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人们在将死之际脑中会浮现一生,如同走马灯一样,会想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开门的那一刹那,苗疆的风带来树上的落叶和初冬的凉意,回忆的潮水中,她落在来人的目光比屋中的烛火更灼人,她四肢乏力躺在床上,只凭一双眼睛追问,眼底翻涌的情绪太多太多。
她张了张嘴,“是梦吗?”
“阿灵!”
切实的温热传递到随知许身上,她反应过来,神色反而平淡。
这些日子戏玉绍总是叨扰她,加上她身子弱,她宁愿睡觉也不想看见她,梦中过往篇篇,一时之间她分不清现实还是虚无。
她被闻珂扶起,声音淡漠而无力,“你怎么来了?”
“你不怕死?”
随知许迟疑了一下,自嘲,“我怕。”
“可我能相信你吗?”
闻珂一下子卡了壳,手不知是放在随知许的身上还是不放,踌躇不前,垂眸低声道,“我先带你出去。”
“咳咳……”
闻珂横臂揽住她的腰身,软绵绵的身子靠在她的身子,闻珂想过她如今虚弱没想到竟会如此。
“他居然敢这样对你。”
她横抱起随知许,柔蓝色的衣裙在空中扬起,层层叠叠的裙摆在空中绽开花束,随知许靠在她的肩上一长一短地呼气。
“凭……现在的你……打不过初九。”
闻珂的脚步没有停留,“我会将你带回他身边。”
随知许闭上眼,从她割腕引来小青那一天她心中有了计划冲破药效,戏玉绍的手段不少,他不选择强行喂她药,会将药磨成粉少量的下在熏香和饭菜,确保她不会晕厥而又浑身无力。
戏玉绍控制她的饮食,起初每日强行喂她吃饭,后面与她同桌吃饭。
就连每日的衣裙都要他安排,更甚的他竟然替她编发梳妆。
每日清晨,戏玉绍总是将她抱到镜前,“我帮你编发,你今日想要什么样的发型,双螺髻怎么样?配上柔蓝色的襦裙,前几日你说衣裙单调,我便命人在上面点缀了很多珠宝,我想你会喜欢的。”
随知许不理他,哪里是她想要,分明是他独断专行,她才不喜欢。
“何必要装模作样地问我?”
“你穿的衣服自然是你要喜欢。”戏玉绍手上缠绕她的发丝,对镜看她。
说什么是什么吧。随知许微微点头,戏玉绍脸上笑意更甚。
如此的日子过了几天,随知许心中盘算日子以及自己的计划。
她没有料到闻珂会来,闻珂的内力少了大半,她没有之后的记忆,依稀可以根据她在天阙楼的最后一幕推断大概。
她现在打不过半步七宝的初九。
说曹操曹操到,初九横剑挡住门口,宽大厚实的身体严严实实挡住门口,声音清脆舒朗,“闻珂,你不能带走她,这是王的决定。”
随知许瞥了一眼,没有戏玉绍,她猜测他应该是被打了,否则目前的山部他怎么可能敢独自行事,当然不排除其他因素,不过随知许觉得这个猜测更符合司马显的作风。
他自诩翩翩君子,表面不屑于干此次下流龌龊的事,再根据戏玉绍的行事,他连找伺候她的侍女找的都是哑巴,她想他是瞒着司马显的。司马显得知之后单论戏玉绍擅自行事一桩罪名,足矣。
“我要出去晒太阳……”
“大娘子,恕属下难以从命。”
随知许让闻珂将她放下来,触地的一瞬间她身子使不上力气直直跌坐在地上,她眼中划过暗色,抬眸含笑,“你看我……”
她有些气虚,说话断断续续,“闻珂的内力……有你在……跑不了。”
随知许见他犹豫不决,咳嗽两声,一边挥手拒绝闻珂的搀扶,一边轻声道,“我只是想,晒个太阳而已。还要我求你吗?”
