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知许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吃了睡，睡了吃，临睡前还要顾清漪讲故事。
“娘子……”
随知许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清楚是若兰，道，“干嘛。”
若兰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跟随知许待在一起，急忙道，“娘子可有事情交代奴婢？”
“有。这个孕能不能让范子瑢怀去？”
随知许盯着若兰期待的目光无情吐出。
若兰：“……”
“这……这，娘子，您已经在这宫里待了半个月了，再过些日子都要显怀了。”
“不慌，不慌。不过算算日子确实够了。”随知许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慢悠悠道。
顾清漪的故事收尾了，她也该开始了。
下一秒宫女着急慌忙地跑进来大喊，“娘子，若兰姐姐不好了。”
若兰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戏大人请皇后娘娘下旨要将娘子接回去，现在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了。”
“顾娘子和公主呢。”
“顾娘子正在御书房和圣上议事，公主在皇后娘娘那喝茶呢。”
“先想办法叫人，跟戏大人说娘子需要更衣焚香，能拖多久拖多久。快去！”
“不用，去御书房吧。”
若兰：“娘子……”
“我自己去就行。”随知许扭过头对她道，“不必担心，安心领你双倍的工钱。”
双倍的工钱！
若兰眼冒精光，嘴上道，“不行不行，公主让奴婢照顾好您的。”
四下都是宫人，若兰只能这样说，随知许摇了摇头。
“我有分寸。”她浅浅笑。
荷叶绿的襦裙宽大，娘子亭亭玉立，月份还小看不出半分怀孕的迹象。
清清冷冷的眸子淡淡扫了，若兰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天香国色啊。
等随知许走了，若兰还没反应过来。
“欸，不是，娘子！”若兰余光瞥见宫人，“愣着干什么！找公主去啊！”
“是。”
若兰咬住自己的手，娘子先后主动找顾清漪和司马显戳穿真相，娘子到底想干什么？
她想不通，她只是个听人命令干活的啊。
不行，她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郎君，毕竟她是郎君的人，可郎君听娘子的，娘子没让她告诉。
算了。
“你们跟我走，戏郎君这边也要拖着。”
—
“站住！御书房重地岂是你能进的！”
随知许没理他们。
“放肆！”
侍卫见随知许忽视他们继续向前走，拔出刀抵住她。
“御书房重地，闲人勿进！”
随知许侧头含笑，“你进去通知他，就说陆蔻找他。”
“我管你是谁……”
他一旁的同伴扯住他的衣服，“你等会，陆蔻这个名有点耳熟啊，还是往里面通报一声。”
“你怎么来了？”
随知许身后传来声音，她眼里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转过身道，“好久不见，母亲。”
侍卫大惊失色：“……陆大娘子？她、她不是……”
死了吗？
侍卫顾不上那么多，连忙开口，“长公主请。”
随知许和司马衡没有动，他们纷纷低下头试图将自己隐藏。
一张略显侵略与攻击性的面庞，一张温婉清冷，两人对视，似江湖厮杀的刀与繁华之中独善其身的玉。
眼波流转间，随知许含笑道，“母亲，请。”
司马衡淡淡扫了一眼踏过门槛，随知许紧随其后。
“我在宫里待久了，总要拜访拜访舅舅。”
司马衡停下来，无声笑了笑，“外面受了苦便想回来了？”
她先一步而走，随知许睫毛颤抖，嘴角扯出笑，跟了上去。
“皇妹拜见皇兄。”
“舅舅。”随知许俯身行礼，以虞朝的宫规。
司马显正与顾清漪议事，两人意见不和，争执的声音颇大，并没有听见屋外争执，茫然看见随知许不由怔住。
清冷的眸淡淡望过来，只消一眼便知道她是谁。
他第一句脱口而出，“怎么用的以前的脸？”
“反正都是我的脸。”
顾清漪皱起眉头走到随知许面前看向她。
你来这干什么？
随知许握住她的手，迎上她不满的眼，冷静道，“总是要来的。”
好似她用冷静的语气可以让顾清漪相信她，她耳边的鲛珠轻轻摇曳，泛着白色的光泽在空中形成一道发光的线。
她的余光中可以看见这道白色的光，看清楚鲛珠的每一寸移动。
她移眸看向司马显，“辛夷被阿酿葬在苗疆的后山，旁边是十三娘和阿宁的墓。”
“辛夷跟你一场，总要给你说一句她埋的地方，她的死，你清楚。她的剑折了，没有其他遗物留下。”
顾清漪出口制止她，“阿灵。”
“你来这是想与朕说这些？”
“是，也不是。”
朕之一字，隔开了太多。
司马显这才注意到她的装扮，很随意，头上只有一根淡绿色的玉簪与身上荷叶绿的襦裙相称。
虞朝与齐朝前后两朝，服饰相似，细节却大有不同。
虞朝贵族娘子盛行穿交领高腰襦裙，大袖飘逸，层层叠叠的衣裳飘飘欲仙，继承了前朝的仙气有带着自身的简约。
