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熠对于高中教室最后的记忆还是来自于十年前，在高考的前一天，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将一袋子从前没收的课外书还给他。
他对于时间没有多大概念，毕竟十年过去，枝南与枝南二中乍一眼看过去都没有多大的变化，便也就理所应当地以为教室里的学生也是同样。
事实证明举一反三不可取。
或许是为了保护学生的自尊心，家长会并不以成绩高低来作为排位置的依据，而是索性在各自的位置坐下。
辛白站在一边，很是慷慨地将位置让给陆时熠坐，他也没多推脱，毕竟辛白再过一会便要离开。
班主任正站在讲台上进行着家长会准备的最后工作，陆时熠私以为在这样培养祖国花朵的教室里玩手机算不上什么好举动，便索性闲来无事地打量起辛白的座位来。
她在高中生里算不上高，再加上班级里个高的男生居多，便理所应当地常年被分配在第一排的位置。
新学期刚开始不久，辛白的桌面还算得上整齐，书分成两摞堆在面前，倒和个碉堡一样。
桌子的右上角放着个画画用的素体小人，被辛白摆成跪地膜拜的姿势——
膜拜的对象当然是她。
辛白今天心情不错，便也乐得同他多说几句：
“这是我之前去毕业班教室淘来的，帅吧？”
“帅，帅。”
**
辛白比他想象的还要重视承诺得多，等关于这次家长会的一切繁琐流程统统结束，他慢慢悠悠走出校门，忽然在不远处树荫下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以为她早早就已经回家去。
辛白正蹲在地上专心打游戏，对身边忽然投来的阴影不甚在意，只用余光扫了一眼后便重新回归正题。
陆时熠也不急着打断她，静静站在一旁，直到对面的手机屏幕展示出“游戏胜利”的字样。
他顺手把辛白从地上拉起来，又接着顺嘴一提：“现在高中改革这么多，都能带手机了。”
这听上去是他发自内心真情实感的感叹，于是辛白也同样真情实感地回答他：
“不让啊，所以我自己偷偷带的。”
“......”
据辛白所说，她只在穿自己的衣服时才去注意地面干净与否，于是此时的她随便拍了拍身后沾上的灰，听见陆时熠寒暄似的问她怎么还没走。
辛白一脸疑惑：“不是说好我要请你吃饭的吗？”
陆时熠早早把这件事抛之脑后，毕竟来帮忙开个家长会在他眼里实在够不上值得被感谢的地步，可他也不去扫辛白的兴。
“那谢谢你了啊。”
商场离这里并不远，再加上放学时间车辆众多，于是辛白征得陆时熠同意，决定靠自己的双脚散步过去。
这一条路上扎堆着诸多学校，街上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学生有大有小，一路叽叽喳喳结伴向家里去。
辛白的书包被陆时熠接过提在手上，他总爱在这种无聊的时刻说点什么以消磨时间，这时候也不例外，他开口：
“你月考考得不是挺厉害的，之前怎么还说自己志不在读书。”
闻言，辛白狐疑地看他一眼：“真的？”
他笑笑，“那还能是假的，你班里不是排二十一吗，我以前都三十多名的。”
辛白从他的眼神里读出“真诚”来，于是拍拍手眯起眼睛开始跑火车，“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不是我吹的陆老师，其实我很聪明的，那些试卷上的东西我全都能懂，只是我懒得想而已。”
辛白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开始一个劲得在陆时熠身边叽叽喳喳。
他们变得和街上人一样了。
**
一场大雨悄无声息地落下，气温骤然降低，预示着燥热的夏天终于快要结束。
这天天气不错，雨后初晴，陆时熠索性带着雷达出门离开小区到更远的地方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陆时熠没什么目的地，便拿着牵引绳任凭雷达往哪里走。
直到不远处的巷子忽然冲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辛白显然也同样注意到他，于是转过身准备拔腿就跑。
前方的雷达看上去也认识辛白，毕竟它忽然大叫一声，而后猛地挣脱开束缚就向前冲。
被狗追要停下。
她又在心里加上第四条真理。
**
陆时熠把辛白领到一个药店坐下。
那位穿着白大褂的男的拿来瓶碘伏棉球放在桌上，接着便停在原地同陆时熠寒暄两句。
辛白看得目瞪口呆，等到对方离开后才开口：“你不会街上随便拉一个老奶奶都认识吧？”
陆时熠把碘伏推到辛白面前，故意做出认真思索的样子，“可能？”
时间将近傍晚，太阳已经要落山，辛白转过头当做没看懂他的动作，“那你认识的人挺多哈。”
谁想到陆时熠又拿起碘伏来晃晃。
“你刚才是在打架？”
要不是辛白的耳朵没有问题，她差点以为这样平淡的语气所询问的会是“吃饭”这样平常的问题。
好在这种事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遮掩的必要，于是她的回答也同样随意，“对啊。”
