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们所查到的破除天级封印的方式，虽然没错，但却并不完全适用在我身上。”乔方容道，“因为我身上，有两道封印。”
“两道封印？”戚珩皱眉。
“不错，关于这第二道封印……”乔方容看了看四周，后知后觉发现现在并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候。
戚珩的手臂被通天杵腐蚀的厉害，虽然他用灵力暂时压制住了邪气的蔓延，但还是得想办法解决。
树林四周的蓝色火焰越烧越旺，脚下吞天蛟的动静也越来越大，每一次都地动山摇。
“我会用剩下的全部灵力注入吞天蛟的封印，但在此之后我会沉睡，十天后在第三个替身上醒来。”乔方容看向戚珩，“我现在无法确定第三个替身的状况，很大可能，它已经落入了扶余的手里。”
“你让我们去给你锻造替身是为了……”戚珩一怔。
“如果第三个替身落在了扶余的手里，那他的目的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守株待兔，我不能自投罗网，我早已拜托了阿达为我铸造替身，但是……他对十八锤法的掌握有限，工序太多，只能让你们帮忙，才能在我预计的时间内完成。”乔方容道，“这一点我并没有骗你们。”
“我会先借新铸造的替身争取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必须去找扶余，阻止这一切。”乔方容道。
“必须要十八锤法锻造的剑才行？”戚珩问。
“没错。”乔方容点了点头，他的神情变得复杂又落寞，“这是江崇华给我下的最后一道禁制，避免我利用不同的替身肆无忌惮地在人世间穿行。”
戚珩愣住了。
这个问题似乎触及到了他从未了解过的，乔方容的过去。
而他的过去也并非世间所传的那么神兵天降、一帆风顺。
至少，从没有人知道，天下第一神剑一方荣华，并不是被崇华门好好地供奉在殿堂之上，而是被封印在了万顷冰封之地下，孤寂地度过了整整百年的光阴。
突然，不远处炸响了一声信号——那是阿达与乔方容约定好的信号，代表他的替身已经铸造好了。
乔方容和戚珩对视一眼，露出了一个微笑：“戚珩，希望我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你。”
戚珩心绪难平，上前两步握住了他的双手，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承诺：“会的，我保证，一定是第一个找到你的人。”
乔方容笑了笑，转过身去。
地面不断震荡，土地开始开裂，乔方容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抵在地面，口中默念咒术。
灵力不断从他的身上溃散出来，又顺着他的手臂源源不断地输入地面，消失无踪。
随着灵力的消失，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
戚珩突然心头一阵悸动。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乔方容。
明明马上就能见到了，明明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内心如此害怕？就好像……再也见不到他了一样。
“方容……”戚珩下意识低声喊道。
乔方容没有回头，他的意识已经消散了，剩下的只不过是一些灵力的碎片，还没有完成最后的传输。
吞天蛟的动静消失了，整片桦树林恢复了平静，只剩下蓝色的火焰在不断燃烧。
虫子被烧焦后散发出的焦臭味、树木卷曲碳化发出的声音，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戚珩，这荒诞的一天结束了。
他应该尽快赶回锻造工坊，守着乔方容直到他醒来。
但他却控制不住地留在了乔方容消失的地方，伸手抓住了最后一片蓝色的碎片。
碎片随风而去，他的心也随之震荡不安。
十天后，乔方容并没有醒来。
-
乔方容又一次睁开了双眼。
他以为自己会看见锻造炉熟悉的屋顶，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寒冷，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深入他的骨髓。
他这是在哪儿？
恍然间，百年前的噩梦又重新苏醒，他仿佛回到了刚刚被封印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没有攒够灵力离开封印前往寻找替身，只能在这寒冰之下苦苦地熬着，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不知日夜地煎熬着。
阿达的锻造失败了？
那还有第三个替身呢，他是真的回到了冰封之下，还是这第三个替身，也在冰层之中？
乔方容试图汇聚灵力，但却发现灵力一经汇聚很快就消散了。
戚珩怎么办。
乔方容发现浮现在自己心头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个。
