王殿下，陛下有旨。”
她说着，拿出圣旨示意了她一眼。
姜星一头雾水，但还是后退一步接旨。
楚渊将圣旨摊开，缓缓读出上面的内容。
旨意一句句从楚渊口中吐出，姜星的神情由不解慢慢变得凝重。
她久久地跪着，等楚渊将圣旨念完以后也迟迟没有反应。
“楚王殿下？殿下？”
楚渊关切地叫了两声，等姜星似是肯搭理她了，才又轻轻地开口。
“楚王殿下，该接旨了。”
姜星站起身，拿过楚渊手上的圣旨。
她没说遵旨，也没说不遵旨，只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楚渊的表情有些迟疑，正要说什么，但对上姜星的眼睛后不知怎得有点犯憷。想说的话不自觉吞了回去。
等姜星离开后，她才反应过来。
看着姜星远远离去的背影，她不禁暗暗感叹自己几十年的经历在年仅二十来岁的楚王面前居然一点不够看。
楚王殿下和陛下不愧为双生姐妹，那双眼睛还真是像啊。
楚渊回想起刚刚那双黑沉的眼眸，有感而发，一旁的楚丰则满头雾水地看着自家母亲。
窦原最近和她们不在一起，虽然身为幽州牧的姜星来了，但幽州总兵务还是暂由她负责——
收到命令时，窦原颇为幽怨地看了自家将军一眼，最后还是拜倒在姜星佯装不解的目光下——因此，窦原此时正忙于各类军务。
楚丰则被姜星调到了自己身边，美名其曰帮窦原培养副手——
得知处理兵务的助手又少一个的窦原敢怒不敢言，只能悲愤扭头，更加全身心投入到杂事中，恍若未闻。
而此时跟在姜星左右的楚丰目瞪口呆地看了全程，见姜星大步流星走了，才慢半拍地回过神来想要追上去。
没走两步，她又回过头看向自己的母亲，脚步迟疑地停在原地，一时不知自己该跟上还是留下。
“看我干嘛，你是跟着我来的吗？”
楚渊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天生缺心眼的女儿，板着脸，毫不客气地开口训道。
“啊？哦哦。那儿便先离去，稍后再来拜望母亲。”
明明是被训却反而傻笑一声，楚丰点头应下。见母亲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也毫不在意，反而像得到许可一样十分兴奋地朝姜星追去。
楚渊望着楚丰追去的背影，臭着脸，十分不满地哼了一声。
“跑跑跳跳，像什么样！”
面上一脸嫌弃，眼底却藏着几分欣慰和满意。
但再过一会看去时，那抹欣慰又转成了遗憾与惋惜。
“是娘对不起你，好好跟着殿下吧，好好跟着殿下。”
嘴唇微动，一句喃喃从口中吐出，飘散在空中融入风里，几不可闻。
*
“你说什么？！”
“楼榆那狗东西又成功撺掇姜昭把女主调回朝了？！”
殿下——妈——殿下——妈——殿下——妈——
“滚。”
“得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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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通敌叛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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