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庄效南兴奋得睡不着,拉着庆玉给他展示了自己在草原上捡来的各式各样的彩色小石子。
庆玉觉得,庄效南没有向他展示白天捡来的牦牛粪便,已经是一种很善良的表现,所以他强撑着困意陪庄效南看了一晚上石子……
一星期的旅程只剩下最后两天,除去回程的一天时间,能留在高原上的只有一天时间。
在庄效南的强烈要求下,贺研驱车带几人前往稻城,庄效南想去著名景点稻城亚丁观光。
稻城的海拔已经轻易放倒除庄效南以外的其他三人,当天白天,庄效南找了一辆当地藏民的车独自前往亚丁景区,其余三人躺在酒店吸氧。
供氧费一日200,三人没来得及欣赏任何风景,躺在酒店里吸了600块的氧气。
最后一日,四人折返,当晚依旧是在康定市里落脚。
被高原反应折磨了一星期,回到康定,终于能大口喘气,庆玉和亓明真都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只有庄效南还在回味海拔4600m高原凛冽的寒风。
回到康定市当晚,贺研请几人吃了牦牛肉汤锅。
他们回程的时间正好,赶上当地的篝火晚会,一片空地上搭起篝火台,一群人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天黑后气温更低,刚吃完热乎乎的牛肉汤锅,亓明真浑身是劲,拉着庆玉冲入人群加入这场集体活动。
庄效南站在一旁看着,他不太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并不打算加入,但看庆玉和亓明真兴致很高,他也在旁边好奇地观望着。
贺研突然从背后走过来,在他旁边道:“今天我们运气很好,赶上了篝火晚会,这是我最喜欢的活动,你要不要也去玩一会?”
“不用了,”庄效南的目光跟随着人群中跳舞的二人,“有点吵,而且我不喜欢跟陌生人手牵手。”
贺研立刻对他伸出右手:“你可以牵我的手,我不介意。”
庄效南不看他,头也不回:“我介意。”
贺研笑了笑,继续说:“你知道篝火晚会最有趣的地方是什么吗?是这里所有的人彼此不认识,一群从天南地北来的陌生人,不同籍贯,不同民族,不同性别,不同年龄,甚至可能来自不同的国家,不同的人种。在这里所有人都可以抛去世俗的认知,像动物一样彼此手拉手载歌载舞,活动结束后,可能连对方的长相都记不清。”
庄效南听不懂,问他:“为什么这是最有趣的地方?”
“因为在陌生人面前,你可以完全做自己,反正晚会一结束,没有人记得你是谁,今天做过什么。”贺研说着,不等庄效南做出回应,一把抓住他的手,拖着他进入人群。
庆玉被兴奋上头的亓明真带着,围着篝火台跳了二十分钟,差点又跳出高原反应,正打算下场休息时,突然之间身旁有人握住了他的手。庆玉吓得立马转头,见贺研冲他微笑:“怎么自己跑过来玩不带我们?”
庆玉脸色大变:“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边说边用力想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
贺研使力扣住他的手不放,嬉皮笑脸:“篝火晚会就是这么玩的,咱们得手拉手一起跳舞,你不要这么抗拒。”
庆玉脱口喊道:“谁要跟你手拉手!”
“喔,意思是不想拉我的手,”贺研像逗庄效南那样逗他,“那你想拉谁的手?你们现在的小朋友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庆玉心里在尖叫,虽然他现在是17岁的外表,可他的身体住着28岁成年人的灵魂,贺研撑死不到25岁的年纪,管自己叫小朋友,简直岂有此理。
他没来得及说话,贺研已经松开他的手,将旁边的人往他身侧一推:“看来是我年纪大了,小孩不乐意跟我一起玩,还是你们小朋友之间相处得来。”
庆玉看着被贺研推搡过来的庄效南,将心底的话咽了回去,今天当一回小朋友也无妨。
他还没出声,庄效南已经很自然地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看起来并不抗拒跟他肢体接触。
庆玉浑身僵硬,小声地说:“不是这么牵的。”
他的声音不大,淹没在人群的歌舞声中,庄效南应该听不见。然而下一刻,庄效南却转过头问:“不是这样吗,那应该怎么牵?”
庄效南边说边开始进行尝试,他脑子转得很快,放开庆玉手腕,尝试了另一种方法,他将掌心贴上庆玉的掌心,再然后,五指交叉,十指相扣。
“这样?”
