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刘鸿福挑中的人齐齐站在院里，一些相熟的富家子弟早就认识，那个嘲笑过季放祯瘸腿的男孩被人围在中央，正大肆吹嘘自家姐姐是如何天资聪颖。
刘鸿福体态臃肿，穿一身赤红色绣福字的厚棉袄，整个人鼓鼓囊囊的，像个胖球。他清了清嗓子，道：“都别愣着了，快进去领衣服。”
衣服！
终于有新衣服穿了！
季放祯捏了捏身上单薄的旧衣，喜出望外。因为腿疾，他走得最慢，进屋的时候，心思都扑在新衣服上，脚底绊到了什么东西，身形一晃，摔在了青石地板上。
众人见状，纷纷大笑。
谷乐来扶他，季放祯摇摇头，自己站了起来。
地上平得很，是有人故意绊他。
季放祯冷眼看着这帮高粱纨绔，也不说话。室内静了一瞬，有些人自觉没趣，佯装有事移开了视线，自说自话干别的去了。
谷乐扯他的袖子，悄悄道：“别理他们，我们走。”
“没想理他们，是他们非要招惹我。”季放祯嘟囔道。
“就惹你怎么了？璇玑道也是落魄了，连残废都收。”
果然是那个嘲笑过季放祯的男孩作妖。
季放祯正想怼他，刘鸿福推门而入，板着一张脸，严厉道：“高文瑞，这里不是菜市场，更不是你家。来之前，你姐怎么跟你说的，又忘到九霄云外了？”
高文瑞撇嘴，“嘁”了一声，没再生事。
“大家以后一起共事，还是和睦相处为好，个别出挑的成为学徒修士，天资差些的也能分些丹药延年益寿，各位既然得了璇玑道的好处，就要当好璇玑道的差，一举一动都是林家的脸面。谁再胡闹，立马轰出去，我可不管你们爹妈姓甚名谁。”
刘鸿福说话时的神情和宫斗剧里的总管公公高度相似，季放祯联想起某个部位，不由得胆战心惊，压低了声音问谷乐：“在璇玑道做工不用净身当太监吧。”
谷乐没听清，皱着眉，“什么东西？”
“就是......”季放祯用手掌在小腹比划了一下，“就是砍一刀。”
谷乐惊道：“当然不用了，你想什么呢！”
“那就好。”
好歹能把根留住。
季放祯松了口气。
“一人三套，不能多拿。”刘鸿福带来的仆役开始分发冬衣。
林家对他们还算厚道，除了三件青灰色的棉服，还发了三套中衣。前世，季放祯家境优渥，过惯了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哪里想过冬天会如此难熬。棉衣虽不如羽绒服轻巧，却也温暖厚实，季放祯只是抱在怀里，双手很快就暖和起来。
“这颜色也太暗了。”高文瑞抱怨了一声，随手把衣服丢在一旁的大通铺上，“还没我自己的好看。”
他就像个炮仗，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动不动就是找茬发火，领衣服这会儿已经惹恼了不少人。
刘鸿福忍无可忍，只觉得高文瑞烂泥扶不上墙，当众让他没脸，斥道：“别以为你姐姐是筑基的修士，你就可以得意忘形，管好你的嘴，想耍威风也得等到开春考核通过。”
说完，他又叮嘱了几句，转身离去。
谷乐担心季放祯跟高文瑞争执，好心提醒：“高文瑞的姐姐是修士，不好惹，刘鸿福应该也收了他不少好处，你躲着他点儿。”
“嗯嗯。”季放祯点头。
高文瑞追出去，又跟窗外的刘鸿福说了些什么，回来的时候眉飞色舞，意味深长地冲着季放祯坏笑，俨然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季放祯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也不放在心上。
领完衣服，仆役又分给他们一人一本簪花小楷誊抄的小册。季放祯粗略一翻，便知道这是璇玑道的企业文化手册了，里面大致讲了林家先祖林茂才的传奇生平和美化过的门派由来，此外，便是数条冗长无聊的门规。
发放东西的仆役比他们大不了多少，领着他们又读又背，中途发了点糕点让他们填肚子，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晚上的伙食反倒好些，厨房做了红烧肉和豆腐青菜汤，季放祯本是昏昏欲睡，闻到香味，心中的苦闷顿时一扫而空。
他腿脚不便，跑不了那么快，大家饿了一天，看见肉，自然是又争又抢。好在谷乐机灵得很，打了一大碗饭和肉，给季放祯分了许多。
吃饭这会儿，大家已经默契地分成了三路，高文瑞这种酒囊饭桶正在和他的狐朋狗友大声谈笑。另一些出身不错的，却不愿与高文瑞为伍，他们想着当不成修士就做管事帮林家管理灵田灵泉，体面又富裕，当然看不上高文瑞之流。
季放祯挤在一群出身平凡的小子里面，不多说话，专心听他们讲各自听来的小道消息。
大家惴惴不安的，无外非就是分到何处做事，讨论来讨论去，终是以叹息结尾，他们这帮牛马本就是进来干活的，自然只能分到又苦又累的差事。
季放祯把饼子给大家伙分了，心里还算乐观，至少以后不会饿肚子了。系统笑话他没志气，他笑系统鸡肋无能，两方斗嘴互骂，倒是很打发时间。
