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小安怎么了!”
我一时心急,用力过猛,险些把曲十八撞倒。他并没有多么大的反应,只是浅淡地看着我,呼吸都仿佛很近。
“你们这次战败,败局已定,皇帝投诚,以公主为代价。”
我国皇嗣微薄,唯一的皇子病死,只余下我一人。而公主在入宫后我就从来未见过,皇帝竟将公主藏得这样好,却又如此轻易地送出手吗?
曲十八冷冷地看着我,直看得我脊背发凉。
我为皇子,岑安按照常理而言,便是公主。
“他们要送小安?!”
曲十八语气凉凉的,听着就叫人觉着难受:“难道这里,还能翻出第二个公主?”
“棋术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沦为他人的棋子。”
“……”
“那帮叛军没有答应,照旧杀了那帮皇族,我把她带出来了。”曲十八说的时候扫了我一眼,就仿佛是在说还是他更靠谱一些,我无力反驳,“她现在应该留在都城了,那时见过你们的人早全死光了,但我还是帮你施法换了脸,你想回去便回去。”
救完人的曲十八见我生命已然维持在正常水平,往我头上扣下一顶幕篱便拾掇拾掇离开,独留我一人在原地。
但我现在才堪堪反应过来,我被下的套。
从来都不存在什么重病的太子,我甚至不知道是否真的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也许有过,也许没有,但都不会是我遇到的那个人了。难怪救治太子不力,那些宫人却也未有过多的惩罚;难怪那夜他会流泪,因为他只是一个诱饵。
病是假,太子是假,与我相交也是假。
我想起来那天他问我愿不愿意留下。
如果我的回答是肯定的话,也许接下来的哪一天他就会病发身亡;如果我的回答是否定的,那么他就会转变策略,开始攻心,与我交心,发展关系,然后在一天突兀地死去,在我绝望与悲痛时答应他弥留之际的托付。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我留下,都是阳谋,全无半片真心。
明明一切都那么巧合,巧合得令人生疑,但我却仍旧义无反顾地中了计,连带着岑安也陷入了危险。如果不是曲十八,她可能已经死了。
都是因为我。
我很想去见见现在的岑安,但又觉得没有脸面去见她,我是置她于危险之中的人。
那只是在暗处悄悄地见上一眼,只看看她现在过得如何,应当可以吧?
于是我便踏上旅程。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
我爬出了洞窟,满目皆是斩去的草木,暗色的土地向远处延伸,天空的尽头是万人坑凸起上黑鸦群生。我显形时它们齐刷刷扭过头来,血红的眼睛滴溜溜转向我。
振翅,像是朵刹那间膨开的黑云。
但他们的目标不是我,我远比不上它们身边的尸体更有吸引力。它们低下头啄食那些裸露在外的骨肉,尽情享受着人类相残为它们带来的盛宴。
我离开了。
“大军过后,必有凶年。”
我来到了附近的村庄,残留的废墟早已不复曾经的模样,旧时在这里的人们也不知流亡到何方,荒草摇头挺胸占据了良田,野狐在断壁间穿行,我翻遍其中,却找不到人烟。
我沿途穿行在树林中,不成想下一秒就遇到了我的同胞。
一个小孩子乖巧地站在那里,远远看过去,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眼睛乌黑澄澈,会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岑宁,只是怎么说都觉得不对劲。
闪光的尖端猛地划过我的眼角,尖锐的痛感刺破皮肤,即使我已经在第一时间退后,却无法避开攻击。
我下意识走位,趁着对面没有反应过来时反制了他,硬生生把对面膝盖踩入了土里。
但那人的声音不对。
“……哎呦!”
是个老人家。我差点松开脚,只听见对面连声叫唤,声音一颤一颤的,就像下一刻就要死了。
“……哎呦,松手啊松手!”
低头确认了老者的年龄,我抱着反正松了他也打不过我的心态照做了,没料到那人那么耐不住性子,又举着镰刀向我转来。
但也许是因为年事已高,他的手举到一半的时候滑了。他的表情兀然惊恐,来不及向前走了几步便扑倒在地,血液溢出染红半片绿草。
我以半身血迹的代价,换得了面前人开怀,被镰刀破开了胸膛。
好荒诞的死法——面前这劫财灭口轻车熟路的老者,死于自己的一次手滑。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否极泰来,峰回路转,我差点被这滑稽的故事笑出了声。
但我的声音被噎在喉咙里。
目之所及之处,那个孩子呆呆地站在我面前,怔望着我的方向,而我所处,满地狼藉。
相顾无言,唯有地上血渍滋长蔓延。
我最后两个人离开了。我草草埋了那人,带走了这个孩子,她年纪还太小,不能理解死亡的含义,连被我带走也毫无反应。只是我半身是血,怕吓着她便摘下幕篱就扣在她的头上。
但这样小的孩子,会出现在这里,真的可能吗?我截断思路,深吸口气摇摇头,不愿再深究下去。
她伸出手摆弄着我的发带,摸摸我的脖子,一点都不安分。
她说:“都冷了,你是热的。”
“你也是。”
我对她说。
于是便一语成谶。
她太热了。热得烫手的体温在凉风的夜里显得那么突兀,我几乎是被她的温度给烫醒的,她没有大哭,掉着眼泪,我摸着却直觉心惊肉跳。
黑夜的火依旧燃烧,白昼不知何时才能到来。
周围已经寻不到其它人了。
第二天,我先前草率堆埋的土堆旁多了一座小坟,而小坟前一天还是那个会扯着我发带的小女孩,但她现在身体已经凉透了。
我忽然很想念远在都城的岑宁,却又不敢见她。
她是因为我才被拉入浑水的,都是因为我。我又有何颜面再见她呢?
不如自裁谢罪。
那是我第一次想到这样的念头,我几乎被魇住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我在想什么。
我再度启程,前往都城。
我想见见岑安,曲十八说过,那些知晓我们身份的人多半已经死了。那我只在角落里,隐晦地远远瞧上一眼,得知她一切都好便好。
不必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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