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保真?”
“不保真,几十年过去了,再加上董遐刻意掩埋真相,这消息只是捕风捉影、糅合推断出的。”
蔺衡安摇了摇头,世上没有板上钉钉的事,凡是成大事者都是富贵险中求。不过秦书颜思路向来直接,蔺衡安搜集到了线索苗头,那她就敢大胆求证。
“来人,去请董遐明日正午在此一叙,注意不要被旁人发现。”
董遐这几日兴奋异常,许是终于见着了复仇的曙光,乐此不疲地游走于蔺、黄二人之中,空出闲暇再去逗弄秦书颜一二,实在是忙得脚不沾地。
“去告诉蔺迁,我愿意拿出家产,协助他平息此次民怨。”
吩咐完随从,董遐算准了黄添回府的时机,赶往黄府前堂。他知道黄添一定会找他商议。
果不其然,黄添挟着怒气落座,开口就是咒骂:“老匹夫,当真在背后捅刀子!”
董遐眼观鼻、鼻观心,秉持着谨小慎微的作派,却说着煽风点火的话:“灾民闹事,在下差点进不来府,蔺州牧这招祸水东引,真是让大人您成了刁民的出气筒。”
“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死也是一起死!”
黄添灌了一口茶入口,转眼却看到董遐脸上尽是担忧委屈,垂目间似是泪眼泫然,又仿佛怕上座之人瞧见,趁他不注意擦着脸,黄添疑窦丛生。
“你怎么回事?”
“在下替刺史大人不值,大人想着和蔺迁荣辱与共,蔺迁却是两面三刀,蔺迁他真是…真是欺负老实人。”
“嗯?”
“蔺迁看准了刺史大人顾全大局,让在下出钱给他平息本次动乱……”
“砰!”
桌案被掀翻,黄添暴起:“欺人太甚!”说罢就趿着鞋,要找蔺迁算账。
董遐当然不能让他们两人说清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手拽住了黄添的衣摆,伏在他脚边磕头,怆然又大义说道:
“大人息怒!若是百姓真的反了,您和蔺迁都难逃其咎。舍弃这点小钱,能认清蔺迁的真面目、以后提防着他,也是值了!”
黄添停下脚步,面色阴郁,他承认就算是再找蔺迁大闹一通也无益,但是他也不甘心吃下哑巴亏。
“大人前脚才和奉京的使者密谋栽赃嫁祸,那秦将军明显不信任您。后脚就被蔺迁摆了一道,这不是坐实了您差蔺迁一头吗?!”
“呵!先发制人,现在刁民的矛头都对准我了!再把脏水泼回去,谈何容易!”
黄添心里凉了半截,事情闹大了奉京再派人来追查,百姓肯定一口咬定他的恶行,别说捞钱了,命都捞不着!
“这次烧的只是半个村子,大多闹事者只是随波逐流。要是蔺迁引起更大的民怒,就能盖过去了。”
董遐状似思索,呢喃出声,成功引起黄添的兴趣。
“怎么让蔺迁彻底翻不了身?!”
董遐目光一亮:上钩了。
从黄府出来,天已经彻底黑了,街市上动乱的百姓已经被清走,空无一人。要不是留下了几滩血迹,飘着浅淡的血腥味,仿佛无事发生。
董遐视若无睹,他威逼利诱终于一步步让黄添走向了万劫不复之地!接下来就看奉京来的三位使者,能不能把事情捅到天上去。他正想着去寻秦书颜,没想到秦书颜派来的侍从先找上了他。
“秦将军邀您明日午时,在驿馆议事。”
董遐欣然应下。
“头好晕…”司马纯睁开粘在一起的眼皮,摸了摸手中被褥,是驿馆床榻。
“谁送我回来的?”他晃晃悠悠起身,欲往外去。刚出门,就看到秦书颜的房间窗纸上影影绰绰,应该是有两个人在交谈什么。
迟钝的大脑突然想起蔺迁对他说的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司马纯眼睛一转:去偷听他们在谈什么!
他放轻脚步,沿着廊边,佝偻着走到房间窗下。还没听到什么,就又被一声呵斥吓到:“谁在外面!”
“额…是我。”他悻悻站出来,挠着脸颊,心里甚虚。
“哟!醒了?我都怕你一醉不起,因私殉职了。”秦书颜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
“坐吧,正好谋划下一步该怎么做。”蔺衡安依旧处事不惊,稀松平常地请他入座。
堪堪坐稳身子,秦书颜一记凌厉眼刀就瞥了过来:“蔺迁和你说了什么?让你敢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买醉?”
