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栎觉得最近自己一定是太累了,接二连三的事情已经颠覆了她的世界观,纵使她的适应能力再怎么强,现在也无法解释一个面容和她相差无几的人坐在自己面前,就连声音也差不多。
她当然知道眼前这位穿着古装的女人是谁,眼神不加掩饰的盯着自己手里的蛋糕,她把蛋糕挪了挪,那人的视线也跟着动作变化。
“离玉……”楚栎捏了捏眉心,认命的把家里剩的最后一块儿草莓奶油蛋糕给了她,自己点开外卖软件点了份粥品,横竖她不饿,更吃不下去东西。
到底是大家闺秀,吃东西的样子也斯文的很,楚栎怕她觉得太甜又倒了大麦茶解腻。
待她吃完,楚栎便将自己的问题问出口:“我很小的时候,是你救了我?”
离玉抬眼,一瞬而过的怔愣被楚栎捕捉到:“有可能是我有可能也不是,那血珠挺奇怪的,里面不仅有我的力量还有音姐姐一半的血脉力量。”
楚栎握着杯沿的手指顿了顿,追问:“那你对‘救人’这件事,一点印象都没有?”离玉轻轻摇头,语气平静:“醒来之前的记忆只有一部分,救人不包含在内。我醒来后记得的,只有救了音姐姐,还有你。”
楚栎的指尖在冰凉的茶几面上轻点,节奏忽快忽慢,像是在梳理一团乱麻。半晌,她抬眼看向对面的人,语气带着几分探究:“所以为什么刚苏醒需要我帮忙?可我对那段记忆一点都没有了。”
离玉指尖捏着杯耳,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杯沿细碎的纹路,直到那点温热散尽,才轻轻叹了口气,将杯子搁在茶几上。
离玉的目光越过楚栎肩头,望向窗外——暮色正浓,原本该暗下去的天空泛着浅淡的紫,金红色的云朵像是被揉碎的霞光,层层叠叠铺在天边,美得有些不真实。她的眼神渐渐放空,像是穿透了这方屋子,落在了千百年前的时光里,声音也跟着染上几分悠远的轻颤:“我的躯体和一魂,早在很久之前就散了。这些年,我被困在混沌里,却能隐约感知到音姐姐一直在找我,从未停下过。”
楚栎看着她眼睫垂落的弧度,忽然发现离玉的眼尾和自己一样,也有颗极淡的痣,只是此刻那痣旁晕着点红,像是藏了未说尽的委屈。“人有六生转世,她为了寻我,闯过黄泉渡口,断过筋剔过骨,连自己的神格都折损了大半。”离玉的声音放得更轻,指尖无意识蜷起,“那些代价,本该是我的,我不想再看她为我错下去,错得越来越深。”
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掀起离玉垂在肩头的发丝。她终于收回目光,直直望向楚栎,望着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同样的形状,同样的眼底浅涡,连此刻盛满疑惑的模样都分毫不差。“所以上一世临终前,我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取了自己的一魂,封进了凰神血珠里。”她的指尖轻轻抬起,似乎想触碰楚栎的脸颊,又在半空中停住,“这颗血珠会寻着转世的气息找到你,等我苏醒,就把所有事都告诉你。到时候,由你来选——要不要找回那段属于‘我’的记忆,要不要……去见音姐姐。”
离玉指尖在杯沿上轻轻划了个圈,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反而浸着点说不清的涩。“可现在看来,我醒得太晚了。”她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在自嘲,“你们不仅见到了,还互生了情愫,倒显得我像个突然闯进来的绊脚石。”
楚栎看着她眼底那点细碎的苦涩,忽然想起方才窗外的晚霞——再绚烂的金红,落到天边也会淡成模糊的影子。离玉垂了垂眼,指尖蜷了蜷,又缓缓松开,语气里多了几分释然,却更让人觉得心疼:“其实我该高兴的,这一世我本就盼着音姐姐能毫无负担地选自己爱的人。”她抬眼看向楚栎,眼底的涩意淡了些,多了点真切的期许,“哪怕……那个人不接受我这碎片。”
落在身旁的指尖忽然蜷缩起来,指节轻轻抵着沙发边缘,楚栎盯着离玉袖口垂落的银线流苏,一个念头突然撞进脑海。她抬眼,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急切:“所以姜音离是能感受到你的现世,对么?”
