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唱得真挺不错，听说第二个，排头第二个那个是周尚书家的小女儿，现在长开了，挺漂亮。”夏云意几乎是在对口型，她走神之际，听到旁边桌上的人这样说。
她有意无意般瞄向沈锦珩，看不太清他的模样，可她总感觉他在瞧周望筱和周望筱头上的珍珠簪。
不会认错了人吧？
她们这么多年没见，很有可能。
一首曲子唱完，准备走了，却有人说没听够让再来一曲。周家小姐说想到一首擅长的曲子，不过需要大家下去准备一番。回到屋子里时，一个姑娘神秘兮兮过来找夏云意。
“云意，我裙子破了，一会儿你在我前面吧，挡着我，不然不雅观惹恼了那些大人怎么办？”
夏云意只好答应。
再次出场时，全场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最前面的周望筱，这回她表演独舞，气得何眉生牙痒痒，曲子弹错好几回。
夏云意在第三排比较靠近何眉生，一直悄悄偷瞥沈锦珩，可沈锦珩旁边一个位子的男人瞅了眼她，她就再也不敢看过去了。
她内心微微低落，锦珩哥没认出她来，他一直在看周望筱。
心情不好就容易犯错。
在曲子末尾，所有人的声音都渐渐收起时，她不小心唱高了，显得突兀，这里所有人的目光登时都集中在她身上，夏云意冒了一身冷汗。
表演结束。
最前方的皇帝开口：“有新来的？”
周围的人本疑惑皇帝为何突然对几个唱戏曲的感兴趣了，再一瞧首位的周家小姐，又瞧瞧九皇子的目光，瞬间了然，觉得皇帝身为人父真是爱子心切。
周望筱自知是视线焦点，开口解围：“回皇上，的确有新来的姑娘，怕皇上老听那些人的听腻了，特地换了几个人，没想到……许是她们紧张了。”
夏云意咽了咽口水，身体绷紧。
“珩儿，”皇上看向沈锦珩，“周家二姑娘唱得可还好？”
夏云意听到沈锦珩沉沉地开口：“自然是极好。”
皇上说：“你平日也喜欢听曲，不妨日后你们多见一起探讨探讨。”
“周二姑娘自然是才华横溢，只是锦珩觉得这样做不合礼数，倘若日后还有这种场合，必定请教一番。”
皇上看着沈锦珩，手上盘着珠子沉默不语。
在场众人没有敢大声喘气的。
“罢了。”皇上看向前方，语气不太好，“下去吧。”
姑娘们站起，行礼退下。
退出宫宴场地，官差带她们离开皇城，走在高高的墙壁下，姑娘们无不兴奋地窃窃私语。
“刚才有位公主好美，我太喜欢她的衣裳了！”
“太子有看我哎，我看到了！”
“我明明看到她在看望筱姐，望筱姐，今晚上全场人的目光都在你身上哎，平时看着很冷静的九皇子今日也在瞧你！”
周望筱微笑，却没说话。
何眉生走路的脚步加重。
众人察觉到何眉生的情绪后，不再讨论这件事。
没走几步，后面跑来公公，拦住她们的去路。
“皇上宣周家二姑娘去宴会听茶。”公公弯腰，摆出手势，“周姑娘，请吧。”
夏云意听到何眉生牙都要咬碎了。其余的姑娘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不愧是尚书的女儿，待遇就是不一样。
周望筱离开后，带路的官差忽地手捂肚子，暗暗说道：“糟了，刚才吃坏东西了。”随后指着前方的路说，“走到前面左拐再右拐，直走就到大门了，你们自己能出去吧？”
众姑娘说可以。官差就捂着肚子匆匆跑走了。
官差离开后，姑娘们的谈话也逐渐放开，话题不知不觉又绕回到周望筱身上，由于太兴奋，压根忘了何眉生不太搞笑。
何眉生听着听着，忽而道：“你们是眼瞎吗？尤其是那九皇子，分明看的就是她头上的簪子。你们知道这簪子是谁的？是我的，我从苏二老板那里买来的！”
“那生生姐为何要给望筱姐？”
何眉生脸色忽地变成铁青色，不说话了。
珍珠簪。
夏云意咬着嘴唇，心里七上八下。或许，锦珩哥看到那簪子也认不出来了。因为在他心里，她在云溪山，不可能会出现在皇城，即使周姑娘戴着，他大概也只觉得相似，再仔细一想，肯定觉得是自己认错了。况且，这天下有一模一样的珍珠簪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出了皇城大门，姑娘们回头想瞧一瞧这里，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进去了。
最后留恋地望了一眼后，几位姑娘忽而发觉少了两个人……咦，何姑娘和夏云意去哪里了？
-
兴许是被某种情感冲昏头脑，夏云意竟然冒着砍头的风险重现返回宫宴场地，躲在附近的树后面。她扒着树皮，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去看烛光璀璨之下那张时隔五年，眉眼熟悉的脸。
就是……问一问。
问一问没什么问题吧……
她这样麻痹自己。
总比在云溪山过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日子强。
这样想着想着，她突然瞧见不远处的一颗树后也躲着一个人。
