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姜凉起身端碗。
“今天不上山？”昭昭看着手表，问他。
这段时间姜凉忙得很，上午要进山采药，采点野生药材密集生长的地点，下午到大队长家商量开荒计划，晚上则回到这里，和她一起修改药材炮制的处理流程和种植报告。
说是早出晚归也不为过。
这个点还没出门，倒是很稀奇了。
姜凉闻言，身体一僵，愣愣地瞅着她。
少年分明是有话要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欲言又止的模样昭昭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梨花和姜小妹拎着擦过桌面的抹布，要跑到灶房搓洗，她看到，分心喊了句。
“慢点，不要烫到了！”
“知道啦。”梨花和姜小妹都不跑了，还学起蜗牛慢吞吞移动。这怪模怪样的姿势，连她们自己也觉得好笑，走两步，歇三步，晃晃悠悠笑声就没停过。
“两个幼稚鬼。”昭昭跟姜凉吐槽。
姜凉看着两个小家伙搞怪的背影，紧绷的情绪都缓和了不少。
“让她们折腾吧，咱俩也歇会儿。”昭昭坐在竹椅上，招呼姜凉过来，在他坐到身边以后，才问，“今天要做的事情比较棘手？”
姜凉抿唇取出小本子，写道：七点要开会，大队长让我也过去。
昭昭有些诧异，但也明白这场会议是为了部署接下来安平大队一系列的改革计划。
从表舅没有通知提出改革计划的知青来看，昭昭很容易就猜出他的想法。
他不需要说话的人，需要的是能烧火起灶的能手。
畅想未来不值得开一场会议，他要对社员交代的话在晒谷场上已经说了，今天要做的是分配各个生产小队的具体任务，争取在入冬前把能干的活儿都操办起来。
所以在她和姜凉之间，他选择后者。
这种行为在外人眼中，称得上一句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了。
昭昭也就明白了姜凉忐忑的理由。
敢情是觉得对不住她？！
在表舅同意中草药种植计划以后，眼看着她的好舅舅每天都要把人喊到家里说小话，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
说不酸是假的。
她早就柠檬精附体了，但酸过，也就清醒了。
毕竟没辙呀！
在最初设想阶段她还能胜任传声筒，时间久了，随着问题越来越深奥，其中的专业性对于她这个连野菜都认不全的门外汉小白来说，实在太超纲了。
而且不说姜凉，以及姜凉背后的张老在这个计划中的核心地位，就说从报告草拟到完成，姜凉一趟趟上山、又一遍遍采点开荒地点，这样的付出，他就值得最好的待遇。
昭昭觑着忐忑不安的少年，强压上扬的唇角，故意酸里酸气道：“那你去呀，我就在家里洗碗扫地啰，没关系。”
姜凉无措地攥紧了本子，匆忙写下：我能洗碗扫地，做完这些再去。
这是他们共同奋斗的目标，他不能轻易放弃，但他可以做的更多、也更好。
看着姜凉焦急的模样，昭昭不免唾弃起自己怎么能欺负老实人？但唾弃完，又忍不住暗爽，几乎欲罢不能。
心中的酸柠檬精叉腰，发出邪恶的桀桀笑声。
但最终，所剩不多的良心还是冒出头了。
昭昭决定放过配得感几乎为零的老实孩子，无奈笑笑，“好啦，你就放心吧！该是我的，我老舅不会缺了我的。”
不用怀疑，在牵头发起以及完成报告上，属于她的功劳跑不了，她的亲舅舅一定会上报公社，争取在她的档案里留下正向反馈的。
相比这些，昨天当着宋家父子要报告，只是老舅给她的一点小添头而已。
“至于你嘛。”昭昭笑盈盈欣赏姜凉因懵怔而显得过于好欺的漂亮脸蛋，慢悠悠道，“我老舅就喜欢你这样能拼肯干的最强牛马，跟他好好干吧，我给你加油。”
姜凉听着戏谑满满的鼓励，觉得好笑，心也落了实处。
在这人人争取进步的年代，他对大队长越过昭昭的行为很不安，他想要抓住进步的机会，但要的是共同进步。
牛马？
这是她创造的机会。
他愿意当她的牛马，更期望一路同行。
姜凉偷瞄了一眼笑得眉眼弯弯的女孩，心想，她会同意吗？
不知道姜凉在想什么，昭昭生怕自己把人吓着了，为了避免老舅提刀来砍，只好安抚道：“你不要多想了，接下来我还要跟蔡蔡做茶种培育的研究，本来就顾不上中药材的事情。不过你放心，缺什么就跟我老舅提，他会想办法的，你就好好干就是，其他的都不用多想。”
