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彧示意裴元往下说，“世子妃幼时曾经丢失过，七岁才被寻回。千机阁的人试图查找世子妃七岁前的事，可都一无所获。”
丢失过？
裴彧结合桑菀身上不合常理的行为，更加确信此女不是青州人，甚至不是桑菀，而是冒名顶替。
若这个假设成立，桑菀为了何种目的冒名顶替进国公府？
裴元见主子不说话，又问，“需要继续查吗？”
连千机阁都查不出有用的信息，想来桑菀的身份绝对不简单，继续追查下去也没什么结果。
裴彧沉思了一下道，“不用了，多派几个人盯着世子妃的动向。”
“是。”
谢家人在公署门口刁难裴世子的事被围观百姓一传十十传百的闹了出去，说谢家人表面看着文人风骨，暗地里却以权压人，只要是谢家人即使考不上进士也能入朝为官。
当初朝廷大兴科举，就是为了让寒门子弟有机会入仕，如今到好，寒窗苦读十几载比不上世家子弟会投生。
风言风语传到了萧廷元的耳朵里，朝会的时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子把左相谢定尧训斥了一顿，以“治家不严”的罪名罚了半年俸禄，并且让吏部把所有官员严查一番。
谢定尧回府后就瞧见谢庭序正跪在书房门口，双手举着藤条，“爹，我错了。”
谢定尧今日在众百官前丢了好大的脸，现在看到罪魁祸首，只觉得胸闷气短，他拿起藤条作势就要打，却被夫人拦了下来，“士升已经知道错了，你还打他干嘛？”
谢定尧挥出去的藤条都被挡了下来，谢庭序躲在母亲的身后边闪躲边为自己辩解，“此事也不能怪儿子啊，裴彧刚上任就要降谢家人的职位，我只是小惩大戒而已，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都怪那群百姓，闲的没事凑什么热闹。”
“我给你取士升的表字，是希望你在仕途上步步高升，而不是拖我的后腿。”谢定尧人没打到把自己累的气喘吁吁，他气愤地把藤编扔在地上，“惯子如杀子，你就惯吧，早晚捅出漏子。”
扔下话以后他便进入了书房，谢夫人杜含章跟了进去为正在气头上的谢定尧倒了杯茶水，“相爷您消消气，这不是圣上没有说什么吗？咱家难不成还会差那点俸禄。”
“你懂什么？本官好不容易把自己人安插进吏部，就因为这个逆子全毁了。”
官员的职位调动需经过吏部，掌握了吏部就是掌握了百官的仕途，他扶持毫无背景的沈良州坐上尚书的位置，又借着他的手把自己人安排到各个官位上去，结果现在倒好，圣上下令严查。
他安排进去的人肯定要换下来一批，损失巨大。
杜若章不以为意，“您可是左相，等过了这阵子风头再运作一番，吏部还不是相爷的囊中物？”
若真是如此倒是好办，就怕圣上有意打压谢家，谢定尧心里清楚这些流言根本不是圣上惩罚他的关键原因，圣上只是想要借题发挥敲打他，谢庭序正好是送上门的把柄。
“以后让士升在吏部安分些。德妃娘娘那边你也派人知会一声，让她去探探圣上的口风。”
与此同时，沈良州也接到了圣旨，圣上要他严查记录在案的官员，该罢免罢免，该升职升职。
公署里的官员小吏工作量加倍，裴彧正在整理文档，沈良州过来把人喊到了隔间，他开门见山地问，“先前那张考核表是你故意泄漏给谢侍郎的？”
他确定那张考核表已经被烧干净了，不可能会有第二个知道，除非是裴郎中本人。
裴彧装作听不懂，“下官不明白沈大人所言是什么意思？下官只是负责整理出考核表，至于拍案决定的还是大人您啊，大人已经驳回了下官的建议，下官又如何再去泄漏给旁人？”
裴郎中回答的滴水不漏，沈良州一时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不过经此一事，谢家人在吏部的影响力会大大削弱，也算是一桩好事。
“圣上下旨严查，你需要外派一段时间。”
裴彧的工作任务便是对所有在案官员进行评估考核，偶尔去往地方上监督检查也是工作之一，他拱手道，“下官知晓了。”
回到国公府，裴彧把外派的事告诉了祖母，顺便提出要把桑菀一起带出去的想法。
