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坐在树荫下，双手托腮，乌润的眼睛直勾勾望着来路。
长时间睁眼让眼眶泛起了酸涩，受不住了，她才会快速眨一下眼睛，舒缓了不适，又定睛朝向路的尽头。
“你小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跟舅婆先回家吧。”赵艳挎着篮子，想伸手牵她走。
“……说等啦，要等欧。”梨花小心翼翼拒绝了舅婆的好意。
这个地方最显眼啦，呆在这儿，昭昭回来了，第一眼就会看到她哩！
赵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下工铃声响了，外甥女还没回来，人散了七七八八，梨花还孤零零在这窝着，有些看不过眼的想顺带把她带回家。
可谁来都没用，小姑娘认了死理，非得在这儿眼巴巴等着。
赵艳在花生地干活，回家路上听说了这事儿，也顾不上其他，急哄哄赶了过来。
不看还好，亲眼瞧见小姑娘蜷在树下，一副凄凉可怜的模样，她就在心底把自家男人和外甥女都骂了一通。
骂完了，又忍不住犯嘀咕。
以前也没觉得宋家小姑娘这么拗啊！不会，不会是被她家外甥女带歪的吧？
赵艳越想越心虚，越看越愁人。
宋家小姑娘自来了外甥女身边，日子是眼见得好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也不怪孩子黏人。
可梨花这样依赖外甥女，若是外甥女回省城了，可怎么办才好哇！
赵艳不敢继续想了，心底暗暗祈祷，希望外甥女是个长情的，不要伤了这个好孩子。
“舅婆回家呀，不用陪我啦。”梨花一手挡着嘴巴，慢声慢气地说话。
听到小姑娘反过来劝她回家休息，赵艳也是很无奈了，正犹豫要不要先找外甥女，小姑娘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赵艳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外甥女的身影。
“梨花！舅妈！”昭昭远远朝她们挥手。
梨花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动作利索地背起堆放杂物连环画的小篓子，斜挎零食包，提起水筒草帽，迈开小步子，两条羊角辫颠颠儿地跑向她。
“昭昭~你肥来啦~”
迎着风，缺了门牙的牙床被冰了一下，梨花闭紧了嘴巴，眼睛滴溜溜转动着，警惕周围可能在窥探的视线。
梨花还没适应换牙。
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昭昭宇宙最美，她第二”的信心，也被出走的乳牙动摇了，说起话来含羞带怯，还时不时捂着嘴巴，生怕被人看到她那不完美的牙齿。
面对高敏期的梨花小朋友，昭昭开启了夸夸模式，一天八百遍甜言蜜语，企图帮助梨花小朋友重回自信巅峰。
但是这会儿，梨花的小表情实在是太犯规了，昭昭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努力了好多天，这可好，一声笑，把几天的成果都笑没了！
眼瞅着小家伙已经扁了嘴巴，眼神控诉了几万字。
昭昭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加快脚步来到梨花面前，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弯腰在小家伙软嫩的小脸蛋上嘬了几口。
“梨花的皮肤软软的，让我亲都亲不够呀！”
梨花被夸得脸蛋红红，长睫毛颤颤的，黑润的眸子盛满了欢喜，两只小手捂着被亲的地方，把高兴都写在了脸上。
哪还有不满了？
梨花竖起一根手指头，眼睛亮晶晶地与她商量，“那再亲亿口喔，我们要肥家喽。”
“两口？”昭昭忍着笑，讨价还价。
“好叭，喏~”梨花小朋友很大方地同意了，还仰起了小脸，方便她来亲香。
昭昭搂过梨花，在两团红扑扑的脸颊上各啄了一口，亲完还舍不得松手，抱着软软的小身板揉搓了好久。
“你们这腻歪劲儿！”赵艳嘴上揶揄，心里还是有些羡慕的，只遗憾自家没有可以亲香的贴心小棉袄。
花生地到这里并不顺路，昭昭稍微想一下，就知道舅妈是特意来照看梨花的。
她笑道：“谢谢舅妈，辛苦您走一趟了，这时间也不早了，您回家休息吧，改天我再带梨花去看您。”
“舅婆路上慢慢走呀，梨花改天看您哦。”梨花也甜甜笑着。
赵艳不图好处，但外甥女是个明白人，也就不枉费她的记挂。
