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新来的杂役要去报道。刘鸿福说季放祯有腿疾，行走不便，要亲自送他去灵兽苑。
季放祯受宠若惊，其他人更是眼红嫉恨。
谷乐劝季放祯跟刘鸿福搞好关系，可季放祯身无分文，又不喜欢溜须拍马，有心无力干脆摆烂，跟在刘鸿福身后装哑巴。
其实刘鸿福也不想把季放祯分那么远，可他的皮囊太过惹眼，要是被好色之徒看中做了炉鼎，刘鸿福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高文瑞恃强凌弱惯了，跟刘鸿福提议把季放祯分到灵兽苑。刘鸿福想：灵兽苑偏僻，来往人少，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便答应了。
早上看见季放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刘鸿福有意开解，道：“你的福气在后头，少说话多做事，日后百忍成金，必有贵人提携。”
季放祯权当画饼，面上还是谄媚地讨好了两句。
没钱提供物质价值，就只能卖笑提供情绪价值了。
昨天说得好好的，给他分个清闲的工作，转头就把他派来铲屎，季放祯心里有气，走在雪地上，连刘鸿福的脚印都不稀罕踩。
正暗自愤懑，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出现了，有一双眼睛盯着他！
季放祯警觉地张望，什么也没发现。四下无人，哪有眼睛。
只可惜不能用系统的环境检测功能，季放祯心神不宁，继续往前。
他不想说话，刘鸿福却是个话多的，又跟他说：“璇玑道的修士们鼻孔朝天，吃了几年丹药，有些法术灵力，便觉得高人一等，稍有不快便拿杂役们出气。你身子骨弱，去修士们眼前做事容易招惹是非，还不如去灵兽苑这样的僻静之所。”
季放祯点头，“嗯嗯”两声装样子。
峰回路转，两人来到一片宽阔的平地。若干间草屋瓦房连成一片，高墙耸立，门前有条小溪流，天寒地冻已经结冰。季放祯抬头，发现萧仰凌住的小楼就在溪对岸的小山包上。
也是巧了，这地方偏，那地方也偏，竟然凑在了一处。
刘鸿福领着他进去，门一推开，浓郁的草木香飘散而出，给寒风带来一丝暖意。
院子里站着一个穿靛蓝色衣服的小子，看见他们进来，先是讶异，很快换上殷勤的笑容，迎了上来：“刘管事，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听说你一个人在灵兽苑做事，很是辛苦，我就分了一个新人来替你分担，帮你采药和打扫，你要好好教他。”刘鸿福示意季放祯上前，道：“季放祯，这是早你两年进来的杜宏，有任何不懂的都可以问他。”
“问问问，随便问。”杜宏把季放祯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见他穿着破布旧衣，暗骂了一句“穷鬼”，嘴上却道：“长得真俊，来了这儿就是一家人，以后我把你当弟弟看。”
季放祯笑了笑，没当真。
刘鸿福许久没到灵兽苑来了，有心巡视一番。
这里除了灵兽，还养了许多奇花异草，不过，与百药阁不同，这里的花草多是用来喂养灵兽的。
“有意思，这食血藤长得不错。”刘鸿福道。
“不瞒您说，我费了好多心思，这藤不好养，喜食荤腥，隔三差五还得捉些野鸟老鼠什么的喂。”杜宏抓紧机会表现了一把。
食血藤是不好养，可收益好啊，他每个月都偷偷割一茬，做成药丸子下山卖，能赚不少钱。
刘鸿福心下满意，又转到一间低矮的小屋旁，半蹲着往里瞧。
季放祯好奇，也趴在窗栏边看，里面鼾声震天，养了一只呼呼大睡的灰猪。
刘鸿福皱眉，道：“这猪怎么又在睡？”
就没见它有醒的时候。
“除了吃就是睡，一直这样。”杜宏解释。
“嗐！这东西真会享受。对了，火麒麟呢？齐长老捉回来的那只。”刘鸿福问。
“还是老样子，不是我说，麒麟哪有它这样的，浑身上下连一块鳞片都没有，还长了身臭烘烘的棕毛，不知道养他干嘛。”杜宏提起那畜生就摇头：“要我说，那不是火麒麟，是一只野豹子，多半是齐长老弄错了。”
刘鸿福也觉得可惜，“那不就是白高兴一场！当初抱回来，大家都以为是麒麟，要真是一只土豹子，岂不是连灵犬都不如。”
“就是，灵犬还知道找灵宝呢。”杜宏骂骂咧咧：“您也看见了，这食血藤长得极好，可那只火麒麟宁可饿着也不吃。依您看，咱们还继续养吗？”
刘鸿福思忖道：“先留着，过几日我回禀了齐长老，看他怎么说。”
杜宏眼珠一转，心道：机会难得，他进璇玑道已有两年，同期要么做了学徒，要么领了一份好差，唯独他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受罪，要想办法调走才是。
杜宏狡黠一笑，道：“刘管事，咱们借一步说话？”
刘鸿福在璇玑道干了二十多年，心里门清，知道杜宏意有所图。若他肯费心思，送点银子花花，刘鸿福必定来者不拒。
季放祯见状，没往深处想，却也识趣，说自己正好想去院子外面透气，刘鸿福便跟着杜宏进了屋。
过了一会儿，刘鸿福出来时，脸上的褶子已经笑开了花，他冲季放祯扬了扬下巴：“季放祯，你还得跟着杜宏好好学，这样才进步得快。”
季放祯隐隐猜到刘鸿福的意思，沉默地目送他离开，转身对杜宏笑道：“以后请杜哥多指教。”
杜宏的脸却变得飞快，一副高高在上的前辈模样，“指教谈不上，不给我添乱就谢天谢地了。灵兽们每天都要吃喝拉撒，饲料配方都在那本册子上写着，去，先配半桶火麒麟的粮给我看看。”