陆时熠思索一会措辞，想着该如何称呼他们，“和那些社会青年？”
“怎么可能，那我肯定报警了直接，”她重新转过身面对陆时熠，“是和高中生。”
谁想到陆时熠闻言忽然伸手将她的脑袋往后推，脑袋后仰后又像弹簧似的重新回复到原位。
“你不怕他们报警啊。”
辛白揉揉脑袋歪歪头，表示没听懂。
陆时熠重新把碘伏拿到身前，拧开瓶盖，用镊子夹住颗棉球重新递给她，“未成年保护法可保护他们不保护你。”
......也是。
“他们又不知道我成年了。”
或许是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陆时熠点点头不反驳，而是晃晃手示意她把镊子拿过去。
“不想涂。”
她将腿向前随便一伸，颇有点耍赖的意思。
“你这样小心要破伤风。”他故意吓唬她。
谁知道辛白这样吃零食都要先看配料表的人居然不为所动，“我以前都这样的，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
陆时熠被她的话逗笑了，“那那些闯红灯出车祸的人也都觉得不会被车撞。”
辛白不说话了。
好吧，看来还是有点用，她最后还是把镊子拿了过去。
天气变凉后，辛白再穿外套就不显得多么格格不入，伤口的血渗透进布料叫人很轻易便察觉，辛白心一横便拉起袖子。
蜿蜒狰狞的伤疤一直向上蔓延，直到被衣袖所覆盖。
比起这些，那些鲜红的血倒算不上什么。
辛白偷偷抬起头去看对面人的反应——
对面没什么反应。
“涂在上面就好了？”
她故意说点什么，好像这样就能够转移话题从而减少尴尬。
“嗯。”陆时熠没事人一样地点点头，好像眼睛里有什么工具能够自动屏蔽掉这些疤痕。
这或许是辛白之前所希望的反应，可希望真正成为现实后，她又觉得倒还不如对方一脸震惊得直呼她有什么自残倾向。
总比现在这样长久的尴尬要好。
于是辛白将棉球往伤口靠近，犹豫再三还是思索着开口：“那个，陆老师，你不问我手上是什么吗？”
她的声音好轻。
“有什么好问的，”他这次说的话倒是与语气对应，碘伏被他放得离辛白更近些，“只要你不是心理出问题自残就可以。”
辛白撇撇嘴，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地故意同他顶嘴：
“你怎么知道我心理没问题。”
他看上去又被逗乐，“谁心理有问题还摆个小人每天朝拜自己。”
“......”
也是。
她抬起头去看陆时熠，举起棉球用眼神询问他该怎么处理这种医疗废物。
谁想到他难得沉默一会，“碘伏是有颜色的。”
辛白没懂他突如其来的科普，“我知道啊。”
“所以如果你涂上去了，手会变颜色的。”
“......”
辛白去看自己的手臂，上面果不其然没有一点碘伏的痕迹。
棉球也同样焕然一新。
“其实我怕血。”
真话被她说得像假话。
陆时熠又被她逗乐，“那你还打架。”
“没办法啊，谁叫他们闲着没事干，我总不能任他们打吧。”
陆时熠这次算得上真心实意地为认同而点头，“也是，我帮你涂？”
他说着接过辛白手上的棉球。
辛白从善如流，伸长手便扭过头不再看带血的伤口。
“所以你穿外套是为了遮它们？”
话里的它们不言而喻。
“对啊，免得别人以为我是神经病。”
陆时熠还是笑，好像要用这些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说话的语气都像是在哄小孩。
“你今天和几个人打架啊？”
辛白是真的思索一会，“三个？还是四个来着的。”
“这么厉害。”
她对痛的感知近乎麻木，于是棉球落在手臂上，只能够带来“冰”这一种感觉，同陆时熠抓她的手的地方产生区别。
“你这话被别人听到要骂死你了，一个警察居然说我打架厉害。”
天还没彻底黑下去，太阳快被远处高楼遮住，光亮却遮不住。
辛白同牵着雷达的陆时熠一同走出药店，而后听他开口：“我今天没开车来，我帮你打个车？”
“不用不用，我还准备去买点吃的再回家的。”辛白忙摆手。
陆时熠也就没再执着，只叫她注意安全，而后递给她管药膏。
辛白接过但没懂。
看明白她的意思，于是陆时熠向她解释：“这是祛疤的，我以前被枪打了都涂这个。”
他举例以身体力行地向这位多疑的小朋友展示药物的效果。
没想到辛白闻言还是皱起眉，“真的假的？”
陆时熠又从喉间溢出笑，“我骗你干什么，不好用你来找我。”
“不是这个，我是问，
你真的被枪打过吗？”
疤痕
**
谈恋爱是大学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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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sc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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