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片狼藉,辛慎卿身上全是脚印和血迹,奄奄一息躺在地上,郭大强的打手也一动不动地躺着。
只有郭大强勉强撑着身子,喘着粗气,拎着凳子,往辛慎卿身上砸。
众人都有些不忍心看这场面,唐聿却趁他们不注意,一个闪身,到了郭大强身后,给他一记,郭大强就倒下了。
江小月、阿九、金小豪和封晓全齐齐扑向辛慎卿,唐聿反客为主地向门外的人道:“快去请大夫!”
媚芳站在一旁,默默流泪,他衣衫不整,身上还有受辱的痕迹。
唐聿转过头看他一眼,生平第一次对一个男子起了怜惜之心,胡乱扯了一张帘子,轻轻给媚芳裹上。
媚芳垂眸,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声细如蚊:“谢谢……”
辛慎卿一条手臂骨折,下巴脱臼,五官歪斜,看不出一点点美男的影子,江小月深感愧疚与感恩,守在床边照顾他。
辛慎卿正在熟睡,阿九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莲子粥,走到床上,温言道:“清哥,吃点东西吧。”
江小月初到云梦,没怎么观察过阿九的长相,如今细看阿九,发现他五官硬朗,气质柔和,长得周正俊朗,但并不惹眼,是那种放在人群里能看到但记不住的人,可他眼神干净清澄,加上温柔敦厚的气质,给人一种亲切踏实、值得信赖的的感觉,容易让人对他交心。
“阿九,你来云梦多久了?”
“几月了。”
“你为什么来云梦?”
“不知道。”
江小月不解:“不知道?”
阿九道:“说来惭愧,我记不得以前的事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只记得在云梦这几个月的事。”
江小月:“原来你失忆了,真是遗憾。”
“原来这叫失忆,不过我没什么遗憾的,说不定我过去的日子并不好,但我在云梦的这些日子其实挺好的。”
“你没想过离开吗?”
阿九:“清哥和大伙对我都挺好的,我习惯了,没想过离开。”
这就是知足常乐吧,可惜了这么一个帅哥,竟然习惯了妓院的打杂生活。
江小月和阿九随意聊了几句,心中牵挂着媚芳,焦躁不安,就让阿九去请赵芹怜来照顾媚芳,希望他能守着媚芳,多多开导媚芳。
阿九很快就回来了,却是哭丧着脸:“清哥,郭大强要把媚芳卖掉,现在就有客人带着家丁来要人了……”
郭大强……还真是睚眦必报。
他侮辱强.暴媚芳,竟还要将媚芳卖掉,真是岂有此理!她决不容许此事发生!
“带我去看看。”江小月吩咐道。
阿九看着将小月的伤,担忧道:“可是清哥你……”
江小月:“别废话,快点!”
阿九“哦”了一声,忙弯下腰,背上江小月,到了媚芳那里。
此时媚芳门口堵了一堆人,吵吵嚷嚷,其中一个衣着光鲜、公子哥打扮的男子应该就是买主,他神色不善道:“小美人,识相的你就跟我走!不然的话,等我动起手来,场面可就不好看了!”
江小月让阿九将她放下来,对上男子,朗声道:“要带走我云梦的人,也该问问我的意思吧!你们不问缘由就来这里耍威风,是何道理?”
公子哥看着江小月鼻青脸肿的模样,幸灾乐祸一笑:“郭老板已经将他卖给我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天经地义。”
江小月道:“我是云梦的当家人,我没说要把他卖给你,你出了多少钱买他,我还给你就是了。”
公子哥轻蔑一笑:“小爷不差钱,今儿个小爷还就看上了这个小美人,就要带他走,谁也拦不住!”
江小月也是一笑:“姑奶奶我今儿个就是不许任何人带走我们云梦的人,谁也别想带走他!”
公子哥微微一笑,也不多言,吩咐左右的爪牙:“动手!赶紧把人给我带走!”
江小月一看这场面,吩咐阿九:“快去叫人,绝不能让他们把媚芳带走。”
公子哥闻言,怒色上脸,朗声吩咐爪牙:“你们几个给我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小娘们,让她少管闲事!”
阿九一听,只能加快步伐,尽快叫人来帮忙。
而江小月为了保住媚芳,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她伤痕累累,面对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毫无还手之力,只有挨揍的份。
媚芳一看,连忙求饶:“快住手,别打了,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公子哥得意地笑道:“小美人,急什么,等小爷我高兴了自然会住手。”
媚芳被两个小厮捉住,为了保护江小月,不打算反抗,当即跪下,恳求道:“公子,求你别打了,我会跟你们走,我现在就跟你们走,你快让他们停手吧!”
