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人群里走出一个老者,山羊胡须,看起来十分精明。他笑吟吟道:“这位姑娘,听说你在此处行医,最近颇有名气啊。”
前几天来过的男人立即高声说道:“前几日我来找这个庸医看病,结果胳膊整个都烂了,还要多亏了永安堂的大夫给治好的!大家伙可别被她给骗了!”
白羽歆看见那男人胳膊上分明缠着布条,看起来行动还不怎么利落。看来这胳膊经过感染难以治愈,就连永安堂的大夫都无济于事,只得草草地包扎起来,自欺欺人。
围观的人群嘴里发出窃窃私语,像一只只苍蝇,听得人心烦。
“我早就说过,我能力有限,劝阁下另寻高明。”白羽歆淡淡地开口。
她不动声色地扫视那群人,除了那个老者,剩下的估计都是永安堂的跑腿伙计,不懂医术。医馆派了这么一群人,想必不是为了讨论医学常识。
白羽歆将目光定格在老者脸上。
“永安堂治好了他?真是功德无量。只是不知道能否让小女看看这伤口如何,是否恢复如初,好让我也见识一下永安堂大夫的神仙医术。”
那男人下意识把胳膊藏在身后,似乎是牵扯到了伤口,表情扭曲了一瞬。“有什么好看的,老子说好了就是好了,你个骗钱的庸医怎么能跟永安堂的坐堂大夫比!”
老者适时地插话进来:“医术交流改日再说吧,我们今日是来通知你,必须立即停止行医,离开这里。”
白羽歆气极反笑,质问他:“凭什么?”
“这一片区域,乃至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们永安堂。你在此地摆摊,坏了规矩。”
白羽歆在支药棚前就问过乡里乡亲,此地来去自由,而她摆摊的地方是没有人的。当初刚行医时无人问津,现在初有起色,却劝她离开,哪来的道理?
她浅浅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规矩?我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规矩。那我确实要请教一下,这规矩是律法白纸黑字写着的,还是你们永安堂自己定的?”
老者脸色一沉,其他伙计摩拳擦掌,似乎将要动手。他摆摆手,示意其他人收敛动作。。
“姑娘,你擅自治病开药,若是吃坏了人,如何担待得起。老夫劝你还是不要乱害人,早早收了心吧。”
“就是就是!老子的胳膊就是因为她坏了!”男人趁机大声嚷嚷起来。
白羽歆提高声音:“你们空口白牙,就能确定我是庸医?当日不少父老乡亲都亲眼见过,这个人的胳膊是因为自己擅自拆开包扎,才酿成大祸。我之前明明嘱咐他要包足整七日,他伤口不仅沾染污秽还碰了水,不足三天就拆了包扎。当时嫁祸给我不成,今日还想抵赖。”
她转过头,问男人:“我且问你,你这胳膊真的被永安堂彻底根治了吗?”
当众揭穿,男人说不出来话,脸上羞愧之情清晰可见。年老的男人见势不妙,厉声喝道:“住口!休要在此胡搅蛮缠。总之,这地方不容你再摆摊!”
白羽歆毫不退缩,上前一步,厉声问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是庸医害人,可我随缘问诊,从未因为诊金不足就拒绝看病。反倒是你们,治个伤口想必收了不少药费吧。你们究竟是气我庸医误人,还是恨我诊金随缘,阻碍你们的财路。”
之前给一位病人包扎时,对方告诉她,之前去永安堂,结果一个伤口红肿就要花上30铜钱。他哪里去的起这种医馆,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去找白羽歆诊治,结果三两下就包扎好了。
白羽歆环视四周惊愕的路人,一字一句道:“我看,不是我是庸医,而是有人啊——技、不、如、人!”
她顿了顿,很满意地欣赏了一下对面一圈人难看的表情,接着说起来。
“更可笑的是,自己失去了客人,不想着精益求精,反而跑过来欺压我,你们永安堂不是恼羞成怒是什么?”
大约是被愤怒冲昏头脑,老者再也无法维持原先彬彬有礼的模样:“牙尖嘴利的贱人,我让你胡说八道!”
“哗啦——”
只听重物倒地的声音,临时搭建的药棚应声倒地。药草、瓶瓶罐罐、负责研磨的工具散落一地。人群发出惊呼,纷纷向后退去。
眼见自己好不容易采摘的药草被毁坏,白羽歆的指甲掐进手心里。柳翠从倒落在地的棚子里钻出来,同样十分愤怒。
“羽歆姐,他们实在欺人太甚!”
白羽歆也没想到对方找茬被她驳回去就恼羞成怒,她又生气又难过,想着心血被毁,一时眼圈红了。
“住手!”
一个清冷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如同冬天凌冽的水。虽然声音不高,却让嘈杂瞬间归于平静。人群自动分开,给那个男人让出一条路。
那男人看起来很年轻,身形颀长,面容俊朗,眉宇间自带一种不怒自威的沉静气质。他看起来与这纷乱的集市格格不入,不知道是哪个高门大户的公子。
男子的目光扫过满目狼藉,最后目光停在刚刚推翻药棚的一伙人身上,声音平静但莫名让人感到一阵寒意:“光天化日之下,当众毁人财物,欺负一位女子,你们把王法置于何地?”
