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麻醉里清醒身体的各项反应还没有恢复到正常的水平,苏倾词原本是窝在被窝里想问题,结果不知怎的想着想着就想睡着了。
好在醒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没有感觉到有任何异样了,他有些懊恼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双手胡乱地揉自己的头发醒神。
殷楷有事已经离开了,但宋执可是个没事的鬼,代替殷楷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笑眯眯地盯着苏倾词看。
不知道为什么这鬼什么时候都能笑得出来,苏倾词扭了扭睡得有些僵硬的脖颈,问他:“解码器上的求救按钮是你按的?”
“怎么会。”宋执笑着将自己的手叠在苏倾词手背上,然后穿透了过去,苏倾词丝毫没有触碰到他的感觉。
“你看,我什么也碰不到。”
苏倾词抬眸看他,目光依旧充满了审视,忽然,他注意到了宋执收回的手上的残缺,这鬼好端端地丢了一根手指!人的手被砍掉就算了,鬼怎么还能丢跟手指呢?!
他皱眉问道:“手怎么回事?”
“嗯?”宋执已经藏起断指的手,飞快地将另一只完好无缺的手在苏倾词面前展开,淡笑着接了刚才的问话,“没怎么啊。”
苏倾词抬手搭在自己的眼皮上,宋执接二连三对异常的否认让他心里很是不爽,他本可以靠自己推断出这些事情,但他隐约有一种意识,似乎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阻隔了他和宋执的边界,而宋执不想告诉他,他也无从下手。
他放下手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宋执的食指抵住了嘴唇,那双含笑的眼睛看着他,透明状态的薄唇亲启:“好了,不如换我来讲点故事。你神志不清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停下、住手’之类的话,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好吗?”
苏倾词靠回枕头上,抱臂淡淡地看着他。
“一整只麻醉剂下去,我的大脑皮层进入了深度休眠状态,不可能会说‘梦话’,你当我是睡着了还是当我傻呢?”
“好吧好吧。”宋执摸摸鼻子,“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好像只通过案子听说了你妹妹的事,你父母的消息还没怎么提及过。”
苏倾词在听到宋执点兵一样提到他的各个至亲时面色很快冷了下来:“这些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这话也太伤人了吧。”宋执故作低沉。
宋执向来是很有边界感的人(鬼),很少会有主动过问别人私事的时候。
只是在苏倾词被人从长宁庄园送回医院的这一路上,他一直跟在他身边,看见他被冷水浸透了的衣服仅仅贴在身上,头发也湿成一缕一缕地搭在苍白皮肤上,像破碎的维纳斯雕像。
身边的人忙忙碌碌,却没有人想起来先给他换一身干爽的衣服,或者裹上一条防风的毯子,那些人很在意他,却并没有真的看见他。
他只能无力地陪在苏倾词身边,目光一遍遍从头到脚地扫视他如死了一般寂静的全身,忽然有一个疯狂的想法跳出来,大声嚷嚷着他好想好想了解这个人的全部,这样是不是就能获得特殊占有他的权力。想知道他为什么笑为什么哭,为什么要背离人群走向孤独,为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放不下。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情,他生前没有感受到,死后却体会了个明明白白。苏倾词那么强势的一个人,自己居然诡异地对他产生了保护欲,在他其实什么都不能为他做的时候。
“你很反常。”苏倾词作出了结论。
宋执对着他笑了笑:“你觉得我什么时候正常过?”
他不执着于答案,因为苏倾词不想告诉他的事他也从来问不出。
“他们是被凌迟而死的,那个凶手留了他们分别的腿骨给我,没被剔干净的肉还附着在上面,然后我就抱着两块骨头哭。”苏倾词的声音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宋执却感觉他的灵魂在说出这句话时轻飘飘地消逝。
或许他不该为了自己想要了解苏倾词的全部的私心就冒昧地问这种问题的,现在他难得说不出一个安慰的字。
这之后良久,病房里都没人说话,苏倾词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轻纱似的光,看眼神就能分辨出他的精神并不留存在这个时空,似乎随着一些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记忆片段去往了很远的地方。
宋执没有再开口催促着问些什么,他只能望着陷入回忆的苏倾词,用目光轻轻地揉他软软的头发,拍拍他的背,捏捏他的手臂。
他想到最开始留在苏倾词身边的目的,忽然就不那么忍心再利用他,但他也不想现在离开,于是他只能利用他。
“屏蔽器。”苏倾词忽然吐出一个词语,话题之跳跃让宋执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苏倾词转过头直直地看着他:“我知道了,你的手指是在你试图越过屏蔽器的时候消失的。”
宋执头痛,他以为苏倾词还在回忆一些事情不便主动打扰,没想到苏倾词盘算来盘算去还在琢磨他的事。
虽然不是那种在意,但至少苏倾词确实在他身上投注了很大的关注,在他想要了解苏倾词的同时,苏倾词也在认真地靠近他。
“长宁庄园屏蔽器的原理是什么?有了。”苏倾词划开手机,翻出一条最近的消息,来自他拜托帮忙查这件事的社安局专员。
宋执一并凑过去,看了眼发信时间,居然是苏倾词第一次醒了之后,敢情这人那个时候就憋着想查他呢。
对面发的是一项测试报告,苏倾词放大报告首先就去看功效栏。
“吸取并收集存储能量。”
苏倾词还要看后面更详细的内容,忽然有电话打了进来,是殷楷。
“殷局长,发生什么事了?”
