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2月底
魏莳因得知余佩彤在陆家修养后,从洛杉矶买了最早的机票回来。
“你在外面,有没有承昀的消息?”
可当余佩彤攥着她的手,问出那个压在心底最沉重的问题,平时那位大大咧咧的女孩,竟然开始支支吾吾了起来。
“事情可能有点复杂……”
支支吾吾,语焉不详。
余佩彤的心猛地一沉,她不再追问,只是缓缓松开手,眼底最后一点微光也寂灭了。
她懂了。
室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余佩彤强行转开话题,侧过头,看向魏莳因:“我看热搜上说……你要和顾书衡结婚了?”
魏莳因怕余佩彤触景生情,只是淡淡带过:“嗯,婚服已经选好了,婚期还没定下。”
魏莳因今年三十一岁,顾书衡比陆承昀还要大上两岁。
这个年龄差,让余佩彤恍惚间想起了两年前,2016年的那个冬天,那场从雷尼尔火山到普吉特海湾,横跨百里的求婚。
火山炽热,海湾沉静,如同他给她的爱,既有喷薄的激情,也有深邃的包容。
可那枚象征永恒的戒指,早已在她最落魄的时候,被她送进了典当行,换来的钱,给员工发了最后的薪水。
戒指没了,爱没了,人也没了。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陆承昀陪她看电影时的随口一问:“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怎么办?”
余佩彤说:“殉情。”
“不行,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他刚说完,转头就见她哭了,于是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习惯性地轻拍她的后背:“怎么哭了。”
她往他怀里挤了挤,依偎得更紧,带着哭腔喃喃道:“还好我没错过你,还好你又回来了,还好我找到你了。”
他听后沉默良久,直到电影结束,才抱着睡着的她回房,在她耳边轻语:“未来,有我陪你。”
想到这里,一阵毫无预兆的酸楚直冲鼻腔与眼眶,一滴温热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滑过她苍白的脸颊,留下冰凉的触感。
回忆如岩浆般滚烫,现实却如海湾的冰水般刺骨。
余佩彤哽咽着,眼泪是怎么也停不下来:“骗人.......骗子,还说未来陪我。”
“咳咳咳。”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猛地攫住了余佩彤,打断了她翻涌的思绪。
魏莳因给余佩彤拍着背,试图让她平复心情,又从一旁给她倒了杯温水,“喝点水,还有孩子呢。”
待余佩彤剧烈的咳嗽稍稍平复,胸口仍因喘息而起伏时,魏莳因环顾这间光线昏沉的客房,轻声道:“出去走走吧,这里太暗了。”
太压抑了。
两人缓步走出房间,想到花园散心,需得经过陆老爷子院外的梅花园。
这么一想,余佩彤才恍然惊觉,似乎这整整半个月,都没有见到老爷子出门了。
先前确实有风声说陆老爷子身体不大好,在房中休养,只不过最近自己实在迷糊,没什么精力,便没有理会。
作为孙媳,不管先前老爷子对她怎么样,出于人道主义,余佩彤还是要前去看看的。
示意魏莳因在园中等候后,余佩彤独自走向老爷子的院落。
越靠近那扇虚掩的房门,空气仿佛越发凝滞,就在她抬手欲敲门时,里面隐约传来一阵压抑的嗬嗬声,伴随着轻微的挣扎响动。
鬼使神差地,余佩彤透过门缝向内望去,
只见西格林德夫人正站在床前,背影依旧雍容华贵,一只手却毫不犹豫地,将陆老爷子鼻下的氧气软管轻轻摘离。
老爷子浑浊的双眼猛然圆睁,布满老年斑的手在空中无力地抓挠。
“我没空陪你玩过家家的游戏了。”西格林德微微俯身,用那双冷静得可怕的蓝眸注视着床上濒死的老人,平稳道:“你只是个吉祥物而已。”
余佩彤猛地捂住嘴,屏住呼吸,踉跄着后退几步,几乎要跌倒在地。
她不敢再看,转身快步离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佩彤姐?你慢点。”
余佩彤没有理会魏莳因的喊声,几乎是浑浑噩噩地跑回到东厢。
巨大的信息量几乎冲垮她的神经。
就在她坐在床上试图理清头绪时,才回想起刚才老爷子的被榻上,放着一份海外媒体报纸。
上面赫然印着一则关于数月前一场私人空难的简短报道,文中模糊地提到了‘疑似人为’与‘家族内部’等字眼,旁边附有一张何茨麟与陆卓弈在某俱乐部举杯的旧照。
除此之外,报纸上还印着陆承昀在医院躺着的照片。
余佩彤不敢想,可是......脑海根本止不住不往下想。
飞机失事是陆卓弈和何茨麟的手笔,而陆老爷子,他默许了。
他默许了对亲生孙子的谋杀.......
“怎么能这样呢?”余佩彤失神地喃喃自语,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手心一片冰湿,指尖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为什么.......”
她没办法理解,血脉至亲,能狠毒至此。
看着手机屏幕背景,是余佩彤和陆承昀在璃大的毕业照,她也没办法接受。
明明前不久还在打电话的人,怎么突然就不在了呢?