江小月被打得蜷缩着身子,用仅有的一口气道:“别求他,我就算被打死,也不会让他们带走你……”
媚芳看着江小月满脸都是血,恨不得以身替她挨打,哽咽道:“清哥……”
公子哥看着这两人一个被打得不成人样,一个哭得梨花带雨,不觉一乐,居高临下看着江小月,大笑道:“小娘们挺有骨气啊,既然你这么有种,那我就成全你。你们给狠狠地打,打到她动不了为止!”
“住手!”
唐聿和封晓全等杂役跟着阿九赶了过来,上前挡在江小月身前,唐聿飞出一个扫堂腿,就把公子哥的几个爪牙踢翻在地,与阿九一起扶着江小月起身。
那个公子哥一看有人来搅局,登时大怒,可当他看清了唐聿的长相后,一时惊为天人,两眼放光,转嗔为喜,笑呵呵道:“住手啊,好好好,都住手,既然美人开口了,我便依你。”
他说着就上前要摸唐聿的手,结果被唐聿抓着手腕一扭,发出惨叫:“啊——疼疼疼,快松手!”
阿九见唐聿虽然留了分寸,但手上的劲道太大,估计公子哥承受不了,会把事情闹大,便附耳低言:“救人要紧,给他点教训就是了,要是惹恼了他,只怕清哥后头的日子也不好过。”
唐聿道:“我们既然插手这事,就已经得罪了他,往后也别想着好过了。”
阿九道:“我看你不像是怕事的人。”
“我只是怕麻烦。”
唐聿松手,那公子哥狠狠瞪了他一眼,看他方才出手的速度,就知道他是高手,也不敢太放肆,骂骂咧咧带着一群跟班走了。
没想到唐聿不但长得帅,还身手不凡,江小月不觉刮目相看,“没想到你这么厉害,这回真是多亏了你。”
唐聿一笑:“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
江小月看着媚芳脸上泪痕未干,心中不安,叹道:“虽然这回没事了,但干爹应该不会罢休,那个公子哥也不知道会不会报复,这可咋办?”
阿九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唐聿武艺高强,一个能打一百个,有他在,那个公子哥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你只管放心便是。”
唐聿一听,眉峰一挑:“怎么,你还想让我当她的保镖啊?”
阿九憨厚地一笑:“这不是能者多劳么?”
“唐聿,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要不以后你就别干活了,做我的保镖吧。”
唐聿微微蹙眉:“你脑子被打坏了,尽做美梦!”
阿九在一旁忍笑,江小月抱着唐聿的胳膊,感到了一种名为安全感的踏实:“我说真的,你这么能打,云梦的安保问题就交给你了,而且你既然进了云梦,就是云梦的一份子,肯定要听老板的话。”
唐聿拧眉,旋即灿烂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这是威逼利诱么?既然你这么看得起我,想要我保护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有条件。”
江小月一听此事有戏,双目发亮,阿九则是一副看戏的表情,只听唐聿道:“来,叫声哥哥来听听,要是叫得好听,我就答应你。”
听了这个条件,阿九一脸兴致缺缺,江小月却松了一口气:“这算什么条件,就这么简单?”
“要是不好听,我可不会答应。”
“没问题。”江小月清了清嗓子,嗲声嗲气,笑得像一朵花枝招展的油菜花:“哥哥,小哥哥~~~”
这油腻爹气声音……好生肉麻,唐聿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感觉耳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伤害,忙捂住耳朵,两条浓眉拧成一条线:“……可怕,真是可怕,停停停,别再叫了,我答应你还不成么?”
此事一成,江小月眨巴眼睛,再接再厉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唐唐你可不要反悔哦。”
唐聿一听“唐唐”二字,天灵盖好像劈下一道闪电,让他外焦里嫩,浑身麻痒,咬了咬牙:“告辞!”
媚芳之事告一段落,江小月就赶回了辛慎卿的房间,见他醒了,不觉喜上眉梢。
“好点了吗?”江小月问道。
辛慎卿微微一笑:“好多了。”
江小月呼了一口气:“你也太冲动太冒险了,你不该替我出头的,要是郭大强真把你给打……怎么办?”她没有说出那个死字,太不吉利。
辛慎卿道:“其实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已经说了倘若能为清哥效劳,定当竭尽全力。郭大强责怪清哥,是因为清哥这个计划,这个计划有我的份,当然也有我的责任。”
江小月道:“行吧,我书读的少,说不过你。”她仔细看了看辛慎卿,终于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其实你长得一表人才,又有满腹才华,为什么要到云梦这种肮……风月之地来谋生,你大可以到达官贵人家里或者官府做一个幕僚,为什么偏偏来了云梦?你们读书人不是讲究士农工商吗?这种地方应该是你们最鄙夷的吧?”
