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各位拨冗前来,咱们嘉江的经济还要仰仗各位,请共饮此杯!”
所有人都起身回敬。
这场商业宴会的东道主就是眼前这位弥勒佛一般的中年男子,名叫曹志尚,是嘉江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他面容方正,但眼睛很小,又戴了眼镜,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里外都透着一股子和气生财的味道。
白静夜就坐在东道主左侧面,他正对着江鉴渊,左手边是另一家集体的老董事长,右手边是叶荣介绍过的副会长。
他这位置有意思,离东道主近,但是又隔了一个副会长,他远没有左手边老董事长那样有影响力,但是位置却在他之前。
乍一看,会让人觉得这样安排不妥,他年纪轻轻的,刚接手家族企业没几年,实在是不够格坐在这么好的位置,但是他对面是江鉴渊,和他年纪相仿的圈内新贵,有手腕有人脉,是东道主最近新的忘年交,江鉴渊左手边是曹志尚的妻子,右手边也是另一家集团的副董事,两面一对比,白静夜的位置就非常合理了。
席间各人心思百转千回,眼神不住地落在白静夜和江鉴渊之间,摸不透曹先生今晚究竟要捧哪位,或者两位都捧?
众人举杯落座。
白静夜看不出什么神色,他淡笑着放下酒杯,专心于眼前的事物,旁边老董事搭了几句话,白静夜都放下餐具笑着回应,但最多也就这样,他并没有对东道主曹先生有什么奉承行为,也没对其他任何人表现出兴趣,像是单纯来吃饭的。
在场的人摸不着头脑,但也不耽误他们发展自己的人脉,江鉴渊被同桌人敬了几个,又替曹夫人挡了两杯,已经被这群人彻底容纳了进去,他今晚的目的之一达到了,他出现在这里,以曹先生的身份和影响力,他就是个二世主,今晚这群人也会把他吹上天。
接下来的酒他都以不胜酒力婉拒了,身边总算清净一会儿,他吃了些食物,放下筷子看向对面的白静夜。
白静夜正在吃一道清蒸黄鱼,他用公筷夹了一块放在餐盘上,用筷子扒拉鱼刺,许久才把那块肉送进嘴里,可能味道不合口味,他吃了一口就没再夹了,正时副会长转头和他搭话,白静夜笑着应和,放下了筷子。
江鉴渊眼神平静无波,他调整了下领带,端起酒杯起身。
“白总,可否借一步说话?”
副会长讶异看去,原来是曹先生的新朋友,他端起酒杯碰去:“是鉴渊啊,你父亲最近怎么样?”
江鉴渊礼貌碰了一下,笑道:“我父亲最近恢复的不错,劳您费心了。”
副会长一脸惋惜,表示没什么,但心知肚明,江鉴渊一个私生子能这么快进入家族企业,他爹不知道被他整成什么样子了。
白静夜起身,表示失陪,副会长摆摆手,笑着看他们一同走到了窗边。
江鉴渊主动把酒杯碰了过去,语气熟稔地像是老朋友在谈话:“白总,我还以为你会让叶特助代替出席。”
“叮——”
透明的玻璃杯体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白静夜笑着举了举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才慢悠悠地回答:“江总都来了,想来这场宴会有点意思,凑热闹,江总见笑了。”
江鉴渊一愣,他显然没料到白静夜会这么回答,不禁笑着摇头:“白总真是折煞我了。”
白静夜没说话,只听江鉴渊又道:“咱们上次谈那个项目,曹先生也很有兴趣,我已经跟他聊过,他说过几天会给我们具体答复。”
他言里话语间把自己和白静夜视为利益共同体,又亲自拉了新的合伙人,亲切得不得了。
白静夜眼里闪过讶异,笑道:“看来我可以搭上江总的便车了。”
江鉴渊摇头:“要不是白总眼光毒辣,这项目我未必会跟,曹先生就更不用说了,白总太客气了。”
“况且。”江鉴渊扶扶眼镜,“我之前说要给白总引荐Z先生,如今还没做到呢,白总别嫌弃我空口说白话就行。”
“怎么会,对了,Z先生最近有时间?”
江鉴渊微笑道:“有,Z先生今晚也在这里,白总现在想让我引荐一下吗?”
就在这句话音落下的瞬间,白静夜微微侧过的脸上从容的笑意蓦然凝滞了一刹,他侧目扫过全场,瞳孔深处像是有什么骤然碎裂,迸发出毫无温度的、近乎冷漠的锐光。
白静夜眨了下眼,他转向江鉴渊,眼中只剩下了一片被处理过的、恰到好处的惊讶:“Z先生在这里?”
说着,他侧过身巡视了一圈,随即笑着摇摇头:“江总说笑了,Z先生要是在,怎么会不在曹先生旁边,那可是太怠慢贵客了。”
眼看白静夜不相信,江鉴渊丝毫不慌,甚至扬起几分温柔的笑意,靠近低声道:“先生比较低调,静夜,你要是想,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他,你不是想和他交流一下那座雕像吗?”
