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茶肆地处朔州城东南,是小商小贩和在朝天街两侧打杂务工之人租住的地方,一则鱼龙混杂,二则无达官显贵,所以巡逻的牙兵轻易不来这里。二人在此处安心地坐了片刻。
萧诚估摸着像他们俩一样,穿着干净长相也白净的男人估计少见,毕竟这里住的男人大部分都是力巴,所以路过的人都下意识地向这边瞅一眼。
而对此情状,沈彦则有另一番见解。
萧诚:“你说他们看咱们干什么?是不是觉得咱们两个帅?”
沈彦看着萧诚拢在自己肩膀上的大手,叹了口气:“回去?”
萧诚想着反正衣服也买了,也带着沈彦吃了些好吃的,今天还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也需要消化消化。
“那我去找个驴骑着回家。”萧诚道。
正在这时,一个长相十分伶俐、穿着打补丁棕色衣衫的小男孩捧着一个小布包跑了过来。
“二位大哥,这是我们老大让我给你的东西。”说完就把揣在怀里的布兜给了他们。
萧诚先是一惊,然后笑着接过来:“你们老大是谁?”
这小孩儿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天上,说:“我们老大,是朔州城天字第一号大帅比。”
在旁边闲着又倒了一杯茶在喝的沈彦默然喷出半口茶叶水。
“那这个东西是”,萧诚笑着就要打开。
那小孩儿连忙制止:“老大说让你们去没人的地方打开。”
萧诚笑着把这东西往胸襟里面一揣,支着下巴道:“小孩儿,问你个事儿。”
小孩儿挺着胸膛,十分兴奋地道:“我们老大说来,尽量满足你的要求,你问吧。”
萧诚看了看两边,一只手拢在口侧,低声问道:“那我问了啊。”
那小孩儿点了点头,更加认真地望着萧诚。
“我和你老大,我们俩谁帅?”
小孩儿:“......”
萧诚那双桃花眼笑意愈浓。
那小孩儿扭捏了半天,吞吞吐吐道:“说实话你帅一点。”
萧诚一乐,把手伸进沈彦胸口的钱袋子里摸出一块碎银子丢给小孩儿,道:“看在你说实话的份上,赏你的。”
那小孩儿乐坏了,想必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边走边道:“谢谢哥,你是大周天字第一号大帅比。”
看着那小孩儿远去,沈彦放下茶杯道:“他骗你的。”
萧诚道:“那不会,尤其那最后一句话,绝对真心。”
这回换沈彦乐了。
......
二人一直休息到胳膊腿儿都舒坦了,萧诚起身一拍沈彦的后背。
“走,跟哥找个死胡同去。”
沈彦:“......”
他没想到,萧诚还真带他找了个死胡同。
“那小孩儿说的话,未必需要当真。”沈彦冷静地说。
“话不能这么说,人家既然这么要求了,自然有人家的道理。万一是什么不便示人的好东西呢。”萧诚摸着下巴道。
二人拐进死胡同,萧诚见四下无人,迅速打开了小布包。
两颗脑袋一起凑上前来。
布包里竟然是一个木牌,上面刻着几个字。
“贰佰伍拾号房间—烟笙坊。”
沈彦的眉头瞬间拧在了一起。
果然是“不便示人的好东西”。
萧诚一脸懵逼:“这,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彦从萧诚的钱包里掏出十个铜钱,把钱包塞回给萧诚怀里:“没事你去吧,我自己骑驴回家。”
说罢抬腿就走。
萧诚一把将沈彦拽回来:“这样,你跟我一起去。”
沈彦回头,瞪大眼睛看着萧诚。
这表情,显然是误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萧诚乐的直哆嗦:“我的好弟弟,真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我兄弟约我喝酒,他身份特殊,有很多眼睛盯着他,所以只能这样联系我,你待会跟我一起去?”
......
烟笙坊位于朔州城正东部,此处高级茶肆、酒楼云集,瓦舍遍地,朔州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升斗小民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消费之所,也是整个朔州民间靡费的集中之所。
烟笙坊的名字小气了些,说是“坊”,实则单独占据了一整栋五层十字歇山顶建筑,四面环水,同周遭街市以廊桥相连。
朔州城东南街巷缺乏规划,二人七拐八拐地抄了近道,赶到时已经接近傍晚了。整个烟笙坊及周遭的各色店铺都已经上了灯,街上摩肩接踵、车水马龙,男人、女人和小孩儿的交谈声、吆喝声相互交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好闻的烟火气。
沈彦闻着感觉甜腻腻的。
二人身侧擦过几名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嚷嚷着要不要去买炙兔腿。
“去吗?”
“不去。”
“那我买了你可别吃。”
“......”
一番莫名其妙的对话溜进耳朵,沈彦好奇地朝着那个推车卖兔腿的夫妇望过去。
说是“炙”,实际上所有兔腿都泡在一口大铁锅里,上面满满一层辣椒和花椒。
沈彦感觉口中开始分泌津液,正在此时,一个包着油纸的炙兔腿伸倒自己面前。
在他四处张望的时候,萧诚已经把兔腿买回来了。
萧诚啃着腿肉,把手里的吃食朝弟弟推了推,嘴里含糊道:“不吃我拿走了。”
沈彦:“......”
