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方容的神情平静，和平日里有些嘻嘻哈哈不拘小节的样子不一样，反而让戚珩觉得有些不适应。
他回过头，用手拨开已经彻底断气的长毛兔的毛发，露出它鲜红的眼珠：“你断定这是为了孕育神器……是因为看到了这只兔子，还是因为看到了这些东西？”
乔方容的神情一僵。
“你对这一切似乎很熟悉，为什么？”戚珩问。
乔方容突然莫名有些恼怒起来。
在他漫长的人生中，这样的情绪似乎已经随着时间慢慢淡去，他甚至想不起来上次暴怒是什么时候，但现在面对戚珩仿佛看穿一切的目光，他的心底又燃起了一团火苗。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乔方容道，“我们只是临时契约，等找回福儿，解决了黑衣人的事情，到时候我的灵力也差不多恢复了，我们就两不相欠，分道扬镳了！”
“你不是也讨厌和修仙之人扯上关系吗？”
他知道此刻自己有些口不择言，却又无法阻止自己，这样失控的感觉让他有些不安。
戚珩站了起来，和他对视。
“你看什么看！”乔方容不高兴道。
“我向你道歉。”戚珩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
他向来说话冷硬简单，少有这样软下语气的时候，他双手握住乔方容的双臂，让他无法离开。
乔方容从未注意过，戚珩长得很好。
他的黑发散落在眉眼间，没有了平日里冷硬克制的表情，他双眼如此专注地看着自己，简直像是一只毛发柔软的幼狼，收起了獠牙，反而露出了肚皮。
“你……”乔方容难得语塞了，“你道什么歉。”
“一见面就说讨厌你，是我的错。”戚珩的表情格外真诚，“试图利用你，也是我的错。”
“但我知道，你并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这样毫不在意，只是没有人触及到你的真心罢了。”
“我知道，你有秘密没有告诉我，是我没有让你足够信任。”戚珩垂下了眼睛，竟然显得有些委屈，“这一路我似乎一直在被你保护，却没能为你做什么。”
“但我想让你知道，即便是临时的，我也很高兴能有你这样一个搭档。”
乔方容不自在地别开了脸：“花言巧语。”
戚珩又笑了：“原谅我吗？”
“啊烦死了。”乔方容大喊一声，挣开他就走。
戚珩追着他：“原谅我吧。”
“少将军！！”楼宵的声音从地道里远远地传来，“我发现了他们的大本营！”
他的声音在看见戚珩凑在乔方容身边后戛然而止。
“少将军……”楼宵脸色复杂，“我没想到你在这段关系里是这样的定位。”
戚珩：……
乔方容被这样一打岔，反而恢复了两分平日的自在：“对啊，即便我冷血无情，你的少将军还是得乖乖来哄我。”他侧头看向楼宵，“怎样，是不是气炸了？”
没曾想，楼宵却没有像往日一样一点就炸，他低着头，眼神乱飘，竟然默不吭声。
乔方容：……
他们两个今天都是怎么了，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
先是戚珩莫名其妙咄咄逼人，又擅自示弱，现在连向来情绪写在脸上的楼宵都反应不在预测中了。
只见楼宵沉默了一会，别别扭扭道：“我刚刚不该这么说你，对不起。”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乔方容：“你才认识我多久，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楼宵烦躁道：“反正我就是知道！别废话了！我都说了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
道歉还这么理直气壮，不愧是楼宵。
在看见这个地下室后沉入水底的心好像竟然浮起来了一些，乔方容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你嘲笑我？”楼宵脸都憋红了，“老子主动给你道歉，你居然敢嘲笑我！”
戚珩朝他后脑勺扇了一巴掌：“小孩子别老说脏话。”
楼宵摸着后脑勺自己生气。
乔方容哈哈大笑。
他还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明明带着偏见及冷漠的，
江崇华离开前，他的世界只有江崇华一个人，他是他的搭档，是朋友，也是父亲。
而江崇华离开的太仓促，他还没有完全搞懂这人世间的规则。
戚珩问他为什么断定这是在淬炼神器。
因为他经历过。
江崇华刚离开的时候，他灵力骤减，很快陷入沉睡，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就被关在类似这样的地方，灵力滞涩，差点被投入炉里重新炼了。