姜凉错愕地盯着她，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消化了半天，才意识到昭昭说的话。
她要跟蔡知青走了，不要这个项目了？
姜凉：药材种植计划是你提出来的，需要你。
昭昭纠正道：“是我想的没错，但我的设想是基于你的能力啊，否则就我这样既不懂种地，更不懂药材，哪里敢想这些？”
姜凉抿紧了唇瓣，还是难以置信，像是被抽去了主心骨，整个人浑浑噩噩，心也空落落的。
看着与他隔了一个充当小桌板的藤编长篓子，近得伸手就能触碰的人，写道：但我需要你。
昭昭诧异地看着本子上有些凌乱的字迹，以及紧紧攥着本子边缘的微微发颤的手指，莫名也被他的紧张影响，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直到感受到缺氧，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飘忽了几息，轻声道：“我，在啊。”
在这极轻的回答后，两人的脑子都空了一瞬，相对而坐着，安静到不发一言，但这种沉默并不坏，至少他们的心情也是极轻快的。
“嗯？”一声疑惑，身后冒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瓜，顺着姜凉的视线看去。
梨花也探出脑袋，蹭蹭昭昭的手臂，才与对面的姜小妹相认，“咿呀？是你哟！”
昭昭：“……”
姜凉耳根发烫。
“小皮猴。”昭昭单臂箍住梨花的小身板，用力一提，把她抱在腿上使劲揉搓了一通。
“哈哈哈哈哈~救救、救救！”梨花起床后随意拢起来的小马尾都散了，窝在昭昭怀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痛并快乐着。
昭昭霸道地睨向对面。
姜小妹被蹂躏到头发乱糟糟的梨花吓到了，咽了咽口水，移动小碎步，躲在哥哥身后。
姜凉双手放在膝上，坐得格外端正。
“没人救得了你！乖乖的，让本大王尝尝味！”昭昭冲着梨花呲了呲牙，得意扬眉。
梨花只好弱小无助地抱着肩膀，与她打商量，“小的乖哟，大王舔两口就算啦，好不好嘛？”
“行叭行叭，那养大了再吃吧。”昭昭勉勉强强在梨花小朋友迫于强权而仰起的小脸上，啄啄啄。
梨花捧着脸蛋，羞羞说：“多啦，多尝了一口哦！”
“啊？数错啦？那重来！”
昭昭又搂着小家伙亲个不停，把梨花亲得小脸红扑扑，撅着小屁屁挂在她的身上扭啊扭。
见识过很多次，依然不理解的姜凉兄妹，选择尊重，仿佛也怕被山大王抓去吃掉，一站一坐，都格外安分。
直到两人玩闹够了，昭昭才想起正事，看了眼手表，提醒姜凉，“六点半了。”
姜凉瞅着她不想动弹。
“……”昭昭觉得少年越来越难糊弄了，叹了一口气，把昨天分装的核桃酥取出来，在两个小朋友的小布包各装了一包，才在姜凉的挎包里也揣了一个，提起他的水筒一并递了过去。
“走吧，晚上回来吃焖饭。”
姜凉回过神来，人已经背着装了零嘴的挎包，手提水筒，孤零零被送到门外。看着紧闭的院门，手掌摸索着按了按挎包，他想起晚饭，不由勾了勾唇，转身大步朝大队部走去。
……
梨花看到昭昭在收拾挎包，就问：“昭昭今天要出门啦？”
“是啊。”昭昭检查了一遍，想起没有零嘴，又跑到堂屋，在柜子里思索了一瞬，也拿了一包核桃酥放进去。
大家都有，她也要！
“昭昭要去哪里呀？”梨花揣着小手眼巴巴地瞅着她。
姜小妹也问：“我们可以跟着吗？”
昭昭反问：“你们不是要去摘蕨菜？”
梨花理所当然道：“昭昭不出门的时候再去呀！”
“再过几天蕨菜老了，可就没得吃了啰。”昭昭提起两个小家伙的水筒帽子，走到她们面前，也不催，由着她们慢慢地想。
梨花想好了，阔气道：“没关系啦，我们地里有好多菜呀，吃不完呢！”
姜小妹脆生生补充，“还有好多干菜哦。”
之前跟着采山大部队，两个小崽子给家里攒了不少野菜菌子，连昭昭也不得不说，她们小小年纪是有底气豪横的。
“行吧，我和你们蔡蔡姐姐要上山采收茶种，得走很久哦。”
“我们不怕累啦。”梨花拍拍小胸脯道。
姜小妹不多说，背起了小竹篓，随时准备出发。
昭昭也就没有再反对了，检查好三人的零食包，挨个带上帽子，一手牵着一个，兴致冲冲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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