白静夜不着痕迹地后撤了一些,挑眉:“江总,玩笑开过了。”
江鉴渊嗓音又压低了几分:“真的。”
白静夜又看了他一眼,从托盘里端起新的酒,没回话。
江鉴渊见他不回应,反而笑道:“没关系,这次你不想,下次也行。”
白静夜把酒杯放下,看不出什么表情,他说:“走吧。”
江鉴渊惊异,随即也放下酒杯,挥手招来人说了一声,带着白静夜往出口走去。
“我联系一下,我们先过去。”江鉴渊说着,掏出手机,白静夜点点头,跟在他旁边,两人并肩往外走。
“等一下!”
身后传来呼喊声,白静夜率先回头,只见两个没有穿西服的人跑过来,“啪”一下,警察证怼到了江鉴渊面前。
“你好,我们是市局刑侦支队,这是我的证件,白静夜先生涉嫌一起案子,刚刚市局传来了案子最新进展,我们需要白静夜先生配合调查,现在,白先生需要和我们走一趟。”
李继承一口气说完,眼神坚定地盯着江鉴渊,双眼灼灼,炽亮的惊人。
这段话像是一颗炸弹被扔了进来,整个宴会都安静了下来,曹志尚也发现了异常,往这边看来。
江鉴渊脸色变了,他扬起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警察先生,您确定是这会儿吗?我听静夜说,市局那爆炸案他该配合的都配合了,这会儿已经这么晚了,你们警察是不考虑群众,不分场合就这样要强迫把人带走吗?”
有人附耳跟曹志尚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曹志尚问:“这两个警察怎么进来的?”
“白静夜先生一直在他们的监控之中,他们跟着白静夜先生进来的,白先生来的时候特意嘱咐过给他们加位置。”
曹志尚恍然,指尖敲了两下,起身。
这边李旭不乐意了,上前一步说道:“这位先生,白先生是这起案子重要目击证人,配合国家公安机关工作是人民群众的法定义务,他本人都没有说什么,请你不要阻拦我们公务。”
江鉴渊脸上那抹惯常的、游刃有余的笑意倏地隐去了,他微微眯起眼睛,静静审视着对方,空气仿佛也随之停止流动,无声的压力弥漫开来。
李继承丝毫不惧,语气掷地有声:“请让开。”
剑拔弩张之时,一道有力的声音插了进来:
“哎呀,原来是警察先生,曹某怠慢了,既然是公务在身,那怎么好耽误,鉴渊,别耽误警察工作了。”
江鉴渊没说话,旁边传来细微的衣料摩擦声,江鉴渊侧身,见白静夜松了松袖扣,目光平静,说:“曹先生,这事儿因我而起,打扰您的心情了,改日静夜上门赔罪,见谅。”
曹志尚笑眯眯摆摆手。
“江总,改天再约。”
随后,白静夜看向李继承:“走吧,我喝了酒,麻烦李警官开车了。”
李继承点头,摆出“请”的手势,白静夜顺势转身,毫不留恋出了宴会现场,两人随后跟上。
见人都走了,曹志尚转身:“哎呀,一点小插曲,各位继续,继续。”
众人都明白,调笑几声,又开始传杯弄盏,满座笑语。
曹志尚拍拍江鉴渊的肩膀,回去了,江鉴渊下颌隐隐绷紧,面容看不出丝毫波澜,他扭头看向宴会出口,紧接着,突然有人开口:
“江总也觉得这小警察挺有魄力的是吧?这么大场子,丝毫不怵,上来就把人带走了。”
江鉴渊回头,脑子里扫过一遍,嘴上已经称呼道:“李总。”
李继任嘴角带着一丝懒散的笑意,单手插兜,端着酒杯,看着悠闲的不得了。
“好久不见,江总。”
说着,李继任伸手从侍者手上拿过一杯酒,递给江鉴渊:“江总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江鉴渊看不出喜怒,疑惑地“嗯”了一声。
李继任心情很好的样子,他自顾自的把酒杯凑过去和他的碰了下,说道:“江总若是不赞同我的说法就算了,不过我可是很赞赏那小警察的做法,毕竟那是我弟弟。”
“亲弟弟,同母同父。”
李继任说完,沉沉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江鉴渊回过神来,唇角绷得平直,眼睛寒意凛冽,手一歪,酒杯的酒被他倒在了地毯子上。
窗外夜幕深沉,冷风呼啸。
跨江大桥上,车流不息,白色吉利随着车流疾速驶过。
白静夜靠着车座后背看车窗外的景色,一言不发。
李继承和驾驶座的李旭一个对视,他搓搓手,有些赧然打破了宁静:
“…白先生,我们刚刚接到命令,必须把您带回去,不是故意破坏您的宴会。”
白静夜回神,微微一笑:“没关系。”
顿了顿,他又问:“唐徵回来了?”
李继承答:“是,队长下午归队的。”
白静夜点点头,又看向车窗外。
江风裹着寒意袭来,今夜没有月光,夜幕下,嘉江江面漆黑一片,空中只有零碎几颗模糊的星点,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黑暗吞噬,一点一点,像是散落在宇宙中的锚点,无声地对抗着无边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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