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当好人,也得看看你自己有没有这本事。别不长眼的在这里给我碍事。”老宦官的拿着帕子擦鞭子上的血,斜着眼睛瞧他。
姜洵厉声道:“程公公这是在动用私刑吧,只怕在这宫里你还没有这个权力。”
老宦官本以为他该知难而退,谁知却是个不怕死的。他笑得很猖獗,几乎笑弯了腰,对身后众人调笑道:“他这是在给我讲宫规呢!”
其他几个内侍也被姜洵这不自量力的行为给笑得前俯后仰。
姜洵暗自皱了下眉。
前世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子近臣。
人人都得尊称他一声姜令君。就连最后众叛亲离之时,他身边依旧有一群忠贞不二的志士跟随着他。
以至于他忘了他如今只是一个如同蝼蚁一般身份低微,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害死他的皇子伴读。
程公公鞭子毫不留情地抽了下来。
姜洵用手握住了鞭子,身上虽未受伤,但铁钉依旧划破了手掌,血花直接在他手掌上绽开了。
第二鞭就要打过来的时候。
一道寒芒自姜洵眼前疾闪而过。剑脊上银色的剑影砸在程公公右颊。
姜洵见程公公捂着右颊原本正满脸嚣张的气焰的脸瞬间变得扭曲,痛得龇牙咧嘴。
只是用的剑身,还不是剑锋,否则他这张脸早就不能看了。
姜洵见程公公的脸上血珠顺着剑脊的留下的印记从皮肤中渗出,在皱纹横生的面皮上扯开一道剑身宽的粗红线。
“是给给你的胆子敢借着我的名义动私刑的?”俊秀的少年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对老宦官道。
少年带着玉扳的手握着缰绳,他内里着一身暗金色鹤纹长袍,外面罩着一身华贵狐皮大氅,腰间佩着玉环,就连脚上的最平常的靴子都绣着银线云纹。
一身华贵,若是穿在他人身上未免显得太过俗气沉重。
可在这少年身上却衬得他如张扬恣意,贵不可言。仿佛世间所有华美之物都在其面前黯然失色。
姜洵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他。
程公公见马上少年早已伏在地上。
“燕王殿、殿下……”老宦官额角重重磕在染血的青砖上,“奴才是怕惊扰了您清静,才想着替您——”
“替我?”少年翻身下马,眼底的笑意瞬间消散,一双眼睛低睨着程公公道,“你坏我名声,莫非我还要感谢你不成?”
程公公抖如筛糠,根本不敢抬首迎上他的目光,勉强稳住声线继续道:“奴才绝不敢包藏祸心,实在是殿下误会奴才了。奴才只是为了给殿下出这口恶气。”
“倒是学会拿我的名头当刀使了?”少年摩挲着玉扳指,面色有些发沉,“给我滚回你主子那里,给他传个话,有什么事就冲着我来,不要牵连无辜之人。”
“是。”程公公如获大赦,他虽一把年纪,但仍轻巧敏捷地爬了起来,低头疾步走了。
少年肩上还有些未拂去的雪,他眉浓如墨色,浓密的睫毛微抬,蓦地停驻,侧过脸就这么直勾勾地打量着姜洵。
他眉头微不可闻地一皱,在触及姜洵受伤的伤时。
片刻后,他问:“还能自己走吗?”
