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在医院,余佩彤反复听着当时和江南昕谈话的录音:
“这是我初步构思的反制方案。那笔被转移的资金里,有一部分早在林霖动手前,就被我通过技术手段注入了追踪程序和一点‘小礼物’。
只要这笔钱在特定账户被大规模动用,或者我们这边启动最终指令,它不仅会被立刻冻结,还会反向锁死接收账户的所有资金,并释放我们预设好的证据包。”
如果是现在,余佩彤再度在听江南昕这番话,就会发现自己是病急乱投医了。
林霖初次动手是在2012年,借用结婚假期去东南亚秘密转移,江南昕怎么会提前注入呢?
但那会余佩彤实在是相信林霖,真的以为他是去结婚了。
而何茨麟处理的太过于干净,别说证据了,连人都没见着,根本没办法处理他,只能不了了之。
余佩彤是怎么也不甘心。
可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这段时间,江晓骁来探望时,总是有意无意地挡在电视机前。
今日,余佩彤难得睡了个安稳觉,精神稍济,想看看经济新闻,指尖刚触到遥控器,江晓骁便匆匆上前,近乎失礼地按掉了电源。
余佩彤躺在纯白的病床上,静静看了江晓骁片刻,目光掠过对方眉宇间那抹难以掩饰的紧张与担忧,终是化作一声轻叹。
“江助理,”余佩彤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温和,“谢谢你。”
长鲸事发之后余佩彤身旁只剩下了LEWIS和Maximus在负责海外收尾的工作,Celine处理好帝都的事,便早早提出了离职,至于张姐,因为知道了林霖的事,不断给他们使绊子,被一同挟持去了东南亚,至今都没有消息。
余佩彤对不住她们。
江晓骁端着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垂下眼:“余董这是说的什么话。”
连日来的挣扎与愤懑,似乎在这声感谢里悄然消散。
这段时间,余佩彤也慢慢接受了现实,不想再执着这个结果了。
“长鲸要东山再起,难了......江助理。”她轻声自语,像是对过去做一个告别。随即,她转回头,看向江晓骁,压抑着让自己语气平稳地交代:“我买了后日回帝都的票。”
余佩彤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微光,似是释然,又似决绝。
“我们......从哪里开始,从哪里结束吧。”
江晓骁闻言,端着水杯的手定在半空,久久没有动作,她喉头哽咽,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转过身,拿起药袋,将颗粒倒入杯中。
热水冲下的雾气氤氲开来,模糊了两人微微发红的眼眶。
.......
2018年2月17日
从伦敦前往帝都的飞机上,余佩彤坐在狭小的经济舱里裹挟着身体的笨重与不适,气流颠簸时,余佩彤死死攥着扶手,指节泛白。
就在这片混沌中,手机屏幕亮起,那条关于她千万投资血本无归的消息,刺穿了余佩彤强撑的平静。
久久没有说话。
早在上个月,她江陆承昀送给自己的那枚戒指典当后,用于结清七家分公司员工的工资,她还剩下二十万。
当初从伦敦回帝都创立分公司有多傲气,现在从伦敦回帝都就有多沮丧。
“小姐,你还好吗?”空姐收到隔壁乘客的投诉,走过来拍了拍余佩彤的肩膀,安慰道。
“我没事。”余佩彤说着,眼上的眼泪是怎么都止不住。
“余董,我们去洗把脸吧,都会好起来的。”江晓骁坐在余佩彤旁边,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她安慰余佩彤,也没有什么底气。
长鲸的市场,已经被瓜分完了。
只能重头再来。
可要重来,谈何容易?没有天时地利人和,没有资金市场贵人,怎么开始?
更别说余佩彤现在可能连从头再来的勇气都没有了。
对家也不可能给她东山再起的机会,早早就将她的路封死了。
余佩彤将头埋到江晓骁身上深深的,在卫生间洗了好几把脸,尽力让自己哭泣声小些。
半响,余佩彤哽咽着说:“晓骁,我什么都没有了。”
余佩彤从小就知道哭没有用,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江晓骁却对她说,“余董,哭吧,哭出来了,就变好了。”
飞机落地,帝都的空气寒冷而干燥。
余佩彤将口罩向上拉了拉,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缩着肩膀,混在人群中快步穿梭,生怕被任何熟悉的镜头捕捉到此刻的狼狈。
余佩彤没坐过地铁,要不是江晓骁带着,她估计还抢不到位置。
两人在地铁站分别后,余佩彤便径直前往陆家。
风呼呼地吹,心里实在堵得慌,2公里的直线距离硬是给她走了下来。
余佩彤不知道陆承昀在哪,西雅图的地址,她没问过,她找不到。
这四个月,陆承昀一条消息也没有给余佩彤回过。
陆家老宅的门庭依旧威严。
她站在石阶上等了许久,等来的却是管家毫无温度的话语: “余小姐,请回吧。老爷子发话,别让晦气沾了陆家的门楣。”
余佩彤脊背挺直,声音从口罩里闷闷地传出:“我是陆承昀法律上的妻子,你是在赶你的女主人?不想干了?”
