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曳大名如雷贯耳,听说自上次离开外方山也有三年之久,如何能与夜夜笙有这许多牵扯?
宋扬便有意说和:“李曳仙长在外游历数载,想来姑娘是错认了……”
却不防被那女人几步窜来,随手拉住他便是一顿数落:“认错了?我呸!你是哪家的后生,也配和我柳娘攀扯?”
宋扬头回见这阵仗,不知从何分说,只急的涨红了脸:“姑娘,姑娘你先把我衣裳松开……”
柳娘松手,叉着腰骂他:“谁同你姑娘长姑娘短?老娘做姑娘时,尚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你!”
“老娘在满庭春当花魁的时候,尚不知你是哪里的烧火丫头 。”一道女声脆如莺啼,在一片混乱中很有些拔刀相助的意味。
这头一个夜夜笙,那边一个满庭春。赵、宋两人彻底呆如木鸡——满庭春,九州最大的温柔乡。一座金楼临水而建,辉煌气派听说不输皇宫。那老板不知是何来头,除了曼妙女子,更有些不是人的……每月初一花仙起舞,十五蛟人凭栏而歌,各有神通。楼宇夜夜灯火通明风光了好些年。然异族学得争风吃醋那一套做派,又有法术傍身,争执间不防将满屋金玉付之一炬。从此也不过是许多人饭后充作风流的一点谈资。
宋扬:“师兄,长风仙门果然卧虎藏……唔?”
赵实熄了指尖金光,见那守门的弟子满脸得救之喜,心道这想来是厉害人物,便拉着自家师弟往边挪动以免影响人家发挥。
只见那桃红衣裙婀娜摆动,自石阶缓缓步下,因“花魁”一言在前,两人自然以为是倾国倾城,见到那清秀的面庞以后难免觉得言过其实。
“喏,五百金。”素手一扬,掷去一物。红裙姑娘柳眉一蹙,打算开口再吵上一个回合。
只是柳娘看样子像是吃了多次瓜落,捂紧钱袋子便跑,不复方才气势。
守门弟子道:“音姑娘,这两位便是来访学的道友。”
花音点头:“掌门已吩咐我带他们上去。摩云说观仙镜里没有影像,今日不会再有访客,你可以回去了。”
说罢,便是一笑。原本只觉得姑娘长得秀气,这凤眼一弯,眼光流转间竟有了万千风情,赵宋二人不知为何皆是面皮一热,恍恍惚惚间都觉得果然当得起花魁之名。
四人一路同行,至在山腰处一块巨石前,那弟子施礼后便向东先行离去。而花音一顿翻找后,终于从随身的乾坤袋里掏出来一块圆镜,扣在巨石上“问心”下方。
白光一闪,三人已站在会客厅外。
长风仙门服制简单,月白长衫衣领处金线滚绣一圈牡丹图样就是。厅里众人也不例外,只有正中坐着的那位女子,袖口也多了一圈花纹。
赵宋二人便依礼拜见:“见过林掌门。”
林欢澄道:“既是来访学,不必如此多礼。”
赵实道:“九年前仙盟试炼,若非掌门割血画符,我与几位同门恐已丧命。当日您走得急,未能拜谢救命之恩,今日一叩是了我夙愿。”
试炼时的少女尚有锋芒,不怎么爱笑,眉宇间却尽是明朗。会在他人没带够干粮的时候挑着眉,把自己的那份递去一半。也会在恶龙咆哮里一边面不改色划破手掌画着血符,一边还能温声劝慰几个泣不成声的女孩子说等会恶龙会被自己的血气吸引,让她们伺机跑远。
一战成名啊,赵实想过许多次,她年纪尚轻,应当会英姿勃发,意气更胜当年。再见时竟只想到四个字:古井无波。面容不改,却判若两人。
青年心头五味杂陈,林欢澄听见旧事倒是微微笑了一下,和记忆里的面容终于有些相似。
赵实一边带着心思,一边又领着师弟分别向左右行礼:“见过三位长老。”
伏夷、摩云、黎峰是外方山几座名峰,门内长老各居一方,便用此当做名号。伏夷主修攻击咒法、摩云专擅自卫防御、黎峰则长于疗愈之术。
赵宋二人乃千山派弟子,千山派术法不重攻击,而两人又极有天分,千山派掌门为人通达,亲写书信,才有访学之说。此来自然是拜在伏夷长老门下。
林欢澄作风简洁,各自打过招呼就有伏夷峰的弟子来领人。
眼看新弟子走远,伏夷长老终于一改方才肃穆颜色,怒喝道:“花音!你刚才在山门前说的什么话!?”
音姑娘倚着门,毫不在意的用指头尖绕头发玩:“没说错啊,不就是花魁么?”
“你你你!你!”伏夷长老欲哭无泪,转头向林欢澄,意欲告上一状“掌门!你说她成什么样子……这不是第一次了!我堂堂长风仙门啊!怎么能和烟花柳巷牵扯不清!”
林欢澄道:“花音现在是我长风仙门的人。”
摩云长老修行前是宰辅相公,太学授过课,门生遍布天下,眼看厅里吵吵闹闹,宰相心宽,打算劝慰一二:“伏夷长老不要太过激动,不过音姑娘是有些胡闹,今日是远客到访,我们应当以礼相待,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
花音理直气壮: “朋什么朋,我也是朋,满庭春在临安呢!我也是远方来的!伏夷怎么不对我以礼相待!”
“你再提那个青楼试试?”伏夷长老打算起身,被黎峰长老和摩云长老合力摁回去“消消气,消消气。气大伤身,不利修行……”
“满庭春满庭春满庭春!满!庭!春!”音姑娘看着伏夷铁青的脸色,神清气爽,悠悠踱出厅中。
这头伏夷还被黎峰摁的动弹不得,喘声粗气后,喝到:“黎峰你给我放开!都是你们给惯的,李曳当初就不应该把这个祸害带回来!”
林欢澄看着在厅里转了第三圈还气的青筋暴起的摩云,设身处考虑片刻,道:“门规许久未改,可以增添一条。”
摩云与黎峰长舒一口气,伏夷眼前一亮。
又听林掌门道:“不可过于苛责。”
……
赵宋二人和领路的弟子华童在弟子房内。华童善谈,先介绍了长风仙门里掌剑长老来无影去无踪很少见到,见到一定躲着走。伏夷长老容易暴躁,不过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而摩云长老说话每三句必有一句带着典故,平日最爱操心唠叨。最后说起黎峰长老,最像话本子里说的那种老实人,从前竟是南疆璇玑仙门最擅用毒制蛊的高手。
又讲长风仙门中讲究亲力亲为,因为掌门事多,所以有时候由音姑娘打点掌门起居。音姑娘为人活泼爽利,长得又好看所以门中弟子十个有十一个都喜欢她。
以及音姑娘早年被掌剑长老带回后,掌剑长老继续云游四海,而伏夷长老不喜掌剑长老行事过于随性,所以不喜音姑娘。
另外还穿插了伏夷长老和音姑娘大吵八百回合,伏夷长老在掌门面前喊了许久想加一条门规约束门人不可大声喧哗后被掌门婉拒,于是气到把授课的春风斋牌匾连夜改为听风斋,等等。
赵实老实收拾床塌,宋扬正和华童二人称兄道弟,就听得一声轻鸣,传音咒里伏夷长老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有些欢喜:“应掌门令,长风仙门门规五十七曰:山门外大声喧哗者,受禁言咒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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