裴老夫人喜闻乐见，“你这一出去就要好几个月不归家，小夫妻分开那么久确实影响感情，而且有阿菀跟着你，我也能放心些。”
桑菀来历不明，把人留在府中他不放心，裴彧只能选择带出去，不过他不好把真实想法告知祖母，只能默认是自己离不得桑菀。
同时，桑菀也得知自己要跟随世子外派的消息，她疑惑道，“世子外出公干，带着我做什么？”
小满回道，“老夫人说是世子舍不得世子妃。”
这种处理公务还要把女子带在身边红袖添香的行为完全不是裴彧能干出来的事，桑菀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想法，世子不会真的心悦于她吧？
除了这个，她想不到其他理由可以来解释世子的反常行为。
裴彧一进来就看到桑菀在走神，疑惑道，“怎么了？”
“无事，只是有些意外世子会带妾身出远门。”
“自从你进入国公府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我想着趁这次机会带你回青州祭拜外祖母。”裴彧边说边去观察桑菀的神情，然而女子伪装的极好，在听到外祖母时眼眶泛起了红，泪珠要落不落，瞧着十分惹人怜爱。
裴彧自然地揽着她的肩膀，“哭什么？”
“妾身只是太感动了。”桑菀靠在男子的肩膀上，低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深思，“多谢世子还记挂妾身。”
“你我既已成婚，我自当为你周全。”
三日后，裴彧带着人准备出发，裴老夫人拉着桑菀的手舍不得松开，一会问银钱带够了没有，一会又问行礼准备的周不周全，一路相送，在看到停在门口的简陋马车时，低落的情绪才止住，她怒道，“这是哪个下人准备的马车？这般敷衍了事。”
裴彧道，“祖母，是我的意思。”
裴老夫人怒目圆瞪，“你就让阿菀坐这个出远门？这不是遭罪嘛。”
裴彧解释道，“我是有公务在身，不是去游山玩水，自然是轻装出行。随行人员只带裴元和小满。”
“这也太少了…”裴老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被桑菀拦了下来，“小满我用习惯了，就算安排再多的婢女我也是使唤小满，倒不如让这些人留在府中，省的跟着我舟车劳顿。何况有他们在，我还怎么和世子增进感情…”
最后句话是压低了声音凑到老夫人耳边说的，裴老夫人一听哪里还会去想人多人少的问题，一连说了几个“好”。
拜别裴老夫人，一行人出发了。
裴彧打算先去并州，打道回府的时候才绕道去青州。
马车出了燕京地界后，一路向西。
天公作美，一路上都是艳阳高照，行进速度快了不少，按照这个速度不出半月就能抵达目的地。
然而在翻过一片山后，天色巨变，紫色的闪电在黑压压的云层里翻滚，大雨倾盆，干燥的土地被雨水浸透变得泥泞不堪，使马车寸步难行。
他们已经进入云中郡的管辖范围，这里山势险峻，放眼望去都是连绵的山峦，别说客栈了，连个破庙都看不到。
眼看雨势越来越大，裴彧担心会出现山体坍塌不敢停留，附近又无落脚地点，陷入两难之地时，前去探路的裴元回来了，“公子，前方有个小村落。”
“前面带路。”
马车跟在裴元的身后，拐了好几道弯才看到隐藏在山坳深处的小村落。
现在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又下着大雨，山坳起了厚厚的白雾，村子里黑漆漆一片，连人影都看不到。
裴元走了好几家总算寻到一家亮灯的农户，他上前敲门，“请问有人在家吗？”
里面传来阵阵窸窣声，紧跟着门打开了，一位面色和善的老婆婆拄着拐杖佝偻着腰走了出来，“你们找谁啊？”
“我家公子回乡，途经此处遇到暴雨想要借宿一晚。”
老婆婆眯着眼睛看向了身后的马车，裴彧恰好扶着桑菀下车，女子隐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容，等走近了才发现是个貌美的小娘子。