管家嘴角扯出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目光扫过她那快起球的衣着:“余小姐怕是还没认清现实?如今的你,不过是条丧家之犬,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摆太太的谱?”
话音未落,沉重的雕花木门在她面前‘砰’地一声合拢,带起的冷风扑在她脸上。
陆承昀必定是出了什么事了,不然这些侍者怎么会对自己这个态度。
风呼呼地往她脸上吹,这段时间,余佩彤一直忍着,在没有看到任何证据时,不让自己往坏处想,可现在,那种恐惧根本甩不掉。
帝都的天空开始飘雨,淅淅沥沥,很快转为倾盆。
公寓已经被查封,偶尔还有几个媒体蹲在楼下,她现在是失信人,根本无处可去,只能退到陆家门廊的阴影里。
但风雨斜侵,冰冷的雨水依旧无情地打湿了她的外套和裤脚,寒气直透骨髓。
闪电撕裂夜幕,雷声滚滚而至,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她抱着双臂,冷得微微发抖。
余佩彤从来都没有这么落魄过。
一种深入骨髓的自卑感,混着冰冷的雨水,几乎将她淹没。
原来没有陆承昀的托举,她什么都不是。
天色在雨幕中彻底暗沉。
体力与精神的双重透支,让她蹲靠在冰冷的石墩上,意识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瞬,那扇沉重的侧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道狭窄的缝隙。
门缝后露出的,是半年前,侍立在西格林德夫人身旁那个面容严肃的老妇人。
余佩彤混沌的大脑还来不及判断这是善意还是另一个陷阱,沉重的眼皮便再也支撑不住。
最后一点力气从体内抽离,甚至没能发出一丝声音,便向着冰冷潮湿的地面,软软地倒了下去。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
余佩彤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干燥温暖的织物触感,以及一股淡淡的,带着岁月沉淀感的檀香。
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室内很暗,但转头对上了一双冷静到近乎淡漠的蓝色眼眸。
西格林德夫人正坐在她对面的雕花扶手椅上。
西格林德夫慢条斯理地将原本端在手中的青瓷茶杯轻轻放回茶几上,发出细微的脆响,没有询问,没有猜测,只是用陈述事实般的平静语气,吐字清晰地问道:“怀孕了?”
这句话虽然是否定,但西格林德的语气却是肯定。
“嗯......”余佩彤下意识地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手背上贴着白色的医用胶布,透明的细管连接着旁边架子上的营养液,正一滴一滴地输入她的静脉。
“他还好吗?”短暂的沉默后,余佩彤猛地抬起头,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急切,问出了那个压抑在她心底数月、重逾千钧的问题。
“先养胎吧。”西格林德面上依旧冷静,但那双眼睛染上了一丝慈悲,“保重好身体。”
西格林德这句话说完后,边上的老妇人也诧异了一瞬,似是没想到夫人竟然会说出照顾人的话。
西格林德并未理会旁人的惊愕,她的目光依旧平稳地落在余佩彤身上,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她千疮百孔的魂灵。
西格林德端起旁边一杯未曾动过的清水,指尖轻轻点着杯壁,“做人,”
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历经世情、洞穿浮沉的冷酷智慧,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子投入余佩彤死寂的心湖,“要拿得起,更要……放得下。”
西格林德微微前倾,那丝慈悲如同幻觉般消散,重新被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明取代:“抱着一堆已经腐烂的过去,是养不活未来的。”
......
接下来的日子,余佩彤被安置在东厢的一处僻静客房,出乎意料,这里的侍者对她皆恭敬有加,进退有度。
在西格林德的安排下,这段时间她的身体也有专门的营养师,私人医生负责。
或许是脱离了外界的纷扰与压力,又或许是腹中胎儿得到了稳定的滋养,余佩彤许久未曾有过的好胃口竟然回来了些许,不再像之前那般食不知味,形同嚼蜡。
陆家的宅邸深广,余佩彤所住的东厢与主宅相连。
这段时间,余佩彤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日晨起,必在回廊庭院间缓步走走,呼吸些清冷空气,也正是在这晨间的散步中,她数次‘偶遇’了同样住在东厢,如今看似颐养天年,实则眼神阴鸷的陆老爷子。
至于西格林德夫人,余佩彤试图去找过她,想再问些关于陆承昀的事,或是想弄明白她那日出手相助的真实意图,却总被侍者礼貌地拦回,余佩彤这才清晰地意识到,在这深宅大院里,她永远处于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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