话音未落,
“嘶。”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腹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余佩彤扶着桌沿,指甲几乎要掐进木头里,剧烈的宫缩排山倒海般袭来。
脑袋逐渐不清醒,眼前开始模糊,意识涣散之际,余佩彤只听到魏莳因惊慌失措的喊声,由远及近。
.......
生产的过程像在炼狱走了一遭。
因情绪冲击导致的早产,孩子只有三十四周,怀孕时母亲情绪起伏太大,也没有注意健康修养,摄入的营养严重不足,因此整个生产过程,极为漫长而凶险,甚至还出现了严重的大出血现象,孩子被脐带紧紧缠绕了六圈,生命体征急剧下降。
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办法顺产。
“夫人”医生面色凝重地走出产房,“情况危急,产妇大出血,胎儿宫内窘迫,无法顺产......必须立刻手术,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西格林德听后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果断地签下了家属同意书后,毫不犹豫的说:“保小。”
生产耗尽了余佩彤最后一丝元气,意识在生与死的边缘浮沉。
她在剧痛与麻药带来的浑噩中挣扎。
恍惚间,余佩彤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但也就那么一声。
当余佩彤用尽全身残存的最后一点力气,却怎么也抬不起眼皮。
眼前只有一片模糊的光影,最终彻底陷入无边的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余佩彤干裂的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守在旁边的护士只隐约捕捉到一个气若游丝的音节:“......孩.......”
........
2018年02月27日晨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余佩彤醒来时,产房一个人也没有。
余佩彤只觉恍惚,低头一看,肚子空了,多了条疤。
“孩子........”余佩彤嘶哑地呼唤,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微弱。
西格林德夫人走了进来。
“孩子是不是在保温箱?”余佩彤看着西格林德,将平放的手举起,护士立马向前将她扶起坐好,“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西格林德的回答简洁,随即又补上一句,“是个死胎。”
“死胎.......死胎........”余佩彤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从茫然迅速转变为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抱过来我看看。”
西格林德静默地看了她片刻,对身后的护士微微颔首。
护士上前,将一个毫无生气且面色青紫的婴儿放入余佩彤无力的臂弯中。
婴儿闭着眼,那么轻,那么小,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余佩彤的指尖剧烈颤抖,却不敢去触碰那冰冷的小脸。
女孩.......
她早就想好了名字的,如果是女孩就叫陆凌霜。
这个世道对女子本就艰难,她希望她的女儿能凌驾于霜雪之上,不畏严寒,不惧世情,自由自在做自己。
小名,就叫吱吱。
如果是男孩,
就叫陆今也,希望他能珍惜当下,活得轻松自在,不要步父母的后尘,活得这么累。
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就好了,她也不想奢求什么。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这次生产伤了根本,陆承昀不在了,和他唯一的联系,如今也断了。
余佩彤眼睁睁看着护士将那小小的、冰冷的襁褓抱走,仿佛连同她的灵魂也一并抽离。
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刻彻底耗尽。
“不对。”
“我明明生产的时候听到了婴儿哭啼声的。”余佩彤忽然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拉着西格林德的手臂。
“你听错了。”西格林德打断她,“你自己怀孕期间怎么糟蹋自己的,你心里难道没数?”
西格林德家族的孩子,一直都是单传,西格林德夫人不会将陆凌霜交给余佩彤。
西格林德向前一步,将声音压低:“而且你连自己都护不住,你拿什么护着孩子?”
这句话,像最后一记重锤,彻底击碎了余佩彤的防线。
她信了。
孩子对她有怨,不愿来到她身边,也是正常的……
“对不起。”余佩彤不再争辩,喃喃地对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小腹道歉,眼泪无声地滑落。
“好好休息。”西格林德说完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余佩彤怔怔地望着天花板,直到眼角的余光瞥见右手边的床头柜,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叠文件。
是陆氏集团的核心股份转让协议、八处顶级地段的房产证明,和一张没有额度限制的黑卡。
那张黑卡,全球通用,五年前长鲸鼎盛时期,这种卡,余佩彤想开就开,自然认得。
余佩彤心下一震,用尽力气朝那个即将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开口。
“西格林德.......谢谢你。”
门口的脚步声停下。
“不是我。”
西格林德没有回头,继续平静地说道:“半年前,他就将自己的大半资产转交给你了。”
“只是最近才做好手续。”
“不是这个。”余佩彤看着桌上的红本,低着眸子轻声说:“谢谢你救了我,也帮了他.......接下来的路,我想我该一个人走了。”
西格林德终于缓缓侧过身:“与你们无关,是林宜莘背叛在先,联合那老东西想动我的东西,顺手而已。”
西格林德抬头目光掠过余佩彤那张惨白的脸:“老头的追悼会在下月,你现在名义上还是他的孙媳,于情于理都该去露个面。”
“好。”余佩彤应下。
门被轻轻合上。
余佩彤不知道,在她应下时,她的女儿从普通监护室被紧急换到同一条走廊尽头的特殊监护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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