司马显想她到底要干什么，她明明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如今形势下还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我找你要一个人。”
“谁？”
随知许：“和邈。”
顾清漪皱眉，她没找到和邈，为此阿灵跑到这里来了。
前一阵还说不想见他们。
“老师没找到他，他是你的人，我便来问问你。”
“朕近些时日未曾见过他。”
“他不是你的好手下，你都不知道他在哪？”
随知许穷追不舍，司马衡眉眼不悦，开口制止她，“够了，不过一个装疯卖傻的玄师，他的下落有什么还在乎的！”
“为什么不可以在乎，我的事母亲从来不在乎，自然觉得没什么。”
“我只是不明白，舅舅对我有何不满，叶桃夭杀了十三娘让我不要冲动，说我们是亲人，那为何到了我身上就不是了呢？”
顾清漪挡在随知许身前，“韫怀，她失忆了，现在记忆还没有恢复。”
随知许缩在顾清漪身后，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长长的睫毛忽闪，眸子脆弱可怜。
“失忆了？”
司马显去看顾清漪身后的随知许，问她，“什么情况？”
顾清漪摸了摸随知许的头，“醒了灵魂不稳又坠入悬崖，患上了失忆症。”
前这些时日随知许揪着顾清漪的袖子道歉，像从前她做错事找她道歉一样，说她当初失忆了不是故意掐她的。
“她记起的不多。”顾清漪瞪了司马显一眼，“我派的人都没有寻到和邈的踪迹，只查到他和戏玉绍见过面，其他的没有。甚至说长安兴起的幼童案与戏玉绍可能有些关系。”
自随知许提及过幼童案可能与和邈戏玉绍有关，顾清漪便从他们身上查，本以为该是与和邈有关系，他那般邪性的人很可能动用邪术那幼童办事，没想到查来查去，查到了戏玉绍身上。
“你并未向朕提及过幼童案。”
“证据不明，半月来只有些蛛丝马迹，我如何向你汇报。”
顾清漪对他回话，趁空回头安抚随知许，随知许眼泪要掉不掉，瞧着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还怀着孕，你少惹她生气，给她道歉！”
“你让朕给她道歉？朕做错了什么？”
司马衡厉声道：“顾清漪，且不说君臣有别，她是小辈怎么能让长辈给她道歉。”
随知许：“你有！”
司马衡的声音与随知许同时响起，听得司马显一个头两个大。
随知许垂下泛红的眼眸，压下哭腔，“和邈当初跟我说都是你下的令。”
司马显对上她的眼，他当初为什么把这个孩子带回郡王府呢？
司马静往府中传信蛊虫从周婙身上转移到了婴儿身上，姜离恰好就在身旁，让他把孩子弄出来给她研究研究。
可襁褓中的婴儿太小了，蛊虫时而苏醒时而沉睡，姜离研究不出什么，要等孩子再长大一些。
他当初尚未与怀玉成婚，哪里有的孩子，只能将她安置在司马衡的名下。
司马衡做事周全，总能让这个孩子活下来。
本就是敌人的孩子，他不过为了满足姜离的要求，让她活着足以。
过了几年听司马衡将她安置在封闭的院子里，甚至只有一个哑嬷嬷照料时，他还是心软了。
本想着去看看，至少让她过上正常孩子的生活，谁知道她张口就是阿耶。
不会说话，会的是偷听来的。
口中含着阿耶，睁着圆圆的眼睛，扯着他的衣服看他，他心软了。
将她带回王府，丞相说他心软，她的祖父灭了他的国，她的阿耶坐在他本该坐在的位子上……杀她的理由千万种，可他用稳住姜离的理由把她留了下来。
他教她说话，再后来教她诗书，甚至让清漪当她的老师，他把她的身世瞒下，当今世上鲜少有人得知她的身世。王府之中不过他，丞相，司马衡夫妇与偷听来的叶桃夭。
她越长越大，丞相说她迟早成为祸患，要他趁早了结。
系统亦然。
多年之中，真情还是假意早就分不清了。
他养大的第一个孩子。
他还是留下了。
丞相恨他心软，怒他不争，“那就把她嫁出去，终归是个娘子，也好打发！”
“嫁给谁？宣平郡王府势弱，他陆家先帝在世时，王府为了伏低做小将司马衡就嫁给了一个九品芝麻官，丞相还要故技重施吗？”
“我会找个叶家远的旁支。”
“名义上她再怎么都是寡人的外甥女，这件事不用丞相操心了，寡人自会挑选。”
……
时间过得太快了，快得他都忘记当初怎么想的。
“那并非我所愿。”他缓缓开口，“我的错。”
随知许没想到司马显一口应下，有点懵。
“啊，哦。那……我原谅你，舅舅。”
司马显静静看着她，“若你是一直……”
失忆该有多好。
“还有！”
“怎么了？”
随知许听他声音温和愈加放肆，“戏玉绍找戏玉珍呢，那个我……”
她低头不语，俨然闯祸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我来处理。”
随知许：“舅母下了懿旨。”
“……你不闯祸，不来见我是吧？”
“……额，一半？”
顾清漪护住随知许，将她挡在身后，不管是司马衡的不满还是司马显的无奈，她通通瞪了回去。
随知许摸了摸身边的鲛珠，眼里闪过疑惑。
居然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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