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安?照安?快抓住我!”
风声怆然,天地孤寂。谢照安听见耳畔急切的呼唤,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陈偃拽着一只胳膊,二人一齐悬置在半空中。
陈偃一手拽着藤蔓,而拉着她的那只胳膊却恰恰是之前被野狼抓伤的。此刻蜿蜒的血液浸染了他的半只衣袖,甚至滴答滴答落在她扬起的脸颊。
此刻她只感觉到浑身钻心的疼,大脑像是被满耳的风入侵,刮得她生疼麻木,以至于此刻她好像彻底丧失了求生的本能。只觉得身体太累太累,想就这么一直坠下去。
因为鲜血的浸润,导致陈偃的手太滑以至于快抓不住谢照安的手。可是谢照安却不敢再拽伤他的胳膊了,伤势太重的话,他的一只胳膊可能就会彻底残废。
她还不如就这么坠下去,反正,陈偃的伤是因她而起……
陈偃见谢照安沉默,又不付诸行动,突然意识到她想做什么。他刚想开口劝阻,结果听见头顶十分明显的刺啦声。还没来得及恍然无措,他们又一起沿着山坡跌落下去。
黑暗、混乱、嘈杂、疼痛,谢照安在不停的翻转中头晕目眩,就好像儿时的她在嘈杂的军队中被人驮在马背上,一样的颠簸,一样的令人想要作呕。
陈偃凭着一丝残存的清醒,和谢照安一起借着藤蔓的缓冲,终于落到了安全的地面上。此时二人皆已是精疲力尽、伤痕累累。
谢照安还没来得及感到庆幸,就撑着身体一骨碌爬起身,因为她感觉到背部正压着什么东西。
果不其然,她猜的不错——陈偃在跌落的过程中一直护着她,给她减少伤害,所以最后她压在了他的胳膊上。
“你没事吧!”谢照安着急地问道。
陈偃倒没有过多地展露痛苦的神情,反而淡淡地笑道:“我没事。”
“你、你的胳膊——”谢照安跪坐在地上,看看他已是血红的胳膊,又看看他苍白的脸,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悔恨。
“唔……好像是断了。”陈偃坐起身,试图甩甩他的手臂,但是他的半只手臂已经全然没有了感知和力气,只有无尽的麻木与疼痛。
谢照安如鲠在喉,她的手下意识地攥住自己的衣衫——她自责的时候,往往会出现这个动作。
“但我们都活下来了啊,这是多么令人庆幸的事啊。”陈偃却语气轻松地说道,“我的这条胳膊还能救回来,可若人没了,那就真的没了。”
谢照安抬眸,只见他的笑容恬淡,犹如静影沉璧。林间漏着月光,犹如绸缎一般光泽润滑的月光照在他的眉睫,恍然间令人以为是雪误落到了春山。
她伸手,拂开他散乱的鬓发,指腹落在他的脸颊。此刻的他衣衫破败,面容脏乱,就像他们初遇时一样。
可是今宵他们的心境完全不一样了。
她想给他擦去脸上的污渍,但仅仅轻轻一抹之后,她乍然意识到此刻的动作有些意味不明,仿佛是恋人之间才应该有的举措。
于是她又仓皇地想要收回手。
陈偃的手却覆了过来,盖在她的手上,掌心源源不断地传递着温度。“照安,我出事与否并不重要,但你不能有事。你是唯一能救我们出去的人。”
浑身的伤口此时仿佛已经凝固,谢照安全然忘记了它们的存在。她两只手一齐放在陈偃的两颊,凑近他,郑重道:“我带你们杀出去。”
陈偃怔了一秒,显然没料到她如此动作。但是当他看见她眼眸的熠熠星光,他心中便已经什么都不怕了。于是他绽开笑容,眼神明亮而天真,带着这个世上最纯洁无暇的感情,于这个动荡的夜晚全部倾注在面前的这个人身上。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有谢照安在的地方,一定有光,有希望。
“不过,你方才有没有觉得,孟起的哨子很奇怪?”谢照安重新振作,话归正题。
陈偃点点头:“这哨音很是奇怪,它好像不仅可以操作狼,甚至可以操纵人。方才在山上,哨音一响,我就觉得自己马上快要被它控制了一样。”
谢照安表示赞同,但马上她又眉头一皱,惊骇道:“糟了,那罗谙和薛察岂不是很危险!孟起明显是想将我们全部杀光。你我已经掉下山崖,孟起估计以为我们都死了,那他一定会去杀另外两个的!”
想到这里,她咬着牙站起身,伸手将陈偃搀扶起来。
“事不宜迟,我们去找他们两个。”
谢照安说着,眼睛无意间往旁边的灌木丛一瞥。只见那里绿叶攒动,逐渐传来悉悉索索的杂音。
陈偃随着她的目光看去。
又是两只狼钻了出来!
