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的风不到半日从宫内传到了宫外,席卷了大半个长安城。
所有的第一反应皆是,“陆蔻不是早死了吗?”
“我怎么记得陆大娘子早些年已经没了?”
“她几年前病死了,那时候她还是范东家的娘子呢。”
“这是冥婚?宣……啊,宫里哪位给她找冥婚吗?那不应该让范东家跟着殉葬吗?怎么是戏郎君?”
“冥婚!你可真敢想,放心陆大娘子又活过来了,范东家再怎么说也是个商户,当年宫里哪位迫于无奈之举而已,戏大人不管年龄,相貌还是家世才都配得上陆大娘子……不,人家现在是晋阳长公主,将来不知道造化是什么呢?”
“活着就行,白事里面掺和着喜事最吓人了。”
“咱们长安城还不至于有这些陋习。”
“可惜了范东家,前头成了婚,娘子没了,后面跟了人,这形势……范家门口都没人了。”
“不管怎么样,现在都算有点喜事,咱们老百姓管那些干嘛,日子过得舒心就行。到时候还能抓一把喜糖,沾沾喜气呢。”
……
茶馆角落里,乔装打扮的两人窃窃私语。
“帝师让我们注意她,这件事要不要报?”
“楚家的人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磨磨唧唧如何能够成事?不管他们了,把消息传给帝师,帝师自有判断,走!”
“哦,走。”
—
山海书院
朗朗读书声漫过窗棂,外面朝廷大乱看起来并没有影响到山海书院的弟子。
倪醉蓝例行在外面巡查了一番,屋内台上的夫子侃侃而谈,与弟子们你来我往,少年心气盛,总要有个对错。她听了一会,含笑离开,天下恰恰需要他们这种执拗。
距离月龄上次匆匆来拐人走已经半个月了。
按理说他们快马加鞭应该到越国了。
师父她老家人带谁不好,偏偏带她徒女婿,这样是让阿许知道了,那就不是师徒情深了。
她敢打赌阿许不知道出使越国的是范令璋。
倪醉蓝轻笑出声,月龄她美名其曰范令璋生意好,人脉广,能说会道,定能作为说客说服宁帝出兵,拿一顺二又把随家的小寮主带上了,说什么路上有个伴。
月龄想一出是一出,她当徒弟这么多年都搞不清当地是有意的还是随性无意的。
侍从匆匆赶来,口中嚷嚷着,“山长,可算找到您了。世家那边又闹起来了。”
倪醉蓝颦眉:“什么情况?”
“崔少主说山中严寒,崔老爷子旧疾复发,正打算送崔老爷子下山治病。然后有的人也跟着闹事了……现在全都堵在山口,只能派人通知您了。”
“我去看看。”
临近山口,老远就能听见崔行止的喊声,“崔逐玉!你让我看看我阿耶怎么了?我阿耶病了你凭什么不让我看望!你安的什么心?”
崔逐玉脸上带笑,对他的一番指责并不恼怒,“老爷子吹不来风,十三叔总要顾忌祖父的身子吧。”
“呸!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们的勾当,少拿我阿耶做筏子。你!还有你们!偷偷溜走的那个,当小爷我没看见你不成,大半天装的跟个鬼似的,这怕不是躲着人,是专门引起我注意的吧?”
“还有你!喂!”崔行之点到人,他领着包袱头也不回撒开脚丫子就跑。
“我还没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呢?怎么就跑了。”
崔逐玉制止他,“十三叔莫要胡闹了,祖父的病要紧,你又不是不清楚祖父的头疾有多严重”
倪醉蓝提起衣衫前来,口中讪笑,“我来迟了,是我这山长照顾不周了,崔老爷子怎么样了?”
崔逐玉也受不了崔行止冥顽不灵的臭石头,见倪醉蓝来了,脸色好看不少。
“倪山长客气了,山海书院样样都好,更有圣上在此坐镇,龙气盘绕,哪有什么不好的。”
“只是祖父他年纪大了,总有些头疼脑热的毛病,见不到风,山中毕竟严寒,更何况是这冬日,祖父为了不麻烦各位已然将崔家府医的密药尽数用光,如今正月天着实是撑不下去了,要不然按照祖父是心,定然是留在书院以伴君侧。”
崔逐玉年龄与崔行止相差无二,不过双九年纪,声音优美,语调宛转悠扬,字字珠玑,让人不由与之共情。
“千错万错都是逐玉的错,山长是熟悉逐玉的性子的,逐玉年幼丧父,得祖父怜惜养在膝下照顾培养,逐玉万万不能看着祖父病重啊。逐玉清楚此时正当关键,崔家定不会袖手旁观,不过将祖父安置回家中养病,避免他老人家出事,以全祖父养育之恩。”
崔行之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无力甩袖,“我说不过你。”
崔逐玉遮掩眼中思绪,暗骂崔行止不识抬举,她此举都是为了崔家百年荣耀,此事祖父也是赞成的。崔家人之中也只有崔行之一个蠢货看不清楚局面。
明哲保身才是崔家该做的。
倪醉蓝:“书院自然不会不顾及崔老爷子的身体,也相信逐玉,我相信从这里出去的每一个孩子。”
崔逐玉难得没有说话,僵硬地笑了笑。
“不知道其他几家是有什么急事?”