庆玉浑身打了个激灵,掌心迅速沁出一层热汗,他知道庄效南脑子转得快,但没想到他这么会举一反三。
“嗯……没错,就是这样的,你太聪明了。”
他的声音很快被人群的欢呼声冲散,篝火熊熊燃烧,来自五湖四海的陌生人在这一刻结成亲密伙伴,也有人在这一刻,借着篝火的祝福,悄悄牵上心爱之人的手。
篝火晚会持续了两个小时,活动结束时庆玉还有点不舍。
亓明真跳了一个小时就累得不行了,回酒店的路上问庆玉和庄效南:“你们跳这么久不累吗,我跳了半个小时就有点缺氧了。”
庆玉其实也缺氧,但他不敢说自己是舍不得松开庄效南的手才强撑到晚会结束。
他嘴硬道:“我一点都不累,大概已经被高原驯服了。”
庄效南笑了笑,说:“其实我也有点累了,但庆玉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我不想扫兴,陪他跳到晚会结束。”
亓明真咧咧嘴,浑身起鸡皮疙瘩:“简直无法理解,朋友之间就应该像朋友一样相处啊,不要搞得像谈恋爱一样!”
回到酒店,几人各自收拾洗漱睡觉,明天天一亮就要驱车返程。
晚上庆玉活动了两个小时,皮质醇拉得太高有点睡不着,去阳台吹风想让自己平复一下。
只是不巧,在这里又遇到了贺研。
贺研不知道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失眠,还是只为了出来抽根烟,总之两人再碰面,都很默契地冲对方点点头。
“失眠还是有心事,这个点不睡觉?”贺研主动开口问。
庆玉拣了把椅子坐下,背对着贺研:“都有。”
“这种时候应该借助外力消愁。”贺研抬手,将香烟盒递过来,“会抽烟吗?”
庆玉前世参加工作后因为工作压力尝试过抽烟,但并没有非抽不可的习惯,何况他现在的身份是个高中学生。
“不用了,谢谢。”
贺研笑笑,收回手,又为自己重新点了一根:“明天早上就回去了,不知道下次再来是什么时候。”
庆玉没接话。贺研继续说:“不过我和效南是表兄弟,只要他想出来玩,我随时可以陪他出来,你就不一定了。”
“你想说什么?”庆玉不动,微微后仰着头看他。
贺研低头,将一口白色烟雾轻吐在他脸上,像是在逗他:“你跟效南只是同学,高中毕业后也许就再也不会见面了,不是吗?”
庆玉别过头,不想吸二手烟:“谁说只有同学才能见面。”
贺研说:“因为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要是连同学这一层关系都没有了,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那又怎样,”庆玉不为所动,“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不劳你操心。”
庆玉说完,起身打算回房间去,他不想听贺研说这些话。他心里也知道,这些话虽然不好听,但确实是实话,他跟庄效南除去同学这一层身份,人生基本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庄效南的家庭背景足够支撑他试错无数次,他可以尽情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管他选择爱女人还是爱男人,选择去冰岛看极光还是去南极看冰川,他可以选择无数次。庆玉不一样,他的人生经不起一丁点错误,任何一个失误的抉择都可能让他的人生万劫不复。
在庄效南满世界跑,探索自然和生命的奥秘时,庆玉只能在狭窄的格子间里日复一日996,他看似也有很多选择的机会,但其实每一个选择最后都指向同一条道路。
庆玉在上一世选择回避自己的感情,似乎是他没有做出选择,但其实回避就是他选择的路。他不得不回避,因为他的试错成本太高,如果他选择接近庄效南,那庄效南或许就是让他的人生万劫不复那个抉择。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庆玉一直很清楚,不需要旁人来提醒。
但贺研仍不肯轻易放过他,打火机咔哒一声,庆玉听见他轻声说:“我没猜错的话,你对效南或许是那种喜欢。”
庆玉脚步顿住,他双手揣在衣兜里,十指却紧握成拳。
他假装不懂:“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怎么会听不懂,别人都是装清醒,只有你喜欢装傻。”贺研走上前来,抬手搭上他的肩,“你身上发生的一切,我都看得很清楚,你对效南是什么样的感情,我更是了然于心。”
庆玉浑身僵硬,像是被一道雷电击中,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在颤抖抽搐。前后两世,他身边都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感情,为什么只跟贺研相处了一星期,自己的心思就全部暴露在他眼皮底下。
到底是自己隐藏得不够好,还是贺研的眼光太毒辣?
庆玉无从得知,他不敢问,也不敢正面回应,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都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回避。
“抱歉,我确实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或许是你误会了一些事情。”
贺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你不用太忌惮我,我跟你说这些话,并不是在挑衅你,相反,我完全是出于好意。”
庆玉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那就谢过你的好意。”
“既然你选择了回避,那就回避到底,你跟效南之间最好的结局就是没有结局。记住我的话,如果你听劝,将来有一天你会感谢我的。”
贺研说完,收回搭在他肩上的手,又冲他笑了一下,转身回去了。
临走之前,还是之前那副微笑模样:“明早见,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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