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休整一夜后,第二天天刚亮便从市区出发,还未靠近景区,从未上过高原的三人组已经被沿途的风景震慑住。
亓明真双手扒住窗口,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靓丽风景,感叹道:“难怪古人出去游山玩水都喜欢写诗,我要是有那么高的文化素养我也写。”
“你的文化素养只够对着天空大地大声喊两句卧槽。”庆玉上辈子公司团建时跟同事一起走过两次川藏线,所以对路线还算熟悉。
他偏过头去看庄效南,发现庄效南已经兴奋得把头伸出了窗外。
正逢盛夏,波浪般连绵的山峰翠绿蓊蔼,公路像盘旋的银蛇缠绕在群山之间,高原的风依旧冷冽,迎面吹过来植物和牲畜的气味,天空是纯净的蔚蓝色,远处的雪山顶在日光和雾气中若隐若现。
面对如此震撼人心的自然美景,庄效南的激动之情难以抑制,他指着公路附近草地上的牦牛群,大喊道:“停一下,让我下去看看!”
贺研不理会他,仍旧继续往前行驶:“放牧的地方远远看一眼得了,走近了看满地都是牛羊粪便,你别下去乱踩弄脏我的车。”
没有近距离看到心爱的牦牛,庄效南有点失望,靠着车窗远眺牛群:“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活的牦牛……”
“是啊是啊,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活的,听我爸妈说,我三四岁的时候他们带我去过一趟拉萨,还在牦牛背上拍过照,但我那个时候根本不记事,我连牦牛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亓明真也跟着道。
庆玉看庄效南一脸失望的神色,转头安慰他:“进了藏区,到处都可以看到牦牛,别着急,等会下了车我陪你去看。”
贺研边开车边笑着说道:“牦牛不算什么稀奇的东西,高原上的野生动物很多,土拨鼠、岩羊、藏羚羊,还有秃鹫,撞上狗屎运的话说不定还能遇到大熊猫,不过可惜我们昨天已经走过那段路了。”
庄效南闻言又被勾起了兴致,打算暂时放下跟贺研的恩怨,他从后座探头问:“我听说川西高原上还能看见藏狐和鼠兔,你来过好多次,你有没有见过?”
贺研单手把住方向盘,回头冲庄效南挤眉一笑:“当然见过,我还拍过照片,等会给你看我的相机。”
“真的?”庄效南兴趣上来,已经忘记讨厌贺研:“那你能不能带我去草原上看?我也想亲眼看一看活的。”
“没问题啊,只要你想去。”贺研爽快道。
庆玉作为全车唯一一个,既不用开车又不会被高原美景迷昏头的人,在几个兴致勃勃交谈时,他稍微留意了一下贺研跟庄效南的谈话。
他敏锐地察觉到,贺研对庄效南的态度很微妙,绝大部分时候他都像是在逗小孩一样逗庄效南,手段也是千奇百怪,庄效南对他摆脸色他也毫不介意。庆玉甚至觉得,贺研挺乐意看庄效南跟他甩脸子,他乐在其中。
但有的时候,贺研跟庄效南对话,又像是在与同龄人交流,他没有把庄效南当做一个十几岁的小孩,而是当成成年人对待。
以至于他那些逗小孩似的行为——看起来更像是在恶作剧,类似于亲密好友之间的玩笑话,但庄效南跟他并没有那么亲密,所以才会对他开的玩笑感到不舒服。
庆玉理解不了贺研的脑回路,但作为旁观者来说,他觉得贺研此人非常可疑。
接下来的两天,四人一路走走停停,贺研做向导,没有带他们去著名的景点,而是选了几个他认为很不错的站点,停车放几人下去玩。
在天空之城附近的草原上,庄效南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土拨鼠。
他扔掉背包,抓起贺研借给他的相机冲到近处,毫无技巧地抓拍了几张。
一整个下午,庄效南都像是从大城市第一次来到草原的一头牦牛,久违地享受到了大自然的滋润,他在草原上狂奔,一两个小时都消停不下来。
到达这个海拔,庆玉和亓明真已经有点吃不消了,脑仁一抽一抽地疼,浑身没劲不说,多走两步路气都匀不上来。高原上又冷,两人裹紧夹绒的冲锋衣,坐在路边岩石上瑟瑟发抖。
亓明真捅了捅庆玉的胳膊,望着远处的庄效南说:“他像是一头成了精的牦牛,看紧点别等会被藏民牵走了。”
庆玉头疼恶心想吐,强撑着说:“我头快炸了,你呢?”
“我也快炸了,我有点喘不上气,庄效南怎么还有力气到处跑的?”
“可能因为他身体素质本来就差,肺活量小,高原上的氧气含量对他来说正正好,两条代码同时出现错误就刚好正常运行了。”
亓明真说:“那他真的很适合留在草原上当牦牛。”
庆玉的肺也跟着脑仁一起抽疼:“先别管牦牛了……有氧气瓶吗,赶紧给我吸一口,我的代码快要停止运行了。”
代码同时停止运行的还有贺研,他虽然来过高原好几次,但还是会出现高原反应。
他带着便携式氧气瓶一边吸氧一边走到两人面前,问:“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要是实在难受我们就先下去,这里海拔有点高。”
亓明真抬手指了指远处还在兴高采烈抓拍土拨鼠的庄效南:“你把那只牦牛精抓回来,我们就能回去了。”
贺研笑了笑,在两人旁边坐下:“效南么,他就喜欢这些东西,难得出来一趟,让他痛快玩一会吧。”
庆玉高反了一整天,浑身上下没有一个细胞是好受的,但看庄效南高兴,他咬牙强撑着,愣是没主动提要先回酒店休息。此时听贺研如此轻飘飘地善解人意,他不甘示弱,也跟着说:“他高兴就让他多待一会吧,我也没有很难受。”
“你刚才还跟我说你头快炸了。”亓明真拆穿他,“代码这么快就修复了吗?”