“长宁庄园的庄园主付先生,他的儿子死了。”
“什么?!”苏倾词很是惊讶。
“不久前付先生打电话给我,向我哭诉独子意外身亡,死在自己的房间里,死状……比较惨烈,你可以自己过来看看。”
*
苏倾词匆匆换了衣服,半个小时之内就到达了长宁庄园。第一次来这里还得像贼一样趁夜摸黑进入,现在他刚下车,门口就有专门的管家毕恭毕敬地领他进去。
宋执悠哉地跟着他晃荡,双手枕在脑后,很是放松的模样。
“感觉扬眉吐气了。”宋执淡淡地感叹。
苏倾词真是不知道他扬的哪门子眉又吐的哪门子气,明明他一个鬼来去自如想进就进想走就走。
管家姿态优雅地领着他们经过了花园,苏倾词特意去看旁边的温室,温室外面成片倒塌的黑玫瑰已经被清理送走了,温室里面还空着,什么也没种。
玻璃房子种空气植物,倒也合适。
管家领他们到了主楼门口,拉开门让苏倾词先行进去,苏倾词轻轻对他道了谢,一进正厅,就被哭天抢地的声音逼得往后撤了一步,过度的声音敏感让他想离开这个地方,但管家还在门口堵着,于是他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宋执看他想走又走不掉的样子觉得好笑,只能用自己并没有什么实际用途的双手装模作样捂住了苏倾词的耳朵,还欠兮兮地补充道:“刚从医院出来,就是得多来来这种人气旺盛的地方补补精血。”
苏倾词从嘴缝里咬牙切齿地蹦出一个字:“滚。”
庄园主付先生正在真皮沙发上抱着殷楷哭,旁边地上的纸篓已经被他用过擦眼泪和鼻涕的纸巾装满了,他身上原本服帖得体的西装都皱在了一起,绅士风度荡然无存,苏倾词自觉地没有走上前去,他怕付先生抱着他哭他控制不了打人的冲动。
殷楷倒是真的稳重脾气好,大方地将手臂借给付先生抱着,只是另一只手不停地在看手机时间,又或者在等什么人的消息。
苏倾词看够了好戏,终于发发善心叫他:“殷局长。”
殷楷瞬间抬头,从沙发上起身,不顾付先生还在如何地肝肠寸断,快步走到苏倾词面前,小声地道:“你可算来了。”
苏倾词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有些促狭的笑:“让他带我们去看他儿子,哦,死了的儿子。”
真到了那位付先生被杀害的儿子的房间,光是向内看了一眼苏倾词就丝毫笑不出来了。他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差,嘴唇抿得平直,眼帘也半垂下来,只是看着地毯上的纹样,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付先生见他这样沉默,以为是社安局还在记他的仇,不愿意管这件事,在苏倾词身后大喊出声:“我儿子先前好好的,一点毛病没有!就是你们这帮乌合之众来了之后,他才变成这副鬼样子!你们要是不把凶手抓回来给我儿子血债血偿,我跟你们没完!别想耍赖,这事赖不掉!”
他持续不停地吵闹终于让苏倾词失去了全部耐心,他转身,目光凉薄地刮遍付先生全身,讥讽道:“对啊,我们是‘乌合之众’,但你自己引狼入室在先,看来也是不需要我们处理了?我走了。”
说罢他拍了拍殷楷的肩头,一副逢年过节小孩儿被迫敬酒结果半道酒洒了小孩儿也不干了要走的样子。
殷楷在旁边补充道:“他是负责S级案件的组长,他走了你这案子没人管。”
听见局长这么说,付先生立刻慌了神,但也拉不下面子道歉,只能格外别扭地拦住了苏倾词:“我闭嘴。”
周围终于安静了,苏倾词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重新进入房间,站在门口打量床上的尸体。
其实那根本算不上是一具尸体,尸体尚且有肉包裹着森森白骨,而床上这具,几乎只剩白骨了。
苏倾词看了那具骨头好一会儿,才小心的避开满地被剔刮下来的碎肉脂肪以及掏空的内脏向床边靠近。
他的右手又开始在左手腕上摩挲,宋执忽然想到不久前病房里自己多嘴问的那个问题,这人的死状和苏倾词父母如出一辙。
先是女星袁熙之死效仿他妹妹被挖去了双眼,现在又是庄园主的儿子效仿他的双亲被凌迟成白骨。
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那个人在向他复刻两年前发生的事情,他在时时刻刻提醒他,黑暗始终和他如影随形,在那个人的控制之下,他终之一生也无法逃脱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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