屋檐下的长廊上放着一排竹篓，里面装着各种花草，墙上挂着杜宏说的配方册子。
季放祯取下来，翻到火麒麟那一页，配方里的奇花异草概不认识，更对不上号。
他俯身，鼻尖嗅到一阵淡香，顿时有眩晕之感。
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问：“杜哥，这里有四五种苔藓，哪种是凝烟苔？”
“凝烟苔都不知道？”杜宏皱眉，不耐烦道。
“我刚来，没有学过，肯定不会嘛。”季放祯小声嘟囔。
“还敢顶嘴？”杜宏好不容易找到个人出气，逮着机会就是一声厉喝：“糊涂东西！脾气还大。自己去书房翻书，不要什么都等着我来教。”
明明是什么都不愿意教。
季放祯不想和他斗，进屋找到一本《百草集》，一页一页翻找起来。
穿越的时候，他还在上大学，没打过工，来灵兽苑之前只想过脏不脏苦不苦，没想过遇到杜宏这样的小人。
“这么慢，什么时候才看得完？”杜宏故意在门外催促，“我刚来的时候，随便学学就会了！”
【玩家可使用《千草夜话》的搜索功能进行识图学习。】
“还以为你死机了。”
系统一般不会主动说话，要不是它提醒，季放祯都忘了家园里还放着这么一本书。
他走出房间，站到装满花草的竹篓旁边，一手拈起草叶，一边用识图功能查找。系统给出名称，他依次记下，然后才打开小册，按照提示配好了几味仙草，称重放好。
做完这一切，系统还剩四格电。
“要等到发工资才能充电吗？”季放祯担忧道。
【吸收日月精华可以充电。】
季放祯张开五指在空中抓了抓，无事发生。
【玩家可以尝试接触奇花异草或者吞食灵兽丹元。】
季放祯走出来，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一株灵植的草叶上，然而，系统的充电图标没有任何反应。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干活。”杜宏喝道。
新手技能学习只能暂停。
杜宏本想给季放祯一个下马威，没想到他自己配好了。
书房里的几本大部头够让人翻的，猴年马月也看不完。杜宏在这里待了许久，压根没打开过，他学的是之前的杂役留在这里的笔记，但那本笔记在他房里，他也不想分享给季放祯看。
所谓凝烟苔，其实是一种灰色的苔藓，看着脏兮兮的，像细砂砾。那只假麒麟不喜欢吃鲜嫩可口的仙草，偏爱吃这种膈牙齿的东西。
可见是山猪吃不来细糠，不识好歹。
也不知道那畜生的肉味道如何，到时候宰了吃吃看，比天天吃素强。
“杜哥，你看看是这样吗？”季放祯问。
“嗯。”杜宏鼻子出气，不太高兴。
季放祯握着捣药杵将草叶捣碎。
杜宏没从他身上得到优越感，心生一计，从花盆里找了一只臭虫往季放祯身上扔。
“啊！”
空中炸出绿烟，臭气熏天，一团黏腻的汁水溅到了季放祯手背上，他一边退，一边用另一只手捂住口鼻。
“哈哈哈哈哈！一只臭虫就把你吓到了。”杜宏捧腹大笑。
季放祯睁着大眼睛瞪他，杜宏笑容一滞，装出一副和善的样子，“咳咳，我跟你开玩笑的。”
说完，又有两根荆棘钻了出来，爬上了季放祯的小腿。
季放祯低头，荆棘上的小刺轻贴在他的裤子上，倒是不痛不痒。
“它们就是想跟你玩玩，别怕。”杜宏转身，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他本就是个懒人，以往要应付管事的检查，勉强干点活，做足表面功夫。现在季放祯来了，他就彻底懒得做事了，直接使唤道：“走，跟我去打扫兽窝。”
季放祯怕被荆棘扎到，站在原地有些迟疑。
“怎么这么慢？”杜宏知道他是瘸子，却还是使劲催。
荆棘突然缠拢，细长的针刺穿透衣料，扎进了季放祯的小腿。疼痛虽不至于刺骨，却也让人难以忍受。
季放祯没想到，第一次见识到法术居然是在这种地方。
法术是用来欺负人的吗？
季放祯很不服气。
“你耳朵聋了？”杜宏斥道。
一个新来的瘸子都敢跟自己叫板，这璇玑道还有没有规矩了？
这两根荆棘是杜宏一直养在身边的，最是听话，此刻听从主人心意，将刺扎得更深。
季放祯忍着痛，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现在老实没有？”
季放祯揉了揉眼睛，没说话。
杜宏阴阴冷笑，“我问你，老实没有？”
季放祯知道，杜宏是在给新人立威呢，现在不答应，他会一直折磨到自己答应为止。
去找刘鸿福告状？
没用。
人家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甚至嫌弃季放祯多事。
他强忍着泪水，道：“老实了，以后都老实。”
“这还差不多。”杜宏满意大笑，手指一勾，收回了荆棘。苦熬这么久，可算找到一个俯首帖耳的马前卒。他能不高兴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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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如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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