庆玉脸色苍白,嘴上硬气:“你别管,我说不难受就不难受。”
贺研不比他嘴硬,一边吸氧一边跟他俩闲聊:“你们也都知道,效南是我舅舅舅妈失独后生下的第二个孩子。效南原本有个姐姐,长到十岁,有年暑假偷偷跟着同学去河边玩水,不幸溺亡了,舅舅舅妈觉得是平日对女儿疏于照看才会酿成惨剧,所以效南出生后就对他严格看管,生怕他再出了什么意外。”
庆玉听贺研提起庄效南的家世,强忍着头疼,问:“可是这么严格地管着他,压抑了天性,他的心理方面不会出问题吗?”
贺研笑笑:“你看他现在的样子,你觉得他心理状态正不正常?”
庆玉还没答话,庄效南突然惊呼着从远处狂奔过来,丝毫没有身处高原的不适感,他双手捧着遮阳帽,献宝似的将手里的东西递到庆玉面前。
“你看,这是我在那边捡到的!”
坐在岩石上的三人支着头望了一眼,见遮阳帽里兜着一堆泥土似的东西,有点费解,庆玉摸瞎捧哏道:“真是太好了……不过这是什么?”
庄效南中气十足大喊道:“牦牛粪便!”
贺研叹了口气,摇摇头,将视线投向远方的山峰。
“牦牛粪便……牦牛粪便好啊……”庆玉搜肠刮肚想找两句词夸夸庄效南,奈何高反让他反应迟钝,搜刮了半天愣是一句好词也想不到。
亓明真将头埋进膝盖里,摆摆手道:“他的确不太正常,你别为难自己了。”
庆玉抬头对上庄效南闪闪发亮的眼睛,像是在等待他的肯定,庆玉宕机三秒,硬是憋出来了一句:“听说……牦牛是雪山上的精灵,很有灵性,牦牛粪便是对自然的回馈……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这话说完,庆玉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
当时被车撞死都没有这么痛过。
听他这样认可,庄效南更是喜不自胜,满眼都是对庆玉人品的肯定,他欣喜地说:“我就知道只有你懂我,庆玉,你真是一个很有内涵的人!”
庆玉得了一句夸奖,有点飘飘然:“是吗,我也觉得我很有内……”
话没说完,庄效南突然掷地有声道:“我要把它带回去!”
“……嗯?”庆玉没听明白,“你要带什么回去?你要带牦牛粪便回去吗,你确定要这么做,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庄效南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可自拔,不听庆玉说完,又捧着遮阳帽回去找自己的背包,看样子是真的打算把这一坨牛粪带回家去。
前世庆玉只知道庄效南喜欢走南闯北,探索自然,观察动物,没有深入了解过他到底热爱到哪种程度。
显然他对庄效南还不够了解。
他开始怀疑,前世葬礼后庄效南给他那个玻璃罐里装的会是某种动物的粪便,老天不想让他看到,所以让他遭遇车祸死在半路上。
下午五点过,庄效南终于在草原上释放到精疲力尽,四人驱车返航,找酒店休息。
当天晚上庆玉的高原反应还是没有完全缓解,他没什么精神,晚饭草草吃了两口就回房间去睡觉了。他头一阵一阵地疼,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十一点半,他听到有人敲门。
庆玉猜测是亓明真担心他身体过来看他,起身去开门,却见庄效南穿着睡衣站在门口,端了碗泡好的泡面,跑了一整天看起来依然精神很好:“你睡着了吗?我看你晚饭没怎么吃,给你带了夜宵。”
“喔喔……谢谢,进来吧。”庆玉反应过来,侧身让他进屋。
庄效南一进他房间,很自来熟地坐上他的床:“我房间里电热毯坏了,空调开久了又好闷,今晚我睡你房里吧。”
说完不等庆玉拒绝,他已经掀开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高原上真是好冷,听说上到海拔再高一点的地方,还能看到雪山,可惜我们没有时间去了。”
庆玉没什么胃口,不想辜负庄效南的好意,随意往嘴里塞了两口泡面,随后也爬到床上裹紧被子。
他筋疲力尽,想早点睡觉,但又想跟庄效南说说话:“会有机会去的,你以后还会去很多很多地方。”
庆玉想起葬礼那天许映交给他的那个信封,信封里是庄效南在挪威拍摄的一组极光照片,照片很美,他印象里庄效南就该那样自由,无拘无束,去各种各样的地方,拍各式各样的照片。
他于是顺嘴说道:“你以后,也许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探险家,去很多地方,草原、森林、峡谷、雪山、海洋。你会去看极光,看火山喷发,看南极冰川,只要你想,世界上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去。”
庆玉说完,转头看庄效南,他眼中浮现出向往之色:“你说……我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探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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