何眉生？
只见何眉生眼底应着前方的灯火，目光灼灼，有一股极强的侵略性看着前方。很快何眉生也察觉到她的目光，看到夏云意的时候，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脸上一副了然的模样。
何眉生跑到她最近的一颗树后，悄声说：“平时看这着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没想到偷摸着来干大事。”
夏云意愣了愣，什么大事？
“早觉得你对那个九皇子有心思了，”何眉生说，“可你绝对比不上我。”
“……”夏云意什么都没说。
片刻后，只见沈锦珩起身对皇帝行礼，随后带着一名侍卫离席。
夏云意下意识就要离开这里，朝九皇子离开的方向走，却被何眉生紧紧抓住，把她的左手跟树绑在一起，“你就待在这吧！”
然后何眉生自己跑了。
夏云意试着挣脱两下，可惜绑的太紧。
她从腿边抽出匕首，迅速将绳子割断，使用轻功，几下就跑过了何眉生。不过夏云意根本没在乎过何眉生，只一心盯着沈锦珩离开的方向，朝那边跑。
距离何眉生有了一段距离后，身后突然响起某个女人的尖叫：“有刺客！抓刺客！……”
夏云意听到周遭有官兵跑动的声音，她立马闪到树后躲着。不出声。
她刚躲进去，刚才的前方就跑来一群官兵，后方也跑来一群官兵，两支队伍汇合停到了她正前方。她缩着身子，贴近树干。树干上爬着一只大蚂蚁，她闭上眼。
“蓉妃娘娘小心，您不要走这么快，小心肚子里的孩子！”宫女着急地喊。
“我方才瞧着有人躲到这边了，怎么着，都没找着？”蓉妃说。
一位官差道："属下马上命人全面搜索，还请蓉妃娘娘尽快离开这里，我方不知刺客是谁，还怕伤着娘娘。”
很快，脚步声离开后，官差大人大声道：“搜——!"
夏云意往后退。
不用亲眼看，只用听声音，就知道有一部分官差已经拿着刀冲她走来。
这一刻她将自己被捉到后怎么被处决，死得将会有多惨，死得各种方式想了一个遍。五马分尸？砍头？大卸八块扔出城外？
总之不会有很好的结果。
飞檐走壁的声音，一道黑影从她身后的方向窜出跳上旁边的阁楼，前面的官兵顿时大叫：“追——在那边！”
与此同时，手臂被一股力量牢牢地箍住，将她后扯，她口鼻处全是树和草以及泥土的味道，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人拉着朝前跑了。
沿着长廊跑，前方拐角似乎出现官兵的脚步声。
那人撬开一间房间的锁，带着她躲进去，藏到门边。她整个人离得他极近，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的草药气息。
有官兵要推门进来，那人一带着她一后退，紧逼墙身，他整个人紧绷起来。
“蠢货，在那边！”另一个官兵喊了一声。
门口安静下来了。
夏云意感觉到身边的人似乎轻轻吐了一口气。
那人转过身来，低头瞧她。
借着月光，狭小的房间里，世间好像就只有她们两个人了。
沈锦珩淡淡的笑，眼里却难掩惊魂未定之感。
夏云意深深地察觉：她闯大麻烦了。
“好久不见，”沈锦珩说，“念念。”
夏云意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敢说话，只是眼睛灯的大大的，同样惊魂未定看着他。
门外传来何眉生的尖叫：“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刺客，不，我不是刺客，还有一个人，我们一起的！”
官兵将她押走。周遭闹哄哄的，其他宫宴上的人似乎都过来瞧了，指指点点说：“这不是刚才坐周家姑娘旁边的那个吗？”
沈锦珩的注意力再次移向门外，似在听门口的动向。
夏云意也不敢出声。
过了好久好久，门外的声音才彻底消失，沈锦珩打开一小道门缝看向外面，随后拉住夏云意的手腕，“走。”
她惊慌失措拉住他。沈锦珩回头瞧。
虽然，虽然现在说这些很不合适。但是他是不是现在就要把他送出宫，然后像以前一样离她而去？沈锦珩一定做的出来这种事。所以这是不是唯一可以说话的机会了？如果是的话……
“你要把我送出去吗？”
沈锦珩愣了愣，盯着她。
“没什么，我怕之后再也跟你说不上话了。”夏云意眼睛酸酸地说，“看见你没事就好。我就可以放心了。”
沈锦珩怔住。
这一刻他觉得，即使岁月漫漫，但有些东西却注定不会改变。即使很多东西再也回不到过去，可总有一种情感、一个人、一件事，成为印刻在骨髓里的记忆，在今后人生的漫长岁月里时不时出现，辗转你的心田。或好或坏，却无可改变，只能敞开心扉，在它来到的时候接受它的折磨。情愿或不情愿，都由不得自己。
当时当下，他就是这种感觉。
让他觉得这五年来所有的决定，都有迹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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