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仿佛挑衅一般的话语猛地钻进唐徵耳朵里,又囫囵地被扔出来,没留下任何伤害。
唐徵突然扬起嘴角微微一笑:
“只要工作和生活分的开就不是感情用事,就比如我,我可从来不把两者混淆,不像某人,感情上不同意,私底下却连工作上也要跟人势不两立,天知道他是不是自欺欺人,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又或者只是嘴上说说,规束别人不规束自己。”
“更何况,感情用事这话也得分场合,就比如说法律,常言道法律无情人有情,法律是人为制定的,本来也是为人服务的,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才能发挥最大效力。由此,包括但不限于以上例子,世界上的一切,我们都要以时间、地点、条件为转移,批判性看待事物,做出决定,方为正确,一言定论才是大忌,而且就算最后结果不如人意,那也是时间地点条件不到位,谁说一定是人不行,只要继续积攒能量,变幻条件,下次未必不能得到满意的结果。”
白静夜表情空白了一瞬。
旁边的李继承目瞪口呆,他感觉自己无形中进行了一场灵魂的熏陶,胸腔之中仿佛被一碗温暖的鸡汤慰藉,舒坦又激情澎湃。
但是唐队这话似乎也是话里有话,这两个人好像在说另一套他听不懂的密语。
见人终于老实了,唐徵喝了口水,拿出苏嵩的照片,接上了刚才的话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仿佛刚才喋喋不休的不是他:“这个人你认识吗?”
白静夜回神,视线上移:“…不认识。”
“他是今晚坐在你右手边的副会长苏一波的儿子,苏嵩。”
白静夜没开口,听着唐徵继续说下去。
“苏嵩是杨其的朋友,他们通过网络直播进行单方面资金输送,之前杨其赔你车的钱就是从这来的。”
相对于直接转钱,刷礼物这算不上高明的给钱方式的确能掩盖明面上巨额资金来源不正的问题,但也仅仅是明面上,并且是一时而已,碰上专业的人,稍微一查就清清楚楚。
唐徵嗓音莫名有几分低沉,他知道白静夜能明白他的意思,杨其不是撞他车的主谋,苏嵩也不是,他们只是这件事的执行者。
如果说上次车祸是个意味不明的试探,那么这场爆炸显然已经不是赔个车费那么简单,这更像是某种警告。
白静夜已经恢复了礼貌淡然的神色:“车已经修好,辛苦唐警官了。”
他一副自己能够解决,唐徵完全做了多余的事的语气,让人心里很憋屈,自从上次分开之后,他们至今仅有的几次对话白静夜都是这种状态。
唐徵“啧”的一声,看来刚才那些话算是白说了,他决定提前结束审讯,他偏头看看李继承,说:“帮我去把办公室桌上那叠资料拿过来。”
李继承一愣,连忙起身。
审讯室里顿时就剩了他们两个人。
“刺啦”一声,唐徵拉开椅子,倒了杯水走到白静夜面前,俯视看向面前的人。
白静夜也抬头看向他。
唐徵俯身把水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声音低到几乎听不到:“先呆在这里。”
白静夜不明所以。
“宁队第一次在这里询问你,他和你说什么了?你们达成了什么?”
白静夜疑惑:“唐队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回答,唐徵意料之中,十分坦然地放下水杯,装模作样回了位置。
当时爆炸案发生后,白静夜处理完伤口被第一时间带回了市局,宁韬亲自提审他,并且关了监控。
李继承想办法看到了审讯记录,唐徵当时,甚至说在他从成嘉去到宁韬家之前,都没有发觉什么异常,他以为宁韬对白静夜的审讯真的是继承在电脑上看到的那些寻常的问题。
但其实不是,或者说不完全是。
他们之前肯定交谈过别的内容,那些问题冷者没有记录。
直到今天早上他去宁韬家里,宁队对他想要提前归队的事完全不意外,这和让他去成嘉开会,让唐徵暂时脱离这个案子一样,现在又不需要了。
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或许是那场他没参与的询问,那两个人肯定互通了什么,唐徵不用再脱离,或者是接下来的事情,唐徵在哪里都不影响,所以宁韬同意他回来,一方面他知道唐徵的性格,也知道他对白静夜的感情,知道拦不住他,另一方面,是他心底的那个猜测,但他不喜欢,他希望不是那样。
唐徵没有再说话,两个人沉默地对视。
白静夜率先移开眼神,端起面前的纸杯。
唐徵忽然开口:“为什么信任宁队却不信任我?因为我不是正的?”
“咳。”白静夜被呛了一下。
“我再努力个几年肯定是正的。”唐副支队完全没察觉出自己话语里的大逆不道,简直是明晃晃地想要谋权篡位,这要是当着宁韬的面,指定要挨几个巴掌。
白静夜:“……”
李继承很快回来了,他手上拿的是一叠卷宗。
唐徵收起卷宗,清清嗓子:“白静夜同志,鉴于你是爆炸案的唯一目击者,因此,对于支队接下来的调查工作,我们希望你能配合,接下来支队有一项秘密任务,在任务结束之前,我们希望你能服从指挥,不知道你能否配合?”
白静夜思索着什么,片刻,他点头。
唐徵非常满意:“非常好,你先跟我来,我先说好,你不是嫌疑人啊,我们需要你,不是关你,所以你合理需求都是可以提的。”
李继承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
唐徵拉住李继承,嘱咐道:“我先去找老陈一趟,你呢,把白静夜送去我办公室,然后去找世杰,二十分钟后办公室找我,告诉我他准备的怎么样了,知道了吗?”说完就要走。
李继承终于抓住机会问道:“唐队,咱们这是在干什么?”
唐徵看着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长说:“钓鱼。”
——
唐徵一进门就被漫天的烟雾熏了个结实,他扇了扇,皱着眉进门,看到罪魁祸首坐在他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他怒然打开窗户:“两分钟吸不完没收!”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还有心情吸烟!”
白静夜嘴上叼着李继承不知道在哪里搜罗出来的黄鹤楼香烟,手里把玩着一只红色打火机,他悠悠吸了一口,好半晌,才带着一丝无可奈何说:“怎么说呢,如果市局还不能让人放松,那么唐徵…,不好解释,你可以理解为,就算你现在和我讨论怎么完美地杀了我,我都觉得老天待我不薄。”说着他顿了一下,弹了弹烟灰,“唐队不觉得吗?”
“胡说什么,虽然市局的确是天底下独一份让人有安全感的地方,但是这不是你消极戒烟消愁霍霍我办公室的理由。”
白静夜笑笑:“那唐队当我病得不轻。”
这话听着颇为奇怪,唐徵靠着窗户翻看档案,闻言盯着他看了一眼,这话在他耳朵里不知道怎么就九转十八弯变了个味道,那张一贯利索的嘴,在他大脑还停留在手上的档案时已经吐出话来:“确实啊,你有病,你爱我不浅。”
这话一出口,两人俱是一愣,不大不小的房间突然冒出一种寂静来,白静夜后背倚在沙发靠背上,烟雾缭绕,低垂着眼像是没听见。
唐徵最厌恶人抽烟,眼下那位都骑到他脖子上撒欢了——坐在他的办公室他的沙发上吸他同事给的烟——他还得陪吸二手的,他愣是把心思拐别处去了,吭都不吭。
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闪过,唐徵不可思议地想:难道他真的不爱我?
他眼睛不自觉地往坐在椅子上的人的脸上瞥,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他后悔的不行,他干什么要说这种话,