入夜后，刘鸿福过来了，他在屋里打量了一圈，见大家还算安分，脸上的表情稍稍缓和，道：“说一下分配的事，我念，你们听。”
众人顿时紧张起来，眼中既兴奋又担忧。
“丑话说在前头，分完不能反悔，无论是什么地方，都是当差领钱，要是有不乐意的，现在赶紧走。”刘鸿福说完，见没有人冒头，这才继续。
“姜舟，宋子安，藏书阁。”
被念到名字的两人顿时喜上眉梢。
谷乐站在季放祯的身边，低声道：“藏书阁是个好地方，事情少，人也不多，还有大把时间看书。”
季放祯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明珂，郑志远，厨房。”
这回被叫到名字的是两个穿金戴银的小胖墩，想来是家中富裕，又打点了关系，给他们寻一份有油水的差事。
“高文瑞，学堂。”
“嘁！”谷乐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家还挺厉害。”
“谷乐，七巧阁。”
谷乐扯出一个笑，心里实在轻松不起来。
这地方僻静，除了极个别爱钻研奇门遁甲的，几乎没有修士会来，平日里看管各式法器，时不时被库房的人使唤去搬货，是个力气活。但最大的缺点是穷，伙食也比其他地方差。
“季放祯，灵兽苑。”
众人哄堂大笑，季放祯知道，他肯定被分到了最烂的差事。
“笑什么笑，还有没有规矩？”刘鸿福举起戒尺，在门上敲了敲。
谷乐道：“你也太倒霉了。”
季放祯问：“灵兽苑是个什么地方？”
“当然是养灵兽的。”谷乐小声道。
“养灵兽的！！！”季放祯有点惊喜，穿越之前看了那么多修仙文，他最喜欢奇珍异兽了。
“傻了，你真的傻了。”谷乐摇头道：“那地方没什么表现的机会，璇玑道修剑，鲜少有人带灵宠出门，得不到重用。”
说完，他又长叹一声，“唉，咱们俩真是难兄难弟，我也要去做苦力喽，但是吧，我又比你强一点，至少那些机关法器不拉粑粑，你还要给那些灵兽铲屎。”
原来如此。
季放祯脑海中浮现出养猪场的样子，道：“至少，还算清净？”
估计是i人天堂了。
谷乐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道：“那地方费力不讨好，灵兽野性难驯，要是出了问题，第一个被问罪的就是你。有些灵兽嘴叼的很，只吃新鲜的花草瓜果，好些东西要去山里采，可辛苦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季放祯惊道。
“不瞒你说，我有个表叔在这里当过杂役，但他运气不好，上面的人没提拔他当管事。他年纪大了，渐渐干不了重活，上个月就被赶出来了，心里不服气，一个劲怂恿我过来。”
难怪，这可都是内部人才有的情报，季放祯心道自己这么轻松就进来了，背后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可刘鸿福图什么呢？
他一没钱二没权，图他这幅皮囊？
刘鸿福是老gay？
季放祯打了个寒颤，不至于吧，刘鸿福看着挺直的。
正胡思乱想着，刘鸿福已经安排完所有人的去处，道：“今日有些晚了，你们就在这儿睡，明早会有人送你们去做工的地方。”
尘埃落定，有人欢喜有人愁。
洗漱的时候，高文瑞又使着一群人不准季放祯上前用水，寡不敌众，季放祯只能忍，等他们闹完了，去外面装了一大桶雪，烧成温水擦脸洗脚。
夜深人静，窗外风声呼啸，大通铺的枕头隐隐散发出怪味，季放祯平躺着，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天花板有些迷茫。
忽地，一种怪异的感觉浮上心头。
他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季放祯坐起来，朝周围张望了一圈，大家都睡了，没有人看他。
谷乐侧对着他，说起了梦话：“好吃，再来一盘。”
季放祯松了口气，多半是自己初来乍到疑神疑鬼了。此刻毫无睡意，他不禁想起被分到灵兽苑一事，好奇是不是真有谷乐说的那么苦？
罢了，齐天大圣还当过弼马温呢。
季放祯缩回被子里，如是安慰自己，想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劲。
齐天大圣当过弼马温这件事根本不能用作勉励自我的案例，甚至是一碗毒鸡汤。孙悟空之所以牛，又不是因为在天庭干过弼马温，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强。天庭那些人看不上他，打发一个小官儿给他做，孙悟空一怒之下撂挑子，还搅得天庭人仰马翻也是因为他强。
对，因为他强。
这才是真正的生存密码。
季放祯闭上眼，心中默念：我也要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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