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楷难得有不必在办公桌后面查看电脑或者翻阅资料这种忙碌的时候,在办公室的小茶几上泡了茶,缕缕茶香莹润了一室空气,殷局长就在这素雅清新的气味里捧卷阅读。
苏倾词回来了果然帮他分担了不少,S级案件可以直接转接到特查组。
早上他已经让助理将资料收拾收拾一并送过去了,现在黄曦的案子后续跟进也是苏倾词在带组查,他特意往组里塞了些充满活力、性格又不那么强势的人,希望能缓解苏倾词很多情况下的过度焦虑。
抿下一口热茶,指尖轻轻掠过书本粗糙纸页,殷楷还来不及沉溺在清闲的美梦中更多几秒,办公室厚重的木门再一次被敲响,隔着木头的震动,他听见助理在门外焦急的声音:“局长,紧急情况!”
*
车辆缓缓熄火停稳,苏倾词终于睁开眼,五指穿过些微凌乱的黑发,简单拨了拨,推开门下车。
手机里最近的一通电话是一个小时前从局长办公室拨出来的,叫他速速回局里一趟,苏倾词下车后一刻没耽搁,三言两语对特案组的其他人交代了一下,便快步往殷楷的办公室去。
宋执百无聊赖地挂在他身侧,手指张开捕捉空气中触碰不到的浮尘,嘴角噙着浅淡笑意:“我看你们社安局早晚要倒台,离了你还就不行了。”
苏倾词抿着嘴角不说话,眼里的情绪有些沉重,似乎很是认同宋执的话。
再次进入局长办公室时殷楷正端坐在办公桌后,手边放着一杯已经凉掉不再冒热气的茶,他抬头看了眼苏倾词的周身,确认他一切无恙后,点点桌子,示意苏倾词过来。
电脑屏幕被转向一边,苏倾词得以清楚地看到一张被恢复后的清晰照片——黑玫瑰的枝梗嚣张地插在一个人的喉咙里,似乎在以人的血肉为土壤生长,那人面部及颈部呈现出深深的青紫色,眼球瞪大突出,唇色青灰衰败,赫然一副窒息而亡的模样。
不难想象,凶手就是用这样一束神秘莫测又捉摸不透的新鲜黑玫瑰花捅穿了死者的气管。
苏倾词指尖微动,滑动鼠标,接连数张照片均是被黑玫瑰枝梗捅穿气管窒息而亡的死状,每个人都不相同,除了死亡时间很近可以定位到今天早上之外,他们身上看不出任何共同特征,又是一次随机的无差别杀人案。
殷楷退出了图片文件夹,又打开了监控视频文件夹,从第一个开始,完整得拍到了凶手的行凶过程。
起初,这条监控拍着的街道上空无一人,除了偶尔降落在电线杆上的鸟儿,一点额外的活物动作也没有。殷楷直接拉动了进度条,停下时,一个浑身包裹的黑色身影进入监控范畴。
他背对着监控,双手似乎在画外大力地拖拽什么东西,很快,一个临时陷入昏迷的人被拖进了监控框内。
黑色身影依旧背对着监控,将昏迷的人扔到一角可以支撑住他身体的地方,变戏法似的打了个响指,手上忽然出现了几枝带着水露的黑玫瑰。
他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轻轻搓捻着玫瑰的中部枝干,俯身轻嗅黑玫瑰糜烂的香气,如痴如醉地享受了好一会儿,终于用花束尾部拍了拍昏迷人的脸。
不明所以的昏迷人醒过来,惊惧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陌生面孔,嘴巴睁大似乎要出声求救。黑衣身影便是抓住这刻,凶狠残暴地将手中的黑玫瑰插进了被害人的口中,一气捅破了喉咙里的气管,被害人惊吓之下呼吸加剧,不断发出“唔唔”的挣扎声,氧气却迟迟供应不上,他最终再也发不出声音,脸色憋得紫红,双眼外翻,断了气。
黑衣身影低头看着他变色丑陋的脸,略带失望的摇摇头,最后一次俯身亲吻了黑玫瑰上残留的露水,食指同时在受害者嘴角溢出的血上一抹。
他转过身,直直朝监控摄像头的方向走来,步履甚至带着些漫不经心的闲散。
随着他的靠近,黑色兜面的布料细节在监控中无限放大,最后霸占了整个监控屏幕,苏倾词认出了这是他在会展上触碰过的丝绸。
明明布料遮挡下看不清他的表情,苏倾词却觉得此刻的他,一定对着监控怼脸露出了一个无比恶意的笑。
随后监控线就被扯断了,画面消失,破喉而出的黑玫瑰,窒息而亡的死者,无限放大的黑色兜面,都沉没在了那段时间中,苏倾词只能从短暂黑下去的屏幕上看见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殷楷又滑动鼠标,点开了视频后的一张社安局应急与机动部门同事发来的照片。被扯断线的监控摄像头上用受害者的血写了一个字母“f”。
“到目前为止,共发现了十具相同死状的尸体,受害者无一例外都是被玫瑰花梗捅破喉咙而死,作案的黑色身影凶手,至今还没追查到一点踪迹。”
显然,这次案件的影响要恶劣的多,十具尸体多是在闹市被发现,这足以引起广大市民的恐慌,尤其是凶手还专挑有监控的地方动手,可见其何其嚣张,简直无法无天。