姜洵微曲的手指稍稍放松了,淡淡道:“可以。”
他无声掩藏住杀意。没想到竟然在此处遇上了姬珏。
这比前世好像早了好些年。
闻声,姬珏掸去肩上雪,绕过姜洵,将那伤得不轻的小太监扶了起来。
“燕王殿下,奴才身上脏。”小太监推辞道。
“你身上之伤皆因本王而起,本王自当对你负责。”
姜洵倒对他二人之话不大关注,既见小太监没了生命危险,他留在此处并未又太大用处。只想着今日定然是不行,他日定要上门拜访再多加补偿,便转身欲走。
“小公子,不若去本王殿中坐坐。”姬珏声线低沉,语气低缓。
他这话也许并未其他意味。但姜洵回忆起前世身为鬼魂游荡在人间听到的那些姬珏与他的风言风语,再听来便觉得几分莫名暧昧。
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姜洵瞬间杀意顿起。
“你似乎伤得不轻。”姬珏见自己明明好心好意地关心对方,而对方却似乎不太领情反倒心生怨怼。
他见姜洵鼻尖被冻得通红,面庞白皙得有些过分,脸颊却如同喝醉了一般带着些莫名的红晕,眼眸水润润的,像只可怜的小兽。
罢了,事情确实因自己而起,他有些怨气再正常不过了。
姬珏斟酌了一下,语气温和道:“去本王宫里,本王找个太医好好给你们瞧瞧。”
“多谢燕王殿下了,我这区区小伤,何足挂齿。”姜洵冷淡道。
“公子,殿下也是一番好意,你不若与我同去。”小太监气息奄奄道。
姜洵见是小太监出声,语气便温和了些,道:“这点小伤无伤大雅。”他疾步离开。
姬珏见他单薄的背影,想起他那张几近惨白,毫无血色的脸,想说“你脸色似乎不大好看。”
谁知见姜洵走了几步,便倒了下去。
姜洵也不知自己竟然虚弱至此,脚一软,便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他彻底闭上眼睛前,见到的是朱红穗子上挂着的白玉环。
——
好温暖。
姜洵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几乎有些不愿醒来。
但外面吵闹的人声,还是让他脱离了这温柔乡。
他睁开眼,见到的是金丝楠木的雕花床,再是梨花木桌子,上面有一盏香炉,白烟蜿蜒升起,是一股很好闻的香味。
一派安静祥和的气象。如果没有殿外的争吵声。
姜洵见自己的右手被白纱布包了起来,便用左手撑起了自己的身子。
他借着窗户的缝隙往外看。
背对着他站着的是换了一身衣服的姬珏。而姬珏的面前是一身明黄色衣袍的男子。姜洵恰好能瞧见他的长相,这人长得貌若好女,是如今最为推崇的儒雅俊秀那种长相,一双上挑的丹凤眼更,更添了几分姿色。
若不是他眼下乌青,面如土色,倒称得上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
太子姬瑾,皇后嫡子,温文尔雅,素有仁德之名。
只是此刻他的脸色不大好看,阴沉得可怖。他看向姬珏那目光里有些愠怒,末了又泛上来几分隐隐的嫉妒与怅惘,十分复杂。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姜洵对姬珏少时的事情可是颇有研究。据说他与太子姬瑾感情甚笃。姬瑾比姬珏年长几岁,这姬珏能算的上是姬瑾一手带大的。兄友弟恭,一派祥和气象。
可惜这两人不知何时感情破裂,几乎成了不死不休的敌人。当年姜洵翻遍书籍竹简也找不到其中原因,其中的缘由只怕只有这两人才知晓。
如今这看来这两人确实是不和。
太子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哪有一点温和知礼的模样。
“你这是在怀疑本宫?”
姜洵侧着耳朵听。
姬珏倒是平静如水,道:“你对我有多恨之入骨,我们关系又如何,你我再清楚不过。如今这宫里还有人比皇兄您更想让我声名狼藉的人吗?”
太子忽然大笑了起来,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你不该回来的……”
他笑声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怨毒,憎恨,或是诅咒。好像都不那么合适。
姬珏就这么定定地注视着他,半响没有说话。
他长叹了一口气,道:“我不知做错了什么,以至于皇兄对我有如此大的怨恨?”
“你的存在就是最大的罪。”太子冷冷道。
姬珏背对着自己,姜洵倒是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只听他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不辨情绪。
“我从未想跟皇兄争什么东西。”
太子倒是并未再说什么,拂袖离去。
姬珏转过身来,他身前佩着的玉环声音清脆地撞击出响声。
姜洵生怕被他发现,赶紧伏下身子,平躺在床上,装作还没睡醒的模样。
姜洵紧闭着眼睛,一时间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但他知晓姬珏已经进了屋子,正在打量着自己。
因为窗户开着一角,有日光迸射进来,墙上清楚地倒映出姬珏的身影。就连他衣角垂落下来,被风卷起一角,都被姜洵尽收眼底。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中攥着玉环,才没让其随着走动而撞击出声音。
想到姬珏的目光就这么落在他身上,姜洵顿时顿感如芒在背,就连脸也不自觉地泛红。
姜洵一心装睡。
谁知身体如此地不懂事,腹内饥饿之感不合时宜地涌了上来。腹部“咕咕”地轻鸣了一声。
若人多声杂时倒也罢了,偏偏此时的殿中唯他与姬珏两人,静得连针掉下去的声音都能听见,这原本轻微的响声便十分明显。
姜洵尴尬窘迫地恨不能挖个坑往地里钻。姬珏这人一向小肚鸡肠,他又听见了他与太子之间那些不为人知的事,他不会想着杀自己灭口吧。
“饿了吧,起来吃点东西?”
姜洵从光影的晃动瞧见姬珏放下了手中的玉环,双臂怀抱着,就这么继续瞧着自己。
姜洵不知道是继续装睡还是起身。
身后传来一身轻笑。
“别装了,本王早知你已经醒了。”
话已至此,姜洵也不再憋得跟个乌龟一样不敢吭声。
他慢慢地倚着床起身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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