“啊,这,下人传信,我家老母从台阶上摔下来,摔伤了,山长也知道这老人家不怕别的就怕摔了一跤,我这要赶紧在身前尽孝心啊。”
周围人瞪了他一眼,可恶,居然抢了自己的词。
“我家被该死的司马显烧了啊,他怎么那么不做人呐?那可是我家百年老宅啊,院子里的梧桐树还是看着我长大的啊。”
崔行止嘴角一抽,“越说越离谱。”
“无碍,走吧。该走了总是要走的。不管是疾病缠身还是家宅有详,都是大事,一路顺风,慢走不送。”倪醉蓝还向他们挥手告别。
崔行之!“我不走!”
“十三郎也去吧,给你放假,好生照顾你阿耶。”
说完倪醉蓝转身离开,崔行之在原地踟蹰,恶狠狠瞪了崔逐玉一眼,“让我看我阿耶。”
“请。”
倪醉蓝边走,身边的侍女问,“山长真让他们这么走吗?”
“嗯。”
“莫不是国师那便边传信了?”
倪醉蓝摇头,她知道侍女要说什么,反问她,“若你是司马显,会不会对他们起疑心,明哲保身固然是好,可渔人之利不是想有就有的。崔家出面不过为了十三郎,恰好救了书院一命,挟恩报怨,不怪崔家心生怨言。咱们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崔家进入山海书院的第一步起就已经入局了,如果没有崔家何来后面的人呢?
侍女不太明白,挠挠头。
“你阅历尚浅,还是该和他们一样好生学习才是。”
另一头,符明光收到消息,神色怪异,下面传话的人不敢出声。
良久,她才开口,“告诉随赫去。”
好在范令璋不在此处,想来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范令璋不会发生了什么,他刚与随楚客一共面见越国二圣,相谈甚欢,拜别越国两位皇帝,两人正往回走。
“出息了,大明宫没去过,宁宫率先见过了。”
随楚客轻哼,“再在这待下去,咱们就快住着了。”
“再住下去,我范家就要破产了。”范令璋侧目微笑,满宫的红墙绿瓦从此全有他的贡献。
“谁让你是天下首富啊。我看国师是计量好的,要不然怎么刚好是我们。”随楚客与他勾肩搭背,窃窃私语,“整个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如你范家般的财力,和我墨家寮的机关术了。”
“回到住所再说。”范令璋略显沧桑,他抬头揉了揉眉心,他出来半个月不知道阿灵好不好。
回去后随楚客给他倒茶,见他愁眉不展,打趣道,“相思呢?”
范令璋抬眸瞥了他一眼,默不吭声拿起他倒的茶抿了一口,兀自叹息。
“啧啧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我什么时候能有桃花啊?”
“烂桃花?”
随楚客:“不会说话就闭嘴。”
“喂!你找国师啊,国师不行还有那么多月山的仙人,总有一个能看你的姻缘吧?”
“有道理,有空了我立马去瞧瞧,没想到越国月山的弟子还不少。”
范令璋故作思考,“越国的月山仙人和国师师父是一辈人,尚且在世。论和国师同辈的便有三四个,这师父再收徒弟,徒弟又收徒弟,人可不就多了。听说他们住的仰月宫是越国二圣专门给他们修建的,是整个盛京最高,最华丽的地方。”
“听起来国师殿都简陋不少。”随楚客啧啧称奇,他曾经好奇问过随知许国师殿长什么,结果呢,一个桌子,一个床,再加一具茶器,好生凄惨。
“相比于越国,齐国人就少很多了,和邈修炼邪术不能算,只国师一人,倪山长弟子虽多可不修术法,阿灵更不是了,如此说起来,国师还没有一个正儿八经学术法的弟子。”
“那听起来更惨了。”
“我辛辛苦苦干活,你们两个在这说我可怜?!范令璋、随楚客你们两个是不是想死!”月龄勤勤恳恳,辛辛苦苦安排三天后的事情,回到住所听见这俩傻站着说话不腰疼。
“国师。”
范令璋两人连忙站起身。
“我们没别的意思,您是阿灵的师父,我怎么能不敬重您了,您说是不是,您一声令下,我二话不说就来了。”
“哟,是吗?你娘子要没了。”
“什么?!!”
范令璋本来讪笑,一下子脸垮下来。
“阿灵怎么了?”
“司马显赐婚她与戏玉绍,赐婚圣旨都下了。”月龄坐下来拿起盘子上的糕点,姿势大大咧咧,随意咬了一口。
“赐婚?”