绝对是他自己想吃。
沈彦:“你衣服上沾红油了。”
萧诚一愣,操了一声,连忙把手里兔腿拿远了开始检查身上。
等他紧紧张张地遍寻不得,沈彦才接过兔腿说道:“骗你的。”
萧诚一向逍遥快活的表情竟也露出了些许羞赧:“你是真该收拾了。”说完就扑上去对着沈彦那份兔腿啃了一大口。
一口半条腿!
沈彦惊叹:“食腿兽?”
萧诚不理他,径直朝着烟笙楼走去了。
沈彦跟在他后面,咬了一口萧诚吃过的兔腿肉,感觉这男人真有意思。
虽然比自己还大几岁,也博览群书颇有见解,但全然不似成人整日以面具示人,行事作风不讲目的,但求一个自在。
和自己,很不一样。
和这世上的大部分人都不一样。
简直有几分...
可爱?
......
站在廊桥之上,二人才明白过来烟笙坊为什么能名震整个大周北境。
世人都说塞北苦寒,却不知此地竟能有媲美长安的高楼。
让沈彦意外的是,这里来来往往的不仅有男子,竟还有结伴出游的夫妇,正站在廊桥下看上方悬挂的花灯。
萧诚也好奇,走过去攀谈道:“这位兄台好个相貌。”
那男子身着华服,携一女眷,回过头来见萧诚仪表堂堂,因不知是何人物,不敢怠慢,拱手道:“这位仁兄说笑了。”
萧诚望着灯笼道:“这上面有字?”
那男子明白了什么意思,主动向萧诚解释道:“兄台有所不知,这是烟笙坊的坊主题写的两句诗词,过路人可以记下前两句,去门房领取一张燕子笺和朱砂墨,将诗句补充完整,如果得了坊主的青睐,那么此人今日在烟笙坊任意花费,不用付钱。”
萧诚一脸了然,那男子接着道:“我和我娘子都喜欢听烟笙坊的词曲,可在厅堂之中,总感觉听不真切,若是请歌女和乐工唱堂会,却需要一掷千金,纵然家中有金山银山也容不得这样靡费,若能以诗抵金,便是再好不过了。”
萧诚:“兄弟玉树临风,当是有才之人,题词一手定能得烟笙坊坊主的青睐。”
那女子发话了:“听闻,烟笙坊坊主是一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奇女子。众人只知道她不仅歌喉动人,还颇有才干,不仅御下有方,更是周旋于此地各个权贵世家之中暗度陈仓、互通有无,占尽利益,才把这烟笙坊发扬光大。”
萧诚:“尊夫人竟对这烟笙坊坊主颇有敬慕之情?”
“这朔州城的女子,没一个不想成为她那样的人。”那女眷答道。
沈彦听着这女子的发言,对北朝女子为何有“不爱闺阁女红”的传闻心下了然。
男子点点头,对萧诚二人拱手道:“时候不早了,在下心中已有腹稿,这就先去了。”
萧诚回礼:“静候兄台的佳音。”
.....
等那二人走远后,萧诚见行人来往,无人注意,竟然一把摘掉了这灯笼。
“你做什么?”沈彦皱着眉说。
萧诚看了看诗词,低声念道:“伊人来朝兮剑佩鸣,千骑侧目兮寂无声。养成猛虎兮嗟何及,祸尽黎庶兮罚不明。”
接着对沈彦道:“记住了吗?”
沈彦点点头。
接着萧诚将其中蜡烛吹灭,三五下就把灯笼撕成碎片扔进了廊桥之下,几片灯笼瞬间沉入纯黑如漆的河水之中。
“想着这等好事一晚上也没几个名额,解决几个竞争对手。”萧诚解释道。接着闲庭信步走向门房,向侍女要来一个青色的笺纸,提笔沾足了朱砂在纸上写到:“亲戚并居兮藩屏位,私门潜畜兮爪牙兵。可怜往代兮秦天子,尤向宫中兮望太平。”
这是沈彦第一次看萧诚写字,端正而不失气魄的行楷,一笔一划遒劲有力,想来应有少时临摹书法大家的功底在。
萧诚这半首诗一气呵成,墨迹未干便已文理齐备,写完拿起笺纸吹干,交换给侍女,悄声对沈彦道:“七步成诗,你哥厉害不?”
沈彦啃完剩下半条兔腿,把骨头随手扔进了旁边的纸篓里,说:“厉害到不像你。”
萧诚兜头轻拍了他一下。
......
烟笙坊内中庭直通顶层,四周皆为不同档次的雅间和厢房,以供客人商谈休憩,中庭中有一戏台,四周皆为座次。坊内灯火通明,灯笼上贴以明纸,使每盏灯笼映出的光芒映照的面积更大,整个空间亮堂堂的,看书题词皆不伤眼。
此时坊内已是人影憧憧,人满为患,各座次已经全部占满,没有见缝插针的空间。
一名长相和蔼,虽已迟暮却颇有风韵的女子上前行了一礼,道:“二位公子安好,雅间厢房都已经订满,若是听词曲,只能委屈公子楼上落座了。”
萧诚抬了抬手,沈彦拿出了那块木牌。
那妇人接过木牌,目光在萧诚和沈彦中间游移片刻,道:“这房中只有一张床,二位公子若是留宿,可以免费为您更换一有两张床的间天字一号上房。”
萧诚伸手一把将沈彦揽入怀中,说道;“不必,我们睡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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