他和戚珩约定好，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他，现在他未能如期醒来，戚珩怎么办？
他还会背着自己的替身，漫无目的地等待他醒来的那一天吗？
——即便这一天永远也不会来？
乔方容想，他必须出去，必须找到戚珩。
这样想着，似乎连那无法抗拒的恐惧感都逐渐减轻了。
这时，一个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
“咦？你不害怕吗？”
这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些怯懦和犹豫，咬字粘连在一起，有些听不大清楚。
乔方容不知道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就发现眼前豁然一亮，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男人似乎是垂着脸看他，隔着一层厚厚的冰面，隐约可以看见男人撇下去的八字眉，刻印着深深皱纹的眉心和嘴角。
这是一张透着悲苦的脸，也是一张扔在人群中就找不出来的普通的脸。
乔方容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躺在冰层之下。
“还以为你会害怕呢。”男人左手拿着一卷书，他皱着眉在书里看了几行，又嘀咕道，“按照崇化老祖的记录，你应该在这冰层下被封了很久……怎么会不害怕呢？”
他知道江崇华，还拿到了江崇华的手册！
乔方容几乎是一瞬间在心里下了定义，他就是扶余！
纵横大燕的扶余，以修仙之术操控朝局，在蜀、淮、北三地设下连环陷阱的扶余，以无数生灵献祭心狠手辣的扶余，竟然就长了这样一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孔。
“看你的样子，似乎很失望。”扶余似乎能看穿乔方容内心所想，但他却并不生气。
乔方容并没有回应。
修仙之人焕经洗髓，一旦筑基，时间在外貌上的刻印就会无限拉长，随着修为的增高，青春停留的时间更长，到了元婴更是能够随意变换样貌，扶余这样的，若非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就只有一种可能，即他筑基之时已经年逾五十，无论如何拉长时间，他的外貌都很难回到年轻的时候了。
看来这样一个在人间掀起风浪的修者，也不过是个并没有多少天分的人。
“我知道你心里瞧不起我。”扶余道，“但等我成事，你，你们，再没有人能小看我了。”
他说出的话阴鸷狠厉，但语气却绵绵软软，仍然带着怯懦平和，给人一种十分违和的感觉。
“你以为封住了吞天蛟，我就无法解开封印了吗？”扶余道，“你不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最后一个替身没了，所以才让他们给你造么。”
“那你一定很好奇，为何你没有如期在你那群小伙伴的簇拥下醒来，而是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北境，在一片冰封下苏醒了吧。”
乔方容突然心里一惊。
替身失效，只有一个可能。
真身的封印破开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
盘龙岗？！
乔方容的神色变幻全部被扶余收入眼底，他似乎对他的吃惊感到十分满意，脸上怪异地扯出一个不能算是笑容的笑容来。
“狐妖有九条命，为什么要给陈德兴那个废物凡人一条，你不觉得奇怪吗？”扶余咯咯笑道，“自然是为了让你杀了他啊。”
“雍亲王与越亲王看似不合，实则是对方最信任的人，我一早知道淮地会向北地求助，而越亲王无法擅离，来的必然是他那个世子戚珩。”扶余道，“我本计划用盘龙驿的神器引你和他相遇，但没想到你们在此之前就认识了……实在是意外之喜。”
“那朵黑色的曼陀罗，一早就在戚珩的心口种下了，陈德兴只不过是催生了他，所以你杀他，是没有道理的。”
无意义的屠杀，是破开封印的关键。
所以在盘龙岗后，他真身的封印就已经裂开了一条缝，只等他再次更换替身，就只会回到这里。
“你杀陈德兴如此干脆，不就是以为是他给戚珩种下了曼陀罗吗？”扶余道，“但那朵花，从来都没有从他的身体离开过。”
“你救不了他了。”扶余笑道，“因为通天杵落入了他的手中。”
黑色曼陀罗吸灵气而生，原本在凡人的身体里会一直沉睡，因为他与戚珩签订了契约，所以唤醒了它，而它在戚珩的心脉中缓慢盘踞生长，原本也并不会致死，偏偏……他碰到了通天杵。
邪气灵气本是同源，又互相排斥，黑色曼陀罗最喜食邪气，他原本以为斩杀了陈德兴就能杀死那朵曼陀罗，却没曾想……一开始的根源就不在这儿。
而陈德兴再次出现在桦树林，更是肯定了他的推测，为何扶余会将狐妖的一条命给陈德兴，必然是因为黑色曼陀罗的种植者不能殒命，这才让戚珩有机会拿到了通天杵。
此刻，已回天乏术。
戚珩就快要死了，就在十日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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