“就是觉得查案太难了…”司马纯打着哈哈,避而不谈。
“是查案太难?还是裙带关系太难?”秦书颜戳破了他的谎言,司马纯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
“账本的事我们已经知晓了。”蔺衡安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也没有心思吓他:
“司马家和蔺家本就走得近,祖上甚至结过姻亲,赃款流转肯定也会扯上关系,这在朝廷里都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杜康之用,一是助兴,二是消愁。如今事态扑朔迷离,司马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喝酒助兴,那便只剩下借酒消愁。他所愁的事还不能和秦书颜蔺衡安言明,不敢声张,那估计是自身出了差错。
“是啊…”司马纯听得格外仔细,目不转睛观察着二人。蔺衡安没有提及前年军饷,秦书颜也没什么异议,难道说他们对此并不知情?
“朝廷上盘根错节,谁身上也不能干干净净,要是牵扯进太多官员要职,恐怕陛下会杀了我们几个封口。”
秦书颜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我们要把事件控制在偃州,能让蔺迁黄添伏法即可。”
司马纯忙不迭地点头,不管秦书颜怎么想的,只要不知道军饷真实去向就行。
“我心里惶恐,如果我们真的能扳倒蔺迁,他书房的账本名录…我想通通烧了。”
“通通烧了?”秦书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账本之中肯定有能定蔺迁黄添罪名的证据,司马纯单单销毁波及到自己的账本还不够,要通通烧了?
“如何处置要留待扳倒蔺迁之后再议,现在商量为时太早。”
蔺衡安观察着他们的言行,品出一丝不对劲。不过眼下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不能先内斗起来。
“当务之急是想好怎么对付蔺迁和黄添,要是你们两人的心散了,什么都办不成。”
“瞧你说的,我和秦大恩人依旧统一战线。你们商量出什么对策了吗?”
午时,艳阳高照,日晷不偏不倚要汇聚成一个点,董遐才不慌不忙地出现。往日是他上赶着找秦书颜二人办事,如今终于轮到他拿乔了。
“董公子来得不早不晚,不,应该说是黄公子。”
秦书颜高坐主位,看董遐骄傲自满,便目不斜视地讥讽敲打他。
董遐一改恪守规矩的举止,大步迈入厅堂也不须人请,直接坐下。
“我散出身世消息,可不是让你用来恶心我的。”
董遐把玩着腰间玉佩,秦书颜才注意到他今日打扮光彩照人,一时也生了好奇。
“弃妇之子改头换面,潜伏在亲生父亲身边包藏祸心、栽赃陷害,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董公子却是做到了,真乃神人也!”
“等你报了杀父之仇、我报了杀母之仇,我愿意给秦将军讲一些更神的。”
董遐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本就张扬的眉峰眼角愈发明艳:“请秦将军言明今日请我来做什么。”
蔺衡安接过话:“我们相信董公子与黄添势不两立,而且已经运筹帷幄,只待时机一到便可置他于死地。我们也愿意帮你,让黄添再无死灰复燃之生机,但是还望董公子将计划全盘托出,我们知悉后才能相助。”
董遐早有预料,见他们进了正题,也便细细讲来:“我的计划很简单,引蔺迁与黄添反目相争,诱导黄添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最后由你们状告朝廷,让他身败名裂、全家抄斩。”
恨意在心里沉淀太久,董遐多少个日夜都在一步步推算与幻想,真当他落棋于盘上时,已经激不起惊涛骇浪,语气平静。
“你想让黄添犯下什么满门抄斩的罪?”
“伪造朝廷文书,征收百姓耕地。”
三人哗然,伪造朝廷诏书恐怕是祸及子孙,万劫不复。董遐对黄添的恨意有多深,才能让他走出这招又狠又险的棋?!
“黄添又不傻,你让他伪造就伪造?”司马纯不可置信开口。
“所以要劳烦各位使者大人,为黄添吃下一颗定心丸。”
原来,董遐不是怂恿黄添自己伪造朝廷诏书,而是让黄添诬陷蔺迁伪造诏书。他想让绣衣使者借职权之便,向黄添承诺他们会揭发蔺迁,不牵连黄添。事后回京,秦书颜他们便可以拿着董遐备下的证据供词,直接揭露黄添伪造诏书、诬陷同僚!
至于破财平息民怒,也是董遐为了方便日后接近蔺迁、栽赃嫁祸做的准备。
秦书颜与蔺衡安对了眼神,均从彼此脸上看出惊骇与赞叹。惊董遐处心积虑、狠辣无情,赞董遐步步为营、面面俱到。
“自然没问题,不过我的目标是蔺迁。我有一计,既可让黄添罪加一等,又可让蔺迁死无葬身之地!”
秦书颜笑意加深,眼底暗芒乍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