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料想，我出生的地方是距离此处万里之遥的都城。
这趟前往都城的旅程比我以往任何一次旅途都要漫长，漫长得像在等待一只蝴蝶的成长。
我依旧和曲十八下棋，或者说曲十八陪我下棋解闷。
但曲十八一点不会让人，每次都在我胜利曙光初露端倪时便围剿殆尽，解闷解到最后更郁闷了。每次都想着自己最后一把到底从哪一步开始出问题，最后发现其实似乎都还有更好的下法。
我也是没救了。
“曲十八，你下棋多久了？”
曲十八闻言，目光便锁定在了我手边的《围棋活死经》上，面部表情依旧在保持着平静，但在这段时间精心研究曲十八面部表情的我眼里，无异于裸奔。
“你笑啥，爱护新手人人有责。”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曲十八在说他是我师傅？但是谁家好人师傅不言传身教，只是一天天地打击弟子的？
但牵强地说，其实曲十八也没错。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我顺着曲十八说法往下说，我就喜欢在对方的语境把对面驳得哑口无言的感觉，所向披靡，客场也赢。
但我忘记了对面是曲十八，曲十八不是一般人。
“没事，饿不死，命长，学得久。”
……
太好了，我居然脑子里一时想不到一句可以反驳的话，毕竟曲十八是真的能活得久。但是，我突然想起我自己也不是人。
“我已经死了，不会再死，也学得久。”
“……”」
曲十八失语，曲十八迷惘。
曲十八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没打算打扰正在自我怀疑，也许还在酝酿反攻号角的曲十八，自顾自地又看起棋谱，揣摩着书上二子往来之间的意图。
敌人在进步，我也在进步。
敌人在休息，我仍还在进步。
日积月累，长此以往，则成功击败曲十八之伟业指日可待。
但他似乎沉默得有些太久了。
我从书页间抬起头来，余光偷偷扫着曲十八。
明明以往和曲十八相处的时间里，这样的时候也不会少。但似乎真的是和曲十八相处久了，也因为曲十八是我唯一长期稳定接触并研究的对象，我好像真的能发现曲十八的不对劲。
只是直觉，我说不准，也许曲十八生来就如此也未尝可知。
他的眉头有些拧巴，不明显，但是确实如此。手指曲着抵在上唇前，目视前方，有些涣散，或者说游离。
在思考什么很难抉择的问题吗？那我还是别出声打扰了。
“执念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但在我放弃继续观察曲十八，转而收心准备观棋时，后者却是出声了，还是一开口就是如此直接的问题。
但又是多么的显而易见，我简直想嘲笑问这个问题的曲十八了。
“执念不是每个鬼留存此世的原因吗？怎么会不重要。”
我回答地轻描淡写，就像是在和曲十八讨论今天午间的饭食什么最好吃。
曲十八也受我的感染放松下来，脸上的表情不再凝重，却有些若有若无的悲戚。
“我也是说，怎么会不重要。”
大抵是我太敏感，我们做观察的人总是这样，错把月光当雪霜，但也只是一场小小的美丽误会，仅此而已。
只是，这千年来乡间的变化已经叫人无处可寻求过去，而都城，比乡间更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为什么曲十八还是要带着我来这里呢？
但我觉着曲十八做事，自有他一番道理。我相信他。
他最后带我找到了一家糕饼果干铺子，叫我尽挑喜欢的买便是，买完便走，在此地便不做停留。
我一头雾水，老板喜笑颜开，曲十八面不改色。
但我仍旧照做，挑了十余种点心。老板打包的手法很是细心，我看得喜欢，便偷偷想着记下来，曲十八也站在我身边。
“二位客官，这是家在附近，要赶着回家过中秋吗？”老板一面灵活地包裹，系上顶上活结，一面游刃有余和我们攀谈起来。
“中秋？”
我的目光转移到曲十八身上，原来是为了这个才会如此吗？仙人也是人，有思乡之情也是应该的，理解理解。
“不是。”
曲十八否定。
“那各位可否留下，一观明夜的中秋会？”老板目光看向我们，发出邀请，“咱们都城民间自发搞的，很多年了，很多商户都会赠些饮食用品。”
“在团圆的节日吗？”
“总有人回不去，也许还是独身一人，在异乡，也许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就会好些呢。”她低下眉眼，细细道来，眸光温柔，“我本家似乎也不是都城的，但已经在这里很久了。”
“但是背井离乡的外乡人依旧很多，至少在这样的日子里，大家都希望人们能高兴些。”
老板绑好最后一份，把所有的点心递给我们。
“如果赶不及回家，要不要来试试看呢？”
赶不及吗？如果不用仙法的话，的确是这样；但如果曲十八愿意，他绝对可以在明日月升之前抵达他的洞府。
我眼神询问曲十八，曲十八接收到信息后很快就给了我答复。
“你怎么想的？”
回答问题的最好的方式，就是再次提出一个新的问题。
“我？我当然可以啊。”
曲十八无意在此多作停留，说明大概留在此处对我执念的探究也并无好处。
但是在我的心灵深处，就在刚才，好像有无数个声音在呼唤，在渴望，想要了解，想要参与。
它们构成了一片无形的海。
答应下来。答应下来。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曲十八看起来相当无所谓，就像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会答应。当然，事实是当我说出想要参与时，曲十八也的确答应了下来。
“哎呀，我给你们讲讲路。”
见我们答应下来，老板似乎挺高兴的，兴致冲冲地和我们讲了地址和大抵会有的安排。
吃饭，赏月，聊天，还会有篝火。
明明是并不复杂的安排，我却隐隐开始期待了。
就像心里有一只蝴蝶在破茧。
哎嘿！是双更！[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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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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