“属下不敢。”初九让开身子,他没有其他人的想法,陆蔻无论算不算背叛王,她都是司马家的人,是王一母同胞妹妹的女儿,司马家为数不多的血脉。
闻珂再次将随知许抱起,在她耳边道,“竹楼的君子兰开了。”
随知许指尖微动,这句话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竹楼是天阙楼她们四人住的地方,君子兰是她未出嫁前一直养在天阙楼的花。
曾经她背着姜离和她们三人一起出任务,而那一次情况危急,宜州势力庞大,互相勾结,阿宁和十三娘打探消息完成任务的过程中落网被捕。
陆蔻和闻珂潜伏进知县府,定下暗号,竹楼的君子兰开了,视为进展顺利。
败了视为不顺利。
当时她们商定暗号匆忙,陆蔻脑子里冒出什么就说什么,之后还把曹宁议论,一点也不符合宜州的地域,宜州没有竹楼,君子兰更不可能在穷乡僻壤中长。
曹宁说她们胆大,运气与实力四六分,其他人都是完成任务就走,哪里管自己的同伴,还是冒着生命危险的情况下。
四人想尽办法死里逃脱,如今……
随知许靠在闻珂的肩上闭眼养神,她这次可以相信闻珂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的命就一条,没有从头开始的机会。
她觉得她越来越像小芙蓉了,越是这样的处境她反而脑中浮现出一些好笑的趣事,艰难的选择好似也不再困扰。
希望小芙蓉不要太着急。
闻珂抱着随知许走到院子,将她放在躺椅上,天边太阳高悬,初冬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随知许身上,柔蓝色的披帛绸缎细腻,在光的折射下泛出粼粼的光波。
闻珂帮她扯了扯掉落的披帛,视线定格在随知许柔蓝色的衣服上,眉头紧皱。
路过的山部族人偶尔会偷偷瞥过来,随知许只安心躺在躺椅上晒太阳,闻珂站在她的身边守着她,初九在不远处站着见她们并无动静,心下放心几分。
几人操持着苗语窃窃私语,“那是谁?看起来很漂亮,像圣女一样。”
身形较胖的娘子,“怎么会,当然是圣女和灵娘子好看,圣女受命于山神,接受神的福泽,哪里是一般人能比的,大娘子是圣女的女郎自然也是受神的庇佑。”
另一人,“她没有伴生蛊。”
“没有就没有,咱们姜部本来就是如此,要不最强要不没有,圣子能够传承就行了。反正她比不上圣女。”
“也是不同类型的美吧,圣女一家除了下一任圣子姜昀,皆是艳丽大气之美,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万种,虽然圣女不笑,灵娘子如出一辙的美,眉眼之中更似款步而来的神女。这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样子样貌灵动妩媚,肌如白雪,清丽绝尘。眼眸却和灵娘子一样,仿佛冬日里的松竹。”
“瞧着是感觉有点像,话说回来灵娘子多久没有出现过了?上次貌似还是圣女闭关时吧,圣女回来了也不见她出现。”
身形较胖的娘子对面的人犹豫了会,“会不会在灵娘子父亲那边嫁人了。”
胖娘子一脸不满,“怎么不嫁给咱们苗疆的郎君,外头的花心的很,尤其那些文人口上说着一生一世,白首不相离,可结果呢,娶回家的娘子不好好重视,去弄一些乱七八糟的小妾,妾也也不够,要不然青楼里面人来人往,都是他们三心二意。圣女怎么能把灵娘子嫁出去。”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后面嗓门越来越大,俨然忘记了自己是偷看说悄悄话。
随知许眨眨眼睛,闻珂两人听不懂,她听的懂。
其实她都是一个人,她耳边听着她们的吵吵闹闹,闭上眼仿佛睡了过去。
“两位娘子似乎意见不同?”
“你?你看着面生啊。”
“我是从姜部来的。”
“哦,那你说说外头的好还是咱们苗疆儿郎好。”
“都好,遇见对的人的最后,圣女的兄长不正是个例子。”说话间他抬眸看向躺在躺椅上的随知许,她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睫毛微动,轻轻皱起的眉头看起来她睡的并不安稳。
提起姜昀的父亲,她们仿佛戳到了禁忌,讪讪闭口,眼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四处张望,不动声色地悄然离开。
“娘子睡在这里难道不知道给她盖点东西?”司马显不威自怒,闻珂低下头乖乖听训,视线之中随知许拉住闻珂的手悠悠转醒。
那眼神没有轻蔑,没有不屑,仅仅是纯粹的冷漠,她的瞳仁漆黑,仿佛深渊的水看不见底,试图将人拉近万丈深渊。
“你怎么来了?”
司马显停顿了一下,语气柔和,“来看看你,你身体怎么样?”
“怎么样……咳咳咳。”随知许剧烈咳嗽,不由自主地弯腰,闻珂连忙上前轻轻拍打她背。
“现在这样……符合舅舅的预期吗?”
“阿灵——”司马显不满地皱起眉头,随知许却扭过头靠在闻珂的身上,视线遮挡住人影,她的态度很明显,眼不见心不烦。
“把娘子带回去吧。”
话令一出,随知许抬起头,声音虚弱而又带着哭腔,“你就是在逼我!”
“舅舅哪里在逼你?”司马显神色温柔无奈。
随知许眼底晦暗不明,面上戚戚,“哪里都有。”
“你派人刺杀我。”
司马显当然不会承认,“我只是派人去找你,舅舅怎么可能派人杀你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怎么能冤枉舅舅,家里还有很多人等你回来。”
“和邈是这么说的。”
司马显暗骂和邈坏他好事,“我会处理好他。”
随知许心下一凛,司马显答应的太快了,此时她的右眼皮剧烈跳动。
“阿酿呢?”
“姜离还在闭关。”司马显神色正常,随知许对上他的眼睛,不似在说谎,那他……
小芙蓉!
随知许抓紧闻珂的胳膊,身子踉跄她本来就没什么力气,这一下软绵绵倒在闻珂怀里。
闻珂看出她的不对劲,她想开口,随知许拉住她的衣服轻声道,“闻珂,我累了……你抱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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