往事不提也罢。
几人在这地牢里低声闹了两句，楼霄正色道：“我方才去查探了一圈，这地牢九曲十八弯，似乎有七八个相似的房间，有的是火有的是冰，有的看起来是毒，反正各不相同。”
“每个里面有人在虐待动物，我一个个把他们全敲晕了绑在一起。”楼霄道，“然后我发现，所有的房间都通向同一个地方，想必那儿就是他们的老巢了！”
“灵种一旦死亡，灵气便会迅速消散，但灵种的生命力过强，又会消耗灵气。”乔方容道，“所以这些房间多半都是在用不同的方法，想办法先消耗掉灵种的生命力，在保证它们不死的情况下，将最纯粹浓度最高的灵种投进炼器炉。”
楼霄咋舌：“这也太残忍了，说是十八层地狱也不为过啊。”
没错，说是十八层地狱，也不为过。
乔方容的眼前仿佛闪回曾经那个四四方方的牢房，那些皮肤上的痛楚、□□上的折磨，却又要拼命控制着不能化为原型的挣扎。
那些他以为早已忘却的回忆，如今看来却仍然无比清晰。
他回过神来：“只是百年来，他们的手法应该已经精进了，这里却仍然在用如此原始的方式，非但不能成功，而且消耗巨大。”
“想必这儿并没有懂行的人坐阵。要么是走了，要么是有人自作主张。”
戚珩思忖片刻：“去炼器的房间看看有没有黑衣人的线索，走前把这儿给捣毁了，领头的送去官府。”
“楼霄，你先去把各个房间里的人都带到这儿来，我和方容去炼器炉。”
“好嘞！”楼霄道。
正如楼霄所说，地下通道四通八达，很难想象这是建在废弃驿站底下的，整个地下面积只怕比驿站要大出不少。
被各个处理室包围的炼器房显然和其余房间不一样。
非但几个出入口都有人把手，还有两三个人在周围四处巡逻，戒备森严。
戚珩和乔方容对视一眼，双双悄然出去，敲晕了换班的守卫，溜了进去。
房间中央，一个巨大的炼器炉沉寂着。
它的形状类似市井间流传的所谓炼丹炉，但是个头却大得很。
房间中间地上被挖出一个大洞，炼器炉的一半都没入了洞中，但即便如此，它还是高到顶住了这个地下房间的顶部，一根管子从顶部延伸出去，看不清去了哪儿。
与严密的守备不同，炼器炉的周围反而一个人都没有。
“还没开炉，想必是祭品还没有收集够。”乔方容走上前去，感受到炼器炉没有灵气波动，“距离上一次开炉应该很久了，灵气已经全部散空了。”
四周的桌子上摆放着不少器具，有形状扭曲的剑，有未开封厚重的斧子，还有断了一半的素钗：“这些是他们炼出来的？”
“应该是。”乔方容看了一眼，“但这些器物上都没有灵气，应当是没有成功锁灵，只是普通的器物罢了。”
这些器物无一不是深沉的黑色，泛着令人恶心的血色光芒。
想到这些器物虽然并没有灵气，但却是实打实用动物、甚至还有人类的血肉锻造出来的，戚珩就有些怒气横生。
淮地境内，官驿脚下，竟然有这样骇人听闻的营生，简直是太荒谬了。
“这么多器具，这炉子里到底投了多少祭品……”戚珩喃喃道。
“这个炼器炉早就被舍弃了。”乔方容道，“不管他们炼多少出来，都是没用的。”
“我猜主谋早就走了，只是留下的人不愿意就此认命，所以才一直重复着没有意义的暴行。”
“没有意义的……”戚珩恨道。
楼霄在其他屋子里看见的那些被虐待的动物，估计就是准备今天投炉炼器的材料。
“今晚他们一定会再开炉，我们就是这一批最后的祭品。”乔方容道，“左右今晚也是准备在这儿修整一晚的，花一个晚上的时间陪他们玩玩，也算不上耽误行程吧？”
戚珩抬头和他对视，两人瞬间达成了共识。
“算上晚上抓的这几个人，今天算是能开炉了。”炼器炉外，一个人声由远及近。
“是，好久没抓到人了，之前总用些动物，效果必然没有人好，说不准今天能炼出个好东西呢！”另一个回答道。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走了过来，他们没有发现门前的守卫和巡逻之人的表情动作都十分僵硬，浑然不似正常人，一味地沉浸在即将功成的喜悦中，就这样踏进了屋子里。
“那陈老头最近真是越来越偷懒了，原本看他年迈，儿子又是做了奉献的，留他做个饵，没曾想他招进来的人越来越少。”
“这盘龙驿荒了大半年了，抓不到人也是正常，谁让那雍亲王如此警觉……让我们难以施展。”
两人说着话，分开动作着。
其中一人在墙壁上摸索着，打开一道暗格，从里面掏出一个匣子。
匣子打开，是零星几张符纸。
“再炼不出来，咱们的日子也算是到头了。”他唏嘘道，小心地拿出其中一张，又将剩余的放好，这才双手捧着符纸，仔细地贴在了炼器炉的入炉口。
幽蓝色的火焰一下子窜了起来，而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道飘忽不定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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