“这个也归S级?”苏倾词终于问了一句话,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寒冰。
“自然。”
“好,资料全部送到特案组的办公室,我会解决。”
转身欲走的下一刻,殷楷叫住了苏倾词:“倾词,尽力而为,我相信你,这已经不是他针对你个人的事,他对社会安全造成了极大的危害,这是对我们整个社安局的挑衅。”
*
本来回到社安局的时候就已经过了午饭的点,苏倾词没闲工夫吃午饭,从局长办公室出来更是连晚饭点也过了。
其他组员自回来后就被差遣去案发现场再搜罗一下蛛丝马迹,顺便安抚一下受惊民众,自回来起,偌大的八人间办公室里便只余苏倾词一人。
他向来不在意规律饮食这件事,一贯秉持着饿了再吃的原则,但没想到回到社安局第一天强度就这么大,他复盘完所有监控影像资料想再添杯咖啡时,站起来双眼直发黑,身体也止不住摇晃,最后不得已又重新坐回了旋转椅上。
宋执一直陪着苏倾词在工位上坐着,时不时说些逗趣的话,尽管苏倾词神经紧绷,理他的话语中也尽是嘲意,他仍然一下午都自得其乐。
直到现在,看见苏倾词单手支着头在旋转椅上缓神,才终于收起了刻意卖弄的语气,关切地问:“头晕?是太久没吃饭了低血糖了?还是坐久成疾筋骨生了锈?刚才叫你吃饭叫不动你,现在饭点都差不多过了,你倒闹挺。”
苏倾词没立刻回击他,约莫又闭着眼缓了一分钟,才终于有力气开口说话:“我还是觉得不对劲。”
“嗯?什么?不吃饭当然不对劲。”
苏倾词摆摆手:“不是吃饭,是时间。这个想法我很早就有了,但出于某些原因,我并没有让它成型。”
能源匮乏的当下,霞城的夜晚确实不会再有闪烁的霓虹了,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两辆飞驰而过的汽车,开着以往不允许开的远光灯从苏倾词大敞着透气的窗口一闪而过,额外给他隽秀的面庞补上一层冷白的光。
他轻启薄唇,双目里闪起认真的火焰:“去调查袁熙的住宅时,我们确认不是黄曦动的手,而是另一个针对我……和我结下了大仇的幕后之人,证据是在墙头捡到了花瓣,和刻意留给我的暗示性的文字;在画展上,灯突然黑掉的一瞬间,立刻就有人靠近我,附在我耳边说话,往我口袋里扔花;我找到了展馆的密室,推开最后的门看见了那个人留下的挑衅的话语;今天去黄曦留下的信息点,车刚好快要开出安全范围,爆炸就发生了;而在把我支开的上午,又有人在市内进行了大规模的杀戮。”
宋执状似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应和,他本以为苏倾词会在最后给出什么结论,没想到这人倏然闭口不语。
他神情略带疑惑,很快被唇角轻佻的笑意一带而过:“到我了?编外人员也得帮着干活?”
“嗯,到你了。”苏倾词倨傲地一点下巴。
“嗯……我的建议是先吃饭,总饿着肚子不好。”宋执弯起眼睛笑笑。
“你根本就没听懂我的意思。”苏倾词脸上染上了不耐,“有人,社安局里有人盯着我。”
宋执故意慢半拍地“啊”了一声,识相地鼓掌:“原来如此,神机妙算,算无遗策。所以我还是坚持原诉,你现在应该先去吃个饭。”
*
“没想到你看起来上班正儿八经的,居然还搞早退这一套。”宋执新奇地叨叨。
“不是早退。”苏倾词淡淡应了一句,转过一个街角找到了正在开张的馄饨店,点了两碗馄饨。
“不是吵着让吃饭,这不就来了?”
馄饨店的后厨正冒着新鲜的水汽,宋执隔着白色的水雾,迷糊中看见了苏倾词柔和了眉眼,瞳仁深处有清澈的波光在流动。
“今天怎么这么听话?”宋执被那双眼睛迷了神,好半晌才挤出来这么一句话。
苏倾词双手十指交叠,安稳地坐在塑料小板凳里,静静地看着宋执。
“那你呢,怎么一直催我吃饭?”
宋执很少有语塞的时候,今天破天荒的答不上话,好半天才淡笑着答了一句“生前爱吃饭,死后吃不上自然也见不得别人饿肚子。”
苏倾词难得没戳穿他,两人相对无言好一会儿,直到老板端上来两碗馄饨。
苏倾词温声道过谢,抽出两个一次性汤勺,一个放在自己碗里拨了拨香气四溢的热汤,另一个放在宋执面前的碗里。
“今天这碗是给你的,吃完我想和你聊聊索拉汀神经抑制素的事。”
宋执心想,你看,这就是苏倾词,总是在想办法获得更多信息。
他与苏倾词小狗一样期待的眼睛对视,半晌,鼓起腮帮子吹了面前根本吹不动的馄饨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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