看着在外甥女身边，明显更鲜活外向的小姑娘，轻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对着外甥女嘱咐，“行了，你们也回吧！下次不能再把孩子丢在这儿了！哦！”
“好，我记住了。”
昭昭知道梨花委屈了，把小手握在掌心，轻轻晃了晃。
感受到昭昭对她多到满出来的喜欢，梨花的心热热的，放软了身体，把脑袋抵在昭昭的肩上，忍不住也笑出声来，忘记了自己可能会有的那么一点点的不完美。
“昭昭呀。”小女孩软声软气。
昭昭轻抚梨花的脊背，“欸！辛苦梨花等我了！”
“才没有呢，我知道昭昭会回来呀，一点儿都不苦呢！”梨花还没有办法一下子克服凉飕飕的牙床带来陌生感，一句话磕磕绊绊的，却说得很认真。
“没关系的，牙齿长出来了，就好啦。”昭昭摸了摸梨花的头发，低头安慰还在懊恼说不清话的梨花。
“唔，真哒？”梨花有些不安。
昭昭给出肯定的答复，“真真的！”
“昭昭以前也一样吗？”梨花一字一句，尽量让发音清晰流畅。
昭昭回忆儿时的记忆，笑着说：“嗯，一样啊！一样说不清话来着。”
“每个小朋友都是换了牙，才长大的。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换好牙呢？”梨花追问。
昭昭捏了捏软乎乎的小手，“你很急吗？”
梨花重重点头，“嗯呐！好想快快长大啊，这样就可以和昭昭一起挖红薯啦！”
昭昭被逗得眼泪都笑出来了，抹了把眼角，才开口，“不着急呀，梨花可以慢慢长大，我会陪着你，等你长大了，再一起挖红薯！”
“真哒？”梨花歪着小脑袋思考了一会儿，想起昭昭一个上午也没挖出多少红薯，按照这个速度，她好像不用担心红薯被挖光啦！
小家伙稍稍放了心，欢快地踮起脚尖走着。
“那我就慢点长大吧。”反正昭昭会陪着呢！嘿嘿！
梨花仰头望着身边的人，小手捂着嘴，像偷腥的小猫，笑眯了眼睛。
不在农忙时，下午两点上工，休息时间足够社员们回家吃顿饭，再浅浅歇个响。
两人慢悠悠地走在乡间，你一言我一语，憋了一个上午的小话痨也不再矜持，说起话来还手舞足蹈的，把昭昭逗得笑出声来，也不害臊了，咧嘴跟着憨憨地笑着。
临近山脚，都不用叩门，她们的笑声就把姜家兄妹引了出来。
“梨花呀，你们回来啦。”姜小妹甩开哥哥，小跑过来，停在她们面前，望着昭昭喊道，“姐姐。”
“对不起呀小妹，我回来晚了。”手掌落在姜小妹脑袋揉了一下，昭昭略带歉意。
昨天姜凉捞了两条鱼，说好中午炖菌菇鱼汤的。
这不，下工耽误了点功夫，回来的路上她们又双双失忆，把姜家兄妹俩忘了彻底。
“我忘记掉了，对不起喏。”梨花也很不好意思，顾不上门牙不门牙的，讨好地笑着，希望可以获得好朋友的原谅。
“啊，没、没关系啦！哥哥已经煮好鱼汤了哦！香呢！”姜小妹揣着手，有些羞涩地摇了摇脑袋。
昭昭这才注意到端着砂锅的姜凉，他走到身边，也带来一股浓香的味道。
姜小妹闻了很久，也还是没忍住，与昭昭、梨花齐齐咽了下口水。
“快进来吧！”
昭昭开了院门，带着梨花洗脸。
回到堂屋，发现姜凉连饭菜都煮好了，这会儿正在分鱼汤。
在纠察队手中侥幸逃脱以后，两家确定了正式的饭搭子关系。
姜凉似乎也想通了，不再苛待自己，不时送来粮食荤腥，在这里开火改善伙食。
两家人在一个锅灶吃饭，有来有往，也就不再客套了。
让梨花坐在姜小妹身边，昭昭用饭勺盛出四碗米饭，照旧是姜凉最多，两个小朋友一样，她少点。
她没有挨过饿。
哪怕最难的时候，梨花一天三顿吃水煮野菜度日，饿得夜里灌水充饥，也没有苛待过她的肚皮。
没有受过饥饿，所以没有饥饿焦虑症，更不能理解饿过肚子的人，面对米面的时候，拼命填塞食物的那种迫切。
她习惯于控制碳水化合物的摄入，半海碗米饭还是多了点，但没办法，在绝对性压倒的票数下，半碗米饭已经是她能够争取的最大空间了。
分好饭，她把姜凉的饭递了过去，接回属于她的那一分汤水偏多的菌菇鱼汤。
“开饭啦。”
昭昭喊了一声，其他三人齐齐动筷。
梨花和姜小妹小嘴鼓鼓的，吸溜一口鱼汤，夹一筷嫩肉，嚼嚼脆鲜的菌子，吃得头也不抬。
“小心鱼刺。”
昭昭提醒了一声，得到两个小朋友回应，她才舀了一勺鱼汤送到口中，要鲜掉眉毛的鱼汤征服了她！
“好喝！”
昭昭眯起眼睛，咕噜咕噜干掉大半碗汤，在吃鱼肉的间隙，姜凉默默把她的汤碗添满。
“别都给我呀，你也吃！”昭昭夹菜的时候，才抽空说，“精华都在汤里，你们每人都得喝上一碗汤才行！”
姜凉闻言点头，端起鱼汤，认认真真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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