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微微凹起来的小土包,上面长满了杂草,如果曲十八没有停下脚步的话我绝对不会注意到这个略微凹起的草地。但是曲十八告诉我这是一座坟冢。
他除去了所有的杂草,我隐约能看出来坟墓的形状,还是偏小的,土压得很实,墓主人的体型应该不大。
“她就在这里面。”
我的眼睛微微睁大,扭头看着沉默的曲十八。
他说,里面躺着的是我目前唯一确认已知的亲人,我的母亲。
我的理性告诉我,我应该感到难过,或者哭一场,或者低下头洒几滴泪,以换取曲十八的好感,至少不应该让他感到怪异。
可是我没有任何关于她的记忆,她对我而言就像是一个陌生人,和那些来来往往的旅人并没有多么大的区别。
没有记忆的我,面对着亲生母亲的坟茔,冷漠得就像一段枯木,一截石板。
但我不想虚与委蛇,起码不想在她的坟前这么做。
我的眼睛有点酸,不是因为想哭。
她明明是我的母亲,我却什么也不记得,我没有任何关于她的记忆,就像落叶不再记得曾经孕育它的枝桠。
“岑安。”曲十八叫了我的名字,我们之间很少这么做,或者说,曲十八很少叫我的名字。在我震惊的目光中,他不知道从何处拿出了黄纸,示意我应该在坟前焚烧它们。
“我们这里的习俗。”曲十八点燃了其中一部分便全权交给我负责,「由亲属在坟前焚烧纸钱,以希望地下的人能够在地府好好地生活。”
“真的会有吗?”我问他,曲十八没作声。
纸钱很好烧,层叠的黄纸在跃动的火光下迅速点燃,发红变黑,成为余烬。
我用了根不知道什么植物的枝条翻动了一下,极红的边缘便向着黄纸发展传递,亮着残光的灰烬卷曲着,在微风的作用下飘摇飞上天,直至无法看见。
我尽心尽力地完成着曲十八给我的任务,就好像终于在道德与理性中找到一个平衡点,就此解脱。
曲十八大概也看出来了,但是不要紧,我这么在心里自言自语。如果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痛哭流涕,也许才是奇怪的行为。
“阿姨,我带岑安回来了。”
“你当时和我说的我做到了,但好像有一点意外,结果没有改变。”
“但现在能来给你扫墓,好像也不错。”
曲十八站在那里,自言自语,就像在墓里的人在对话,大概也是我们这里的习俗之一,我突然也想有样学样地说些什么。
可我不好意思在曲十八面前这么做,就好像如果我这么做了,就是世俗流行的恶鬼对所附身者的拙劣模仿。
“母亲,我回来了。”
“虽然我什么都忘记了,但是我很想你。”
我还是这么做了,一边把最后的纸钱递入火中。只是是在心里自言自语。
“我很想你。”
致我母亲的在天之灵,这不是谎言,这来自于一个人类的本能,下意识的依恋。
“这么久都没有回来,我不用什么保佑,你就只保佑他,保佑他能找回他的记忆吧。”
我听见曲十八这么说,余光中飞升的灰烬滑过曲十八的衣角。
“母亲,也请保佑曲十八,仙途顺利,无忧无虑。”
……
最后的火光湮灭,残存的灰烬轻飘飘地在地面的风中四散。
曲十八带着我在母亲的墓前叩首,双手交叠在额间,像是一场告别的仪式,曲十八后来告诉我的确如此,相差不远。
叩首之仪意在对逝去之人表达敬意和感恩,感激她们曾经的养育之恩、顾复之情。祈求她们在另一个世界得以安息,也祈求着先人们对活着的人的保佑与庇护。
“真的可以吗?”
我问曲十八的问题相当煞风景,但是他看起来有些伤感,我一时间想不到没有别的办法开导他。
“我不知道,我没有死过。”
曲十八蹙眉思考着我的问题,给出的回答简单粗暴,但却非常符合曲十八风格的严谨。
他看起来好受了些,总之效果达到了就好,不必去细究路途。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呢?”
“你出生的地方。”
我的另一个故乡。
离开这里的时候,曲十八好像和来时有些不一样,我说不准是什么地方,毕竟这短短一个下午的时光决不可能对仙人漫长的生命做出什么影响。
但曲十八的确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你先前说和我母亲的约定,那是什么?”
我心里有一个隐约的猜测,但是我需要一个佐证,因为这有些太过于巧合了。
但要知道,生活本来也就是一场场巧合,就像我在那么多人里遇见了曲十八,又比如曲十八遇见了我的母亲。
“保我一次不死吗?”
“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做我力所能及之事。”
我和曲十八同时开了口,但曲十八的话和我的猜想似乎并不能对上,但也许是我的错觉。
毕竟文字这种东西包容性太强,在很多情况都可以正常使用。
“差不多,你的猜测。”
曲十八说我没错,那就是我的整体方向没有问题,顶多在细节上出现了偏差,这无伤大雅。
“不过话说回来了。”
我抬眼看向曲十八。
我一直都以正常人类的行为习惯生活,很少有四处飘荡的习惯,依旧是双脚交替行走,就像我从未死过。
“你似乎一点都没有打算影响我的猜测,居然一点点主动讲述的行为都没有。”
“但是你猜得很高兴,因为猜得不错。”
“?”
我双脚离地,学着一个正常鬼魂的模样,像一片风吹起的叶子一般飘荡在曲十八身边,以他为中心螺旋飘荡。
曲十八没有看我,他照常地做着自己的事。
我凝视着他,目光不曾偏移。
而他也一样。
“曲十八,看我。”
“好。”
曲十八言出必行,我随即加快了转圈的速度,力求靠高速旋转转晕曲十八。
但未曾料想出师未捷身先死,我先晕了。
这就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吗?我在晕头转向里想着。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相信曲十八也一定迷失在我的高速旋转之中了!
……个鬼啊。
“你还好吗?”
我承认,我被这句话挫败了。
一时晃神,我险些飞了出去,幸亏曲十八眼疾手快抓着了我,只是用力过猛连带着曲十八有些后仰。
我们两个就地滚成一团。
“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我爬起来嘲笑他。
曲十八没有笑,也没有反驳我,就那么原样躺在地上,望着蓝色的天空发呆。
我不再出声,撑着伞蹲下来,静静地望着曲十八,突然觉得自己成为了一朵蘑菇,纸伞蘑菇。
曲十八呢?在想自己是段木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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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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