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覆雪是谁?”
那人依旧是百无聊赖,躺在软榻上。哪怕是冬日寒冷,屋中却热气腾腾。他的衣袍依旧松散着,银白的发丝如同瀑布,从身上倾泻而下,垂在地面上。
他挥挥手,叫面前的女子起身。
“就是一个一直与属下齐名的人,”低首作揖的女子平身后,面色不屑,“扶月的人,前段时间被说江郎才尽的那个。”
“她呀,我知道她。”塌上之人坐起身,盯着面前女子,笑得令人毛骨悚然,“和你齐名?这才多久,你就真把自己当成沈晚白了?”
立于屋中的那女子正是“沈晚白”。她勾唇一笑:“之前查看沈晚白的记忆时,属下见她与覆雪有过往来,若是那文落诗与覆雪交换记忆,怕是迟早发现端倪。如此,属下暴露不是迟早的事?属下都不在意,大人您在意什么?”
塌上之人慢悠悠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发丝,道:“倒也是。这次已经过了明路,日后正面交手,也正如你所说,是迟早的事。”
“需要属下去把覆雪解决掉吗?”
“不必,我既然对她有印象,自然是因为,这个人之后有大用。”
沈晚白疑惑:“她能有什么用?”
那人笑道:“你刚刚也说了,她是扶月的人啊。”
沈晚白恍然大悟。
“说到这个,”塌上这位懒散的大人对沈晚白的态度很是不错,此刻平和道,“那个戏班子的事情,怎么样了?”
“他们行踪不定,也从不公开演出计划。属下沿着他们之前的路线,从稀音城一路向上追查,目前猜测,他们三年后的演出地点是临渊城。属下一琢磨,刚好和那俩人的路线对得上,或许能碰面。若是动手,想必是一个好时机。”
那位大人目光中带着些赞许:“知道我为什么看好你吗?”
沈晚白面色镇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那倒不至于,你的这番作为,别人还真没有。你方才那番话,看似简单,但我能听出来,你做了不少事,换个人还真做不到。”
沈晚白拱手作揖:“大人谬赞了。”
那人玩弄着自己的银发,漫不经心道:“你这次没把文姑娘给我带回来,按理说,是任务没完成。我以前怎么对待没完成任务的手下,想必你也知道。外面那个,就是实例。”
窗外传来一阵咳嗽声,来自一个正在颤颤巍巍打扫院子的人。此人缺胳膊少腿,站都站不稳,正是潦倒的归影。
沈晚白大惊,立刻跪倒:“属下自知办事不利,还请大人责罚。”
那人摆摆手:“我罚了你,还能用谁啊?快起来,之后雨华的事情,青溪里的事情,还有你刚刚说的临渊的事情,可都指着你呢。”
沈晚白起身,恭敬道:“大人放心,这些都已经安排妥了。”
“我可叮嘱过你啊,只对付那一人,把文姑娘给我留下,不许有闪失。”
“是,属下记得。”
“这几件事吧,干不成也无所谓,你一个人对付他们两个脑子,确实差了些。尽力就好。”
“是,属下明白。”
“死了最好,死不了的话,也让他鬼门关上走几趟,算是折折他身上的锐气。”
“……属下知道了。”
见那大人百无聊赖,沈晚白见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他平日里,话多的时候,都是因为心情不错。沈晚白忍不住问道:“属下可否多嘴一句?”
“你问。”
“大人说要把文姑娘带回来,是哪一种带回来?只要剩一口气就行,还是不能有任何缺胳膊少腿,必须完完整整请回来那种?或者,她的修为还要不要留?魔功是否要废掉?”
那大人阴测测笑了很久,似乎在嘲笑这个问题。
“这是你能选的吗?就她那能力,三个你加在一起都打不过她。你对付她时,她能留你一口气,就算你走运了。”
“……”
“不过你要是真问我,那我自然是希望她好好的。你聪明点,别学上次那个浮光城城主。哎呦,我一提他就烦。我叫他抓文姑娘,他那个死脑子,愣是理解成要把文姑娘折磨到废了,给我送过来一个尸体。得亏他死在对方手里了,否则回到我这里,只会更惨。”
“……”
沈晚白没接上话,而屋外那个体验过更惨待遇的归影,又咳嗽一声。
“别把文姑娘弄得跟上次似的,鲜血淋漓的,我面子上挂不住,显得我这个快活了万岁的老人家,太欺负她一个小姑娘了。”
沈晚白心想,您之前杀过这么多手下,死法一个比一个惨,个个都鲜血淋漓的,也没见您面子上挂不住啊。
“要是这几次都失败了,我就只能最后亲自在这里等文姑娘了。唉,又得熬几年。”
沈晚白终于忍不住,抬头,面露疑惑:“属下能否问问,大人为何如此看重这个文姑娘吗?”
