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落诗愣了一瞬,抬起头,真诚发问:“我什么时候给你留下这种印象的?”
长晓勾起唇角:“从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知道。”
文落诗不语。
“你从不需要等着别人来救,也不需要靠别人才能活着。我赶来,只是为了少让你受点苦,不代表你需要被我救。”
文落诗眼神直直,最终叹口气,似是认命:“你对我真了解啊。”
她当然从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从头到尾,她都能靠自己。
“我想先等等,看这些人会让我继续留在浮光的地牢里,还是把我送到融雪去。”文落诗静静道,“若他们的目标是将我立刻转移,那我倒是想借此机会见见背后之人,再做打算。若只是想折磨我,从我身上挖出信息,再将我就此解决掉的话……我想的是,先休息,等体力精力恢复后,找时机自爆魔血屏障。”
长晓怔了好久,震惊道:“你可真敢想。”
文落诗的法力全部用去保护内在,故而其实没损耗多少。唯一的问题在于她当时身上的锁链,会让她无法施展法力。此等情况下,的确有办法突破禁锢,也就是文落诗提到的,自爆。
相当于以全身血液为容器,将法力灌输在其中,然后瞬间爆发而出,利用屏障弹开的力量震碎周围的枷锁。以文落诗的修为,这不仅可以震碎身上的锁链,甚至震毁地牢中的一切。
但是,无疑,会大量失血,精力耗尽,有极大的性命之忧。
这种力量不受控制,会将所有法力倾囊施出。文落诗修为高,震出的力量也会极大,无差别攻击周围的所有。她甚至不能选择少用一点法力,只能全部赔上,把身体掏空。
“还没说完,”文落诗眼神认真,像是真的在为自己谋划生路,“自爆之后,我的法力也会消耗得所剩无几。我估计还得一路杀出城主府,我就打算动用本源了。”
她每说一个字,长晓面色就差一分。
她继续道:“抓我的士兵说,连城主亲自上阵,都没办法撬开我的魔血屏障,这证明城主府内没有高手。以我的能力,从城主府杀出去不在话下。等出去之后,我打算去到第五重天凭栏镇之前闭关的那个山洞中躺个一年半载。”
长晓咬牙道:“你真是每一步都规划得好啊。”
文落诗坦然点头:“其实我也可以效仿在赤缇城的时候,把整个城主府用本源力量炸掉,但是我坚信这里很多人都是无辜的,不能枉死,故而没考虑这个。”
长晓几乎无语。
他真是庆幸自己赶回来了,不然这个姑娘又得把自己搞得就剩一口气。
别人都是宁可晕上十年二十年,也不动本源,因为对身体损耗过大,甚至会影响寿元。她呢?好像对她来说,那根本就不是本源力量,而是普普通通的法力,是随时可以调动的保命工具。
见长晓面色太差,文落诗镇定道:“我知道这样很冒险,也显得我很不把身体当回事,但是,人被逼到绝境,总要想办法活下去。让我在地牢里认命,任凭宰割,我做不到。至少对于我来说,能有一口气,绝不妥协。”
她伸出手拍拍长晓的肩:“这不是得多谢你吗?”
长晓忽然低头,离文落诗极近,目光也锁得死死:“落儿,你有靠自己解决一切的勇气和能力,我很敬佩,但你知道我最生气的是哪一点吗?”
文落诗的后脑勺被他托着,被迫仰起头,诚然:“不知道。”
长晓极为无奈,叹口气:“你从始至终,只想过要靠自己,连给我传个信都没想过。”
文落诗眨眨眼:“覆雪应该跟你说了吧?我实在不想让你牵扯进来。”
长晓目光中有些许怒意:“这是你能决定得了的?”
“好吧,说得也是。”
从对方打算抓她开始,这件事必然会牵扯长晓进来。她只是不想搞出这么大动静,但逃避,不意味着就能避免掉这么大动静。
长晓一人独闯城主府,击倒无数守卫,将她如此高调地救出,确实排面很大,但是……有点太惹人注目了。
反观长晓,也不知道是在怒她,还是怒他自己。
“落儿。”
其实他内心十分清楚,他生气的是文落诗的底层逻辑。她从来没有想过让他彻底走进她的生活。表面上两个人关系已是极近,可实则她的防备依旧很高,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他怎么攻也攻不进去。
“不是说过,无论什么事,我和你共同承担吗?”
“啊?”