辛慎卿道:“清哥说的是不错,不过我家里穷,我本人又生性洒脱,不喜拘束,云梦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可比达官贵人府上自由多了,而且大家对我也不错,赚的也不少,我觉着挺好的。至于其他读书人怎么想的,与我无关,云梦虽然是秦楼楚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毕竟普通老百姓多是身不由己,能活着已是不易,我并未看轻他们,我也没资格瞧不起谁。”
江小月好奇道:“那个,冒昧问一句你家里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能让一个读书人跑到秦楼楚馆来做工?”
辛慎卿淡淡笑了笑道:“我的家里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父亲早逝,母亲早死,没什么好说的。”
辛慎卿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看起来很轻松甚至有一种淡然,似乎早已忘了伤痛,只是在平静客观地阐述别人的故事。
这在江小月听来,却不由猜测他淡然背后是否藏着悲伤,她真不该多嘴,愧疚道:“抱歉,我不知道……对不起啊。”
辛慎卿笑道:“人有生老病死,再正常不过,清哥又没做错什么,不必说抱歉。”
江小月笑了一笑,转移话题,讲了几个笑话,试图缓解气氛,不过辛慎卿脸上一直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她也不知道辛慎卿心情有没有好转。
等辛慎卿睡着了,她就悄悄退出房间,去探望媚芳,令人准备了几桌好菜,打算犒赏一下杂役们和几个要好的小倌儿。
菜上齐了,大伙正要动筷子,大门却被人砰一下撞开了,那个要买媚芳的公子哥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官兵闯了进来,怒气冲冲指着江小月道:“就是她!给我拿下!”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两个衙役给江小月套上枷锁,就要将她带走,唐聿却站出来质问他们:“你们凭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抓人?”
辛慎卿也道:“请问各位官爷,清哥犯了什么事,竟让你们如此兴师动众来抓人?”
那个公子哥一见辛慎卿,瞪时痴了,眼冒金光,直勾勾地望着辛慎卿。
唐聿上前一步挡在辛慎卿身前,鄙夷地扫一眼公子哥,冷冷一哼。
那个公子哥只是涎着笑,痴痴望着唐聿。他身边的衙役头子道:“有什么话你们留到公堂上去说,我们只是负责把顾老板带走。”
“你们,你们简直欺人太甚!”玉彤愤怒却无可奈何。
那个公子哥得意地笑望着江小月,衙役们冷冷扫视众人,江小月不想让这些漂亮而无助的男人为难,虽然她也怕进牢房,毕竟封建社会的牢房可不讲人权,一旦进去少不了脱一层皮,但她不能连累无辜,只能硬着头皮道:“我跟你们走,别为难他们。”
金小豪小心翼翼抓着江小月的衣袂,声音低得像虫鸣:“清哥……”
江小月看看他,又看看众人,淡然道:“你们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众人目送江小月离开,阿九一叹,辛慎卿望着远方,金小豪揉着眼泪,媚芳自责不已:“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赵芹怜道:“哭什么呀?清哥又没死!我们得想法子就她。”
封晓全:“你有什么好办法?”
赵芹怜道:“这不是还得要我们一起想办法吗?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我们一定能想出法子救出清哥。”
辛慎卿一直没说话,只是在不着痕迹地观察唐聿,这个男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现在他也没心思探究唐聿来云梦的目的,只是猜测唐聿肯定有法子救人,关键要看他想不想救顾清商。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起救人的法子,但没什么结果,很快大家的声音就渐渐小了,这时唐聿道:“我有个法子,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张开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快说吧!”
唐聿道:“打蛇打七寸,很明显那个公子哥是蓄意报复清哥,我们只要打听一下那个公子哥到底什么来头,找出他的把柄,不信他不听我们的话。”
梁俊道:“这个法子我们也想到了,关键是谁敢去找他的把柄。”
辛慎卿淡淡一笑,伸手一拍唐聿的肩膀:“唐聿既然有办法,身手也不错,这件事他肯定是当仁不让。”他转过头对唐聿一笑,眼角斜挑,像一只笑吟吟的狐狸:“我说的对不对?”
唐聿挑眉,饱含深意看了辛慎卿一眼,继而灿烂一笑:“谁让我侠义心肠,最看不得女人被欺负呢,再说了你们能不让我去吗?这事就交给我吧。”
原来那个公子哥是吏部侍郎的表妹的儿子韫淘,当天回去就找老母亲告状,老母亲又给礼部侍郎告状,于是礼部侍郎为了给表侄出气,就利用官场的人脉关系,让官府的人找了个逼良为娼的罪名逮捕了江小月。
不过韫陶倒是真的逼良为娼,还强抢民男,甚至闹出了人命,有人状告韫陶,但韫陶倒打一耙说是被人诬告,于是那个状告韫陶的人就被官府屈打成招,死在狱中,从此没人再敢招惹韫陶。
这个结果让众人犯愁,阿九道:“这样看来,即使我们把韫陶的罪证交给官府也无济于事,他们只会包庇韫陶。”
唐聿道:“正在如此,现在我们只能再想想其他法子。”
辛慎卿默默听着,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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