见离玉微怔着没否认,楚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继续往下说:“我之前查过古籍里的记载,上面说与神明结过契的人类,魂魄会和常人不同——不是容貌或性情的差异,是藏在灵魂最深处的烙印,像刻上去的印记,生生世世都不会消除。”她顿了顿,想起每次与姜音离相处时对方眼中的犹豫,那些忽近忽远的距离感突然有了答案,“那她对我的感觉总像裹着层迷雾,时而亲近时而疏离,是不是因为这烙印缺了一块?她分不清我是‘楚栎’,还是藏在我身体里你的烙印?”
话音落下时,楚栎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她看着离玉眼底渐渐浮现的了然,指尖又松了松,连呼吸都慢了半拍——原来那些让她辗转难眠的不确定,从来都不是错觉,而是姜音离灵魂深处的烙印,在对着另一个“她”遥遥呼应。
离玉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绢帕边缘被指腹捻出几道深深的褶皱。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抬眼,眼底的迷茫早已褪去,只剩清晰的怅然,像蒙着层薄雾的湖面:“你说得对,音姐姐能感受到。”
她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神契的烙印是双向的,当年她为我立下血誓,这印记就不仅刻在她灵魂里,也嵌在了我残存的魂片上。哪怕我沉睡在血珠里,哪怕你我魂魄交融,这印记也会像丝线一样,牵着她往你身边靠。”
离玉的目光落在楚栎脸上,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语气里多了几分苦涩:“可她分不清。”
她抬手,指尖在楚栎眼前虚虚停了停,终究还是收回,落在自己膝头:“那不是烙印缺失,是烙印在‘撕扯’。一边是她真心喜欢的你,一边是她执念了几世的我,她既舍不得推开你,又没法面对这份‘像’带来的愧疚,所以才会忽远忽近,连她自己都困在迷雾里。”
窗外的霞光渐渐暗了,淡紫色的天幕染上墨色,离玉看着楚栎骤然发白的脸色,声音又软了些:“其实她比谁都清楚,你是你,我是我。只是这份清楚,抵不过几世的执念,也抵不过对你越来越深的喜欢。”
“所以我算什么,你的替身么?”楚栎的声音发颤,指尖死死掐着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才勉强把涌到眼眶的湿意逼回去。她垂着眼,视线落在茶几上斑驳的木纹里,那些藏在心底的过往,像被捅破的棉絮,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我从襁褓里就被扔在孤儿院门口,好不容易被领养,以为有了家。”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带着千斤重的钝痛,“养父后来破产,喝醉了就打我们娘仨,连我的学费都扣着,说女孩子读书没用。”楚栎吸了吸鼻子,指尖的力道又重了些,“养母忍了那么多年,最后拿着水果刀杀了他,现在还在监狱里。妹妹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从学校天台跳下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我给她买的橡皮。”
她终于抬眼,眼底泛红却没掉一滴泪,这些年早就把眼泪哭干了。“那之后我又成了一个人,打三份工攒钱,一边活一边学怎么像个‘正常人’,好不容易把心打开一点,对什么都不那么在意了,却遇到了姜音离。”提到这个名字时,楚栎的声音软了软,又很快冷下去,“她多好啊,像春天的风,吹在身上不冷;像刚温好的水,喝下去刚好暖。我还以为自己终于等到点好东西了。”
楚栎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结果呢?这一切都是假的。她喜欢的从来不是楚栎,是藏在我身体里的你,是那个让她执念了几世的人。她对我好,不过是想让我想起不属于我的记忆,把我变成另一个人而已。”
窗外的夜色彻底沉了,客厅暖黄的感应灯亮了起来,却照不暖楚栎身上的寒意。她蜷了蜷肩膀,像只被雨淋湿的猫,声音里带着最后一点残存的希冀,又像在自嘲:“我拼尽全力才把自己重新养一遍,原来到最后,还是成了别人的影子。”