还和方才的那几只一样,它们的眼睛泛红,冒着锐利的光芒。它们脚步迟缓,正在试探着一步一步逼近自己的猎物,但见这两个人类手无锐器,又气息虚弱,无疑是上天赐予它们的美妙的食物。
谢照安缓缓吐出一口气。
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陈偃是万万不能再出事的,而她的身体也已经大打折扣,肯定不能支撑太久。
怎么样才能将这两头畜生快速解决?
谢照安不禁感到崩溃。
“谢姑娘!”
电光火石间,她听见头顶似有人在低声呼喊。她惊诧抬头,原来是黄向文站在崖间一方洞口,朝她挥了挥手中的长剑。
“快!接着!”
他将手中的剑抛了下来,与此同时,一头狼敏捷地跃起来,朝他们扑去。陈偃和谢照安朝两边躲开。谢照安稳稳地接住那柄长剑,转过身时,却见陈偃因为躲避时太过慌忙而摔在了地上。
有了称心的利刃在手,谢照安对恶狼的恐惧已减少了一半。她刚想冲上前一招了结了它,可它又突然安顺地愣在原地不动,并且用鼻子往地上仔细地嗅着什么。
陈偃聚精会神地关注着它的一举一动,定睛一看,发现原来是方才自己袖中掉落出来几颗糖。
这几颗糖是当初在同福村救下的那个小女孩塞给他的,他一直藏于袖中,都忘了这个存在。
恶狼似乎很喜欢这些糖,它闻了闻之后,伸出舌头将糖卷入腹中。然后,陈偃清晰地发现,它的眼睛不再泛红,似是恢复了神智。
狼看向它的同伴——那只尚且还在被掌控之中。它悲哀地长鸣了一声,想要唤醒自己并肩的同伴,但是显然,它的举动是徒劳的。
陈偃从袖中又掏出一块糖,将其抛至地上。谢照安悄悄地挪过来,将他扶起身,问道:“发生什么了?”
狼将糖送至另外一头的面前,呜呜地叫着,过了好一会儿,另外一只也低头将糖吞了进去。随后两只狼相互依偎着,低声诉说着些什么。
“它们是一对。照安,不要伤害他们,狼对伴侣忠贞不二,若是其中一只遇到了危险,另外一只就算是拼死也会和我们纠缠到底的。”陈偃轻声说道。
两只狼瞥了他们一眼,它们的身上已经失去了嗜血的戾气。现在,它们再无心恋战,只是疲惫地托着身体,再一次迟缓地走入灌木丛中。
谢照安眼睁睁看着它们消失,惊奇地朝陈偃问道:“你给它们吃了什么?”
陈偃将一颗糖塞入她的手中:“它们应该也是受了寨子里的某种控制,和崖上的那几只一样。照安,你也把它吃了,这糖能使人不再受控制。”
“你从哪儿得来的?”谢照安相信他,毫不犹豫地将糖吃下去。
“山匪袭击同福村的那一晚,你救下的那个小女孩,她送给我的。我没想到……竟还有如此妙用。”
黄向文本来正挠着头,犹豫着要不要下去帮忙,因为面对毫无人性只剩凶残的野兽,他也没有把握自己到底是帮忙还是帮倒忙。只是接下来的一幕令他目瞪口呆,他竟然就这么看着两头狼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攻击性,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他不得不再一次由衷地佩服谢照安和陈偃。他们果然真乃神人也!一定是老天爷派他们过来解救酉阳于危难的!
他东张西望了一番,确定周围是安全的。随后放了一根绳子下去,冲他们二人悄声喊道:“谢姑娘,陈公子,快上来,我带你们出去!”
谢照安对陈偃说道:“你先上去。”
陈偃刚想说话,结果谢照安便不由分说地将绳子捆于他的腰间,栓的牢牢的,简直就像是逮捕犯人一样。
他眨巴眨巴眼睛,满腹千言万语哽在喉间,管他再如何能言善辩,此刻也只会成为一个哑巴。
谢照安扬了扬眉,压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含着笑意拽拽绳子,示意黄向文把陈偃拉上去。
陈偃是被拖上去了,黄向文却不忘一边给他解绳子一边感叹:“谢姑娘这绳子系的真紧,看得出来陈公子你十分重要啦,哈哈!”
陈偃窘迫地笑了笑,敷衍道:“受了点小伤,见笑,见笑。”
“啊?小伤也是伤,拖久了会成大病的。罗姑娘好像会医术,赶紧找到她替你看一看吧!”黄向文说着,将绳子又抛下去,准备拉谢照安上来。
“罗姑娘会医术?你从何得知?”陈偃站在黄向文的身后,问道。
“啊?就……我不是一直混在孟起身边嘛,孟起告诉我的……”
黄向文正准备使劲,突然感觉颈间一凉,像是被什么东西抵着。他小心翼翼地低眸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一只锋利的匕首正紧挨着他的脖子。
心脏开始猛烈跳动,黄向文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讪笑着问道:“陈公子,你、你这是做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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