“你被抓走,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丝毫都没想过要告诉我……”他语气中甚至有一丝委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连个机会都不肯给我。”
长晓垂下眼眸,藏匿了眼神中的落寞:“我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你,日子也愿意和你一起过,但你呢?你有考虑过,给我一丝机会吗?”
文落诗的世界,从始至终是一个人的世界,哪怕和她相处再久,再亲密,她也不会真正容下另一个人进来,与她共度。
她若只是他手下的一个同谋者,那无伤大雅,他愿意给足她空间,也不过多去奢求干扰她。
但很可惜。
他真的很爱她。
让他放手,他做不到。
他无法接受她从心底里依旧将他排斥在外,如同一个陌生人,不让他进入她的生活分毫。
……
文落诗看着眼前人,沉默许久。若是往日,她可能会莫名其妙,不知他此话何意,也不知道怎么去解决此事。可是如今,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明白。
“怎么会……一丝都没有?”
文落诗听不见,没办法开口,只能轻皱着眉,抬起装满水雾的双眼,给他施法传音。
“若是真的一丝都没有,我此刻,怎么会坐在你怀里?”
像是心底里有什么东西被戳破,她忍不住抬手,一寸一寸,慢慢接近他的脸庞。
可是终究,在即将触摸的那刻,她的指尖停下来。
“长晓,”她使劲眨了眨朦胧的眼,刻意把这个名字加重,话语中也夹杂了些颤抖,“我一个人生活太久了。有些我多年养成的习惯和思维,一时半会很难改过来。我真的很庆幸能遇见你,我有机会见识另一种不是那么孤僻的生活,但是……好多事情我也说不清楚,我一时半会也没办法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她越说越急,急喘了口气:“我……我觉得我这些年已经改变了很多,有的改变甚至是我不敢相信的。但是……但是有的事情……我可能真的还需要一些时间……我……”
她没说完,但无法再说下去,因为长晓忽然低头,吻住她的额头处。
“闭眼,别看。”
他把唇轻轻抬起半寸的距离,喘出湿热的气息。他像是鼓足了勇气,抓住最后的理智,在失控前,给她传音,去嘱咐她最后一句。
文落诗“唰”地闭上眼。
她不敢看,不敢不配合,双手更是不受控制地向前伸,攥住前面的衣领处。
长晓的吻很深。他也缓缓闭上眼,一手紧紧扣着她的后脑勺,指尖混乱地埋没在她的发丝中,一手用力揽她的腰,指尖不住地向里按着。任由他的唇停留在她的皮肤上许久,越来越深,仿佛要将她吸进去,也不给予任何出逃的生天。
额头上那两瓣袭来的唇并不算温暖,可文落诗常年体寒,皮肤冰凉,这份托衬之下,长晓的唇瓣便显得无比炽热,一下子火辣辣地陷入皮肤之下,使她全身都应激而燃烧起来。
两个人都闭着眼,像是在粉饰太平。
似乎,不睁眼,就可以装作这件事没发生过,两人都可以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含糊而过,等睁开眼之后,继续平常的生活。
至少文落诗是这么想的。
而且,对于她来说,有个很奇怪的原则。在亲吻阶段,只要没亲到她的嘴唇,一切都可以当作没发生。吻别处,似乎都不能证明二人的关系。似乎她的嘴唇是个临界点,一旦接吻发生,什么都不能再挽回,只能承认一切,并且打破之前的种种回避,进入新的世界。
她曾经和长晓闲聊的时候提过自己这个看法,说的是“只要没亲到嘴,都不算”,长晓大约是记住了,连续好几次都只是吻她的别处,耳框、鬓角、发丝、眼尾、额头,却从不考虑直接亲她的唇,仿佛给两人努力留着最后退步的机会。
不过,此刻,哪怕只是额头处摩挲的感觉,也足够让她束手无策,全身瘫软,几度无法寻到呼吸。她心脏快要跳出来,身体又被紧紧抱着躲不开,双手也颤.抖得不受控,只能离眼前人更近。
直到她实在坚持不住,“唔”了一声,长晓才如梦初醒,猛地意识到什么,睁眼。
文落诗顺势将他的胸脯上前轻轻一推,他的唇瓣也随之而离开。
再次睁看眼,两人的眼眶中满是水雾。
魔血是墨绿色的,文落诗的眼尾早已染上淡淡的绿色,长晓也不例外,眼瞳周围满是溢出的淡绿血丝。
“刚刚闭眼了吗?”