对面难事的人正在气头上,见对方衣着华贵,只当是哪家还管闲事的公子哥,气急败坏地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管我们永安堂的闲事,还不赶紧滚开。”
男子并未动怒,反而循序善诱道:“永安堂的事为何管不得?”
“呵,你可知我们永安堂名震景州,这方圆百里,谁不知我们永安堂的名号?可这庸医却在我们的地盘上行医,岂有这样的道理?”
男人很轻地笑了一下:“也就是说,永安堂为了一家独大,一直以来打压其他医者是吗?”
“这闲事不是你能管的,再不走连你一块打!”对面的人怒不可遏,抄起家伙就要动手。
“姐姐小心!”眼见对面的人逼近,柳翠护住白羽歆,闭上了眼。
意料中的打斗没有发生。
一位护卫打扮的人快步上前,声如洪钟,厉声道:“放肆!你们可知本县知县厉玦在此,谁敢造次!”
“知县大人?”
这几个字如同雷声,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只听“扑通”一声,山羊胡须的老者、面色不善的永安堂伙计们、连同前几日提前拆开包扎导致伤口发炎的男人,尽数面无血色,双腿一软,竟然齐刷刷跪倒在地,浑身颤抖。
白羽歆和柳翠犹豫要不要跪,却见围观群众因为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吓得纷纷跪下一大片。
白羽歆正要跪时,厉玦却说道:“不必行礼,都起来吧。”
现场一片寂静,都等着厉玦发话。
厉玦不再看地上的人,转而看向散落一地的药材,摇摇头,暗道可惜。药草是珍贵之物,就这么被糟蹋了,他倒是不知永安堂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居然如此肆意妄为。他在白羽歆那张写着惊讶的脸上停留一瞬,带着些许不可察觉的探究。
老者抖如糠筛,偏偏厉玦笑道:“李大夫,常听你们永安堂掌柜提起你,说你医术高明,医者仁心。如今看来,还颇有为永安堂考虑的心思啊。就是不知你们掌柜的听了今天这一出,还能不能平心静气了。”
李大夫大惊,早就听说知县要多地寻访,却不知对方竟低调至此。今天的丑态被他尽收眼底,要是牵连永安堂的话,他自己也别想好过了。
李大夫直挺挺跪了下去:“知县大人!老夫错了,老夫不该做此等糊涂事啊!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们这一次吧!老夫再也不敢了!大人!大人——”
侍卫“啧”了一声,似乎很不想听到他的求饶声:“老实点!”
一伙人被随行的侍卫捆绑起来带走,一直到他们走出去很远,还能听到“饶了我们”、“再也不敢了”这样的字眼。
“两位姑娘受惊了,发生这种事是本官的疏忽,本官向二位赔罪。”
早就听闻这里官商勾结,官员用势力给手下商铺带来好处不是新鲜事。那男人和永安堂的人看起来又分外熟悉……
白羽歆警惕了几分,后退两步,牵起唇角笑了笑:“知县大人客气了,既然没什么事,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药棚被掀翻,之前辛苦采摘的药也散落一地,脏得只能丢掉。白羽歆心里觉得可惜,又有几分气愤。这摊子是摆不上了,看来她只能带着柳翠回家。
“当然。”厉玦点点头,“只是我很好奇,姑娘不像本地人,为何突然出现在景州,还选择在集市上行医?”
之前从未听说过景州有这样精通医术的人,突然声名鹊起,定有蹊跷。
白羽歆心里一惊,这都让他看出来了。
他是在试探她吗?
通关文契不能作假,与其说谎被拆穿,不如实话实说,这位知县与他乡凶神恶煞的官员不同,看起来好说话一点。
“回大人,小女家住洛川,不幸遭了灾,和父母一同来景州投奔亲戚,不料半途走散了。小女运气比较好,找到了叔婶家,这才安定下来。”
见厉玦不但没有起疑,眼中反而流露出同情,白羽歆心中有了底,随即放松下来。
“洛川山中神草众多,小女耳濡目染,正好识得一些药草的妙用。想着行医挣些盘缠,好回去寻找父母。”
“原来如此,”厉玦的语气格外和善,“姑娘不必担心,今日损坏的物品,本官会让他们照价赔偿,定会给姑娘一个公道。”
白羽歆行了个礼:“那就谢过大人了。”
“天色渐晚,姑娘快回去吧,路上记得小心。”
待白羽歆和柳翠走远后,刚才的下属走过来询问。
“属下不知,为何那姑娘说来自洛川,大人就放她走了?”
“你可知洛川的别名叫什么吗?”
下属思考了片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属下愚钝,不知。请大人解答。”
“洛川的别名叫作——”
“药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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