她本来想直接叫文落诗的名字,却心细地发现,她家大人一直在文姑娘文姑娘地叫,她不想因此冒犯,也只能跟着这么叫。
“她挺有意思的。”
沈晚白不解。
“好几次看她绝处逢生,还非要跟我对着干,这股狠劲,我挺喜欢。”
沈晚白大惊,她家大人第一次对一个人评价为“挺喜欢”。
“当然,最主要的是,我想抢人。”那大人笑得明媚,笑得灿烂,笑得放肆,“不是说好了世代皆情种吗?我想看看他们母子的心头爱都被夺去后,还能成什么气候。”
沈晚白满脑子的疑问。
“又想问什么?你今天问题怎么这么多?”见她面露疑惑,那大人随意摆摆手,示意她问。
“若真是这样,您直接效仿当年,找个机会把她也杀了不就行了?”沈晚白问道。
那大人一听,“啧啧”两声,摇头:“这可太不一样了啊。”
“属下不懂,怎么不一样?”
“暮然死就死了,我又不是活断袖,对他没兴趣。但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挺喜欢这个文姑娘的啊。”
*
乘车前往雨华的这一路上,文落诗窝在长晓怀里,打了好几次喷嚏。长晓问她是不是天冷受凉了,她道没有。
长晓把她冰凉的双手抓过来,像往日那样捂了捂。
“天冷,回头我给你拿个手炉。”
文落诗摇摇头:“那玩意对我没用。”
长晓皱眉。
“我以前给自己买过,烤着的时候手确实是热的,但一旦拿开,手又凉了。”
“那就一直烤着。”
“费钱。”
“不用你出钱。”
“……”文落诗转过身,撇嘴道,“你怎么跟养女儿似的,一口一个不用你出钱。”
她小时候,父母也和她这么说。她这些日常起居都不用自己操心,父母乐呵呵地告诉她,永远不需要考虑钱的事,他们能养她一辈子,她想做什么做什么,只要她开心就好。
她也很懂事,从来不乱花钱。身在一个普通家庭,她还时常想着帮父母省钱。
但是后来一夕之间,都变了。
她长大后,与父母彻底决裂的原因,竟然是因为父母觉得她败家、赔钱、选了个不挣钱的事业。
有时候,她很烦自己后来这个对钱财斤斤计较的性格,连多烤一刻钟的手,她的第一反应都是“这会花很多钱”。但她很清楚,她改不了。这是以前的创伤所致,她只是在用现在的性格,来弥补当年受伤的自己。
她时常想着,若是以后,真有家财万贯的一天,她或许就不用这样了。
这些年,她确实熬得坚韧至极,没人敢说她弱,但这背后是什么,无人得知。
她和长晓说这话,确实是完全在开玩笑。可是这玩笑开着,她想起以前的事,眼底有些酸。
大约是重回第七重天的缘故,她这一路上,总是有意无意想起以前。
察觉到她心情不太好,长晓将她重新搂进怀里,轻声道:“不用手炉也可以,以后全都我给你捂手。只不过,你的心病,怕是需要很久才能治好。”
文落诗心下触动,趁长晓抬头望向窗外时,偷偷向前一倾,吻了吻他露出的脖颈。
她的未来还有很多事要做。她还没能彻底靠自己活得很好,最起码,她还没做到可以放心大胆一直烤手的程度。所以,她不能停下,不能中途改道……也不能去喜欢他。
这段感情,她内心清楚,但她不会承认的。
这是对自己的保护,也是对对方的尊重。不承认,没确定,两人就都可以回头。
长晓确实没察觉到。他只是看着前方,思考未来这些时日,在雨华,又有什么天罗地网等着他。
他没去过雨华,又一直想去看昙花,是众所周知的事。故而,此处,必有一场提前布好的局,目标是他。他有不知道多少场硬仗要打。
偏偏因为这些年他未曾来过,他在雨华没什么势力,若不是覆雪,甚至没有落脚之处。
雨华毕竟是个小城,鲜有大人物莅临。若是这样一只庞大的猼施贸然出现在街头,怕是会引起围观。所以,长晓让猼施把车停在城郊的花丛旁,系好斗篷后,与文落诗一同下车。
当然,这次下车,文落诗从车厢中弯腰出来时,他毫不犹豫上前牵住了她的手。
文落诗系着个毛绒绒大白斗篷,蹦蹦跳跳被他牵着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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