哪怕是传音,长晓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似乎在确认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文落诗一个劲点头:“我一直闭着眼。”
长晓松下口气,痛苦地闭上眼,好像在埋怨自己方才的失控。
文落诗不想这么看着他,因为她承受不住。她把头轻轻靠进长晓的颈间,再次开始给他传音:“我方才的话还没说完。”
“嗯,你继续说,我听着,不打断。”
“我说我还需要一些时间,是因为我没和别人这么近地相处过。或许我很多地方做得很不够,显得像是使劲把你排斥在外,但我其实,没有那么排斥你。”
长晓的眼瞳染了浓郁的雾,深深低头,看着怀中人。
“你和我直说就好,你不说,我可能永远意识不到有些事情对你这么重要。从今往后我就知道了,我出了什么事,无论能否自己解决,都一定会告诉你。不是因为希望你来替我解决,而是……如同你所说,我们共同承担,好吗?”
长晓的眼瞳如同湖泊,一直以来都是深邃之中波澜荡漾着,而此刻,似乎有一丝疾行的水流从湖底窜过,让他满眼尽是不可置信之意。
他像是无法相信,这话是从文落诗口中说出的。
——虽然她此刻并没有开口,只是一个劲地传音传音,再配上诚挚的神情。偶尔她说得急了,还张张口,对对口型。
文落诗见他不语,只得继续说下去:“我不是全然没想着要告诉你,我想的是,等逃出去后,在闭关之前给你传个信,同时告诉你别来接我,以免让别人知道我的位置。当然,如果这份告知对你来说不够的话……我记住了,真的。以后从一开始,我就把所有告诉你。”
长晓愣愣地看着她,像是有什么等了太久的东西终于得到,此刻,重新认识了她。
“但是唯一的要求,你有什么事,也一定和我说,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承担。很多事情我确实不愿意听,因为你也知道,事到如今,我还是不想进入政局。有些事我听了就不能再回头了。可是我知道,你太累了,若是有什么能和我说的,尽管和我说,有什么需要我去救的,我也一定会出手。”
说罢,她眨巴眨巴眼睛,像是在等待一个回复。
“好,”长晓眼底涌出暖流,“这么久了,你总算开窍一点了。”
文落诗被这番语气逗笑。看到面前被揉皱的衣领,她脸蛋有些热,低头道:“有人曾和我说,遇到摇摆不定的事情,或许可以考虑多给生命一些时间。你之前说我没给过你机会,我倒觉得不是,我给你了很多很多与别人不同的机会,不然你也没办法像现在这样抱我,我不会同意的。但是,你若说的是最后的决定……我觉得,我现在什么都说不好。”
她抬眼,眼中光芒明亮:“我们都再给生命一些时间,好吗?”
长晓静静地朝她笑了很久,道了声:“当然。”
文落诗松下口气:“太晚了,快回屋睡觉吧。我的身体休息几天就能完全好,不必担心我。”
说罢,她主动站起来,拍拍腿,脑袋一歪,好像在等着他起身离开。
似乎已经十分满足,长晓也没过多留恋,起身和她道“晚安”,便含笑转身离去。
文落诗呼出一口气,快手快脚躺回床上,生怕晚一刻,窘迫的感觉就会成倍加深。
她脑海中唯一的念头是,有个人闯入她的世界了。
彻底,彻底。
她的确卸不下最后那堵墙,无法最终去接受和他真正在一起,但是好像除此之外,别的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一会觉得自己没救了,一会又觉得自己心智坚定,因为说好了最终会和他分开,不至于沦陷到失去自我。
脑子越来越乱,她干脆坐起身,手一挥,让桌上那本没看完的话本飘过来。
她伸着脖子看了眼门口,确定没有人后,才小心翼翼打开,忍着辣眼睛的画面,将文碟取出,化作魔气收回身体里。
然后,她将话本往床角一扔,把头埋进被子里。
不知为何,她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她和长晓再好,也只是停留在“相处”这个阶段。因为知道最后要分开,两人都很守礼。至少,再怎么说,也离话本里那个阶段远着呢。
晚上就是容易冲动。白天还会去瞻前顾后地考虑身份啊政治啊各种各样的问题,一到了晚上,考虑的只剩下他这个人,什么都不顾了,只想着这个人。
文落诗裹在被子里,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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