裴元见老妇一直盯着世子妃看便解释道，“这是夫人。”
老婆婆收回视线道，“若是贵人不嫌弃就进来吧。”
裴彧拱手道，“多谢。”
屋子很简陋，好在打理的很干净，而且家居摆设都是单人份，看来是个独居老人。
老婆婆把人迎进屋，借着微弱地烛光看清了一行人的面容，他们虽然穿着朴素，但通身的气韵不像是普通的富贵人家，“现在过了饭点，家里没有饭了，你们若是饿了，老身可以去做一些。”
老婆婆欲转身去厨房，却被桑菀阻止了，“不劳烦您老人家，我们自己带了干粮。”
老婆婆身形微顿，好似因为年纪大而行动迟缓，过了好一会才转过身，“如此甚好，水在灶上，你们可以自便。”
裴彧接话，“多谢老婆婆。”
老婆婆指了指西边的厢房，“只有那间屋子是空的，你们自己分配，老身就先行回屋休息了。”
裴元和小满负责守夜，世子和世子妃住一屋。
厢房只有一张竹子搭建起来的简易床，不能像在府中那样分塌而眠，桑菀以为今晚要与裴彧挤在一起，可等她梳洗完毕后，裴彧仍然坐在那里没有起身的打算。
她疑惑道，“夫君不打算休息嘛？”
裴彧为人谨慎，无论何时何地都保持着警惕心，“今晚我守夜，你好好休息。”
陌生的环境有个熟悉的人守着，桑菀心头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抓住就已经消失不见，“那妾身先睡了。”
屋子里没有烛火照明，裴彧整个身形都隐在黑暗中，他盘腿而坐，把体内的真气运行了几个周天，忽然外面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大地也随之震动起来。
桑菀原本在睡梦着，被突如其来的巨响惊醒，“发生何事了？”
这时有人在敲门，外面传来裴元的声音，“公子，出事了。”
裴彧起身去开门，“说。”
“刚才发生了山体坍塌，把村口堵住了，咱们暂时出不去了。”
裴彧陷入了沉思，他记得前世并没有发生过这件事，难道是他的重生引发了其他效应？
“可有人伤亡？”
裴元一直在外面守着，听到响动已经第一时间出去打探了情况，“发生坍塌的时候村民都在家中睡觉，无人伤亡。”
“飞鸽传书出去让官府派人过来处理淤石。”裴彧吩咐桑菀在屋子里呆着，自己与裴元去村口看看情况。
这一去直到傍晚也没能回来。
桑菀不停在门口张望，心里头有些不安，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每逢下大雨，山坳就会发生坍塌，村民都已经习以为常，夫人莫要忧心。”老婆婆从厨房端出一碟点心，宽慰道，“老身见夫人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做了些小点心，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桑菀的目光在那碟点心上停留了一会，微笑着拒绝了，“不用了，我现在还不饿。无事我先回房间了。”
老婆婆望着女子的背影，浑浊的眼球转了转，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桑菀并没有回房间而是去厨房找小满，小满正在准备晚餐，却看到世子妃匆匆而来一把抓着她往外面走，“这里有问题，快跟我走。”
小满不是刨根问底的人，也不多废话，反手拉着世子妃就往外跑，还没跑到院子门口被一群村民拦住了去路。
“你果然很聪明。”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桑菀回头就瞧见原先还佝偻着腰的老婆婆挺直了腰板，哪里还能瞧见半分老态。
小满拦在世子妃的面前，“想动夫人先过我这关。”
“把那个小奴婢给我拉开。”随着老婆婆一声令下，村民纷纷扑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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