“说不定你回去就已经成亲了,别说戏玉绍人还不错,居然愿意给别人当爹。”
“什……什么意思?”
接二连三的打击,范令璋脑子转不动了,随楚客看他傻样,一巴掌拍他后脑勺。
“我去,随知许有孕了!戏玉绍要抢你娘子也就算了,还连吃带拿的。”
“什么叫做抢我娘子就算了,他不能抢我娘子啊!不行,我要回去。”
范令璋左顾右盼,挽起袖子收拾东西。
月龄悠哉悠哉吃着糕点喝着茶。
随楚客一把拦下他,“你还不能走,这的事还没有收尾,你走了,越国二圣必定认为我们齐国有言无信。”
“我本来就不是你们朝堂的人,要不是因为我家娘子我才不在乎,现在我娘子都没了,我管这些干什么?”
随楚客愣在原地,随即怒气冲冲揪住他的衣领,“范令璋你别发疯!”
两人双双对视,不多久,范令璋败下阵。
“抱歉,是我失言。”范令璋甩开他的手,坐在地上闷闷不乐。
“哎,年轻人就是火气大,我话还没说完呢。”
月龄见他们闹够了,吃完拍拍手站起身,“都是暂时的,三日后我们有计划,你放心,你娘子暂时还没有换个郎君的想法,是谁都不会是戏玉绍的。”
“说的也是,嘿嘿。”
随楚客见他傻笑就受不了,“你刚刚怎么没想到。”
“吓到了,没反应过来。”
随楚客翻白眼:“蠢!蠢如猪!”
“没娘子的人是这样的。”
随楚客:“……”
“国师啊,你看看我这姻缘。”
“额,我不擅长此术,你去找月池,我师兄,他在越国专门给你算姻缘的。”
月龄扶额就跑,速度之快,随楚客只吃了一鼻子灰。
“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向范令璋,范令璋也看向他,“要不你去看看?”
随楚客抿嘴,他怎么觉得大事不妙。
—
“阿秋——”随知许接二两三地打了好几个喷嚏,她蹭了蹭鼻子,一脸疑惑。
“我去找太医来,是不是着了风,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顾清漪作势起身,随知许拉住她的衣袖,抬起下巴摇头。
她余光瞥见一边的褚雍,心底泛起异样的涟漪,她揪住顾清漪的衣袖将人拉进靠在她怀里。
顾清漪笑得温柔,“又怎么了?”
“嬢嬢~”
司马谙撞了一下褚雍,小声道,“老师是蜀地的,学着点。”
“嬢嬢~”
随知许和司马谙一左一右抱住顾清漪,一口一句嬢嬢。
褚雍见她们如此,神色慌张,但肉眼可见顾清漪眉眼温柔,不似平常冰冷。
他鼓起勇气,蠕动嘴唇多次,随知许偶尔撇过来视线。
挑衅!
一定是挑衅!
“嬢嬢!”
声音好似平地起高楼,顾清漪被他洪亮的嗓门吓了一跳,就连褚雍身边的随从震惊,恨不得立马钻进地缝里。
随知许和司马谙对视:“嬢嬢~”
“嬢嬢。”
“嬢嬢。”
……
“好了好了。”
声音此起彼伏,声调你高我低,顾清漪感觉她身边好像有八百个个孩子。
“说吧,什么事。”
随知许亮起眼,“我……”
“我也不知道你舅舅怎么突然下旨,圣旨已下,我也无法追回。”顾清漪叹了口气。
她晃了个神,司马显居然已经下旨,阿灵拉着她就走,她回头朝司马显投去探究的眼神,谁知他避而不见,俨然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我要吃核桃酥。”
随知许出口,桃花眼直勾勾看着她,淡淡的笑着,眼睛却欲说还休。
司马谙:“我也要老师亲自做的吃核桃酥。”
“我……我也想吃母妃的核桃酥。”
“好好好,我给你们做。”顾清漪抚摸随知许和司马谙的发丝。
“不过晚上不能多吃。”她眼神扫过褚雍,他双手交织在一起,甚至拽着自己的衣服。
“你带回去一点吧。”
褚雍:“!”
“嗯。”
随知许趴在顾清漪怀里看着她,悄悄给她说,“你真不喜欢他,我就给你把他踹飞。”
顾清漪摸她的脸,“小小年纪操这么多心。”
随知许夜里才等到顾清漪的核桃酥。
“少吃两块,明天再吃。”
“不是我想吃,是他想吃。”随知许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顾清漪笑骂她,“从哪里学来的这样赖皮话。”
随知许哼哼唧唧,“真的,他还说药太苦了。”
“苦也要喝。”
随知许:“谙娘。”
司马谙吃着核桃酥茫然抬头,“啊?”
“姐姐说的都对。”
“不可能,再对一人抄十遍书,赶紧吃,吃完漱口睡觉。”
随知许:“哦。”
司马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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