离玉看着楚栎紧绷到发颤的肩膀,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攥着疼。她起身走到楚栎身边,没有贸然碰她,只是蹲下身,仰头望着她泛红的眼:“你不是替身,从来都不是。”
屈膝蹲在楚栎面前,指尖捏着柔软的纸巾,轻轻蹭过她眼下的泪痕。动作放得极轻,像是怕碰碎了眼前人紧绷的情绪,声音也软得像浸了温水:“你只是你,楚栎,你不是我的替身。姜音离喜欢的,也只是你。”
纸巾吸走了表面的湿意,却压不住楚栎眼眶里不断涌上来的红。她偏过头,避开离玉的触碰,指尖攥着衣角拧出深深的褶皱,声音带着未平息的颤抖:“可她一开始靠近我,不就是因为我是你的转世吗?那些温柔,那些在意,说不定都是对着‘离玉’的影子。”
事到如今,离玉知道再隐瞒下去只会让楚栎更痛苦。她抬起手,指尖泛起细碎的金光,轻轻落在楚栎的眉心。那些金光顺着皮肤渗入意识,楚栎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秒便坠入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里。
她“看见”自己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显然还在昏迷。而“自己”的身体却坐了起来,眉眼间少了几分楚栎的认真,多了几分离玉独有的鲜活——是离玉暂时借了她的身体,正对着站在床边的姜音离说话。
“离玉,你怪我么?”姜音离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紧紧攥着衣角,眼底满是愧疚。
“我怎会不怪你呢?”“楚栎”的嘴唇动着,活泼中带着几分无奈,“音姐姐,你该放下那执念,去寻找新的开始。我已经死了几百年了,不希望你还被过去的枷锁困住,更不希望你因为我,再次失去本该属于你的挚爱。”
“楚栎”顿了顿,目光落在病床上真正的楚栎脸上,语气软了些:“更何况,小栎她是我的一魂转世,却早已是独立的人。就算她到最后都不接受那段记忆,不承认我,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从我决定把一魂七魄封入血珠,留她一魂转世为人的那一刻起,她就与我无关了,她只是楚栎。”
回忆里的离玉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骤然冷了几分,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所以,你该问问自己的心——现在你爱的,到底是活在当下的楚栎,还是只存在于记忆里的我?”
金光渐渐褪去,楚栎猛地回神,眼眶还泛着红,却没再掉眼泪。她看着离玉,声音带着刚从回忆里抽离的恍惚:“你……早就跟她说过这些了?”
离玉收回泛着微光的指尖,她重新蹲在楚栎面前,目光落在对方还泛红的眼尾,语气比刚才更柔和了些,却带着一种跨越了时光的通透:“我沉睡在血珠里时,总在想‘爱’到底是什么。以前觉得,是音姐姐为我断筋剔骨、折损神格的执念,是我为了让她解脱,甘愿封魂转世的成全。可后来看着你,看着你明明自己淋着雨,却把伞塞给陌生老人;看着你攒了很久的钱,只为给孤儿院的孩子买新书包——我才慢慢懂了,人类的爱,从来不是‘替代’,而是‘看见’。”
她抬手,轻轻拂去楚栎脸颊上残留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音姐姐一开始靠近你,或许有我的影子在作祟。可后来呢?那些藏在日子里的关心,是因为看见了‘楚栎’。”
离玉的声音放得更轻,像晚风拂过湖面,泛起细碎的涟漪:“神的爱或许带着执念,带着几世不变的追寻。可人类的爱不一样,它很轻,轻到藏在一碗热粥、一盏夜灯里;它又很重,重到能跨越过去的影子,只落在当下的人身上。或许音姐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也在这人世间悄然变化着。”
楚栎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离玉的话像一颗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层层涟漪。她想起自己说怕打雷,对方会陪着自己安抚自己的心情,会在自己害怕时抱着自己安慰。这些画面一一闪过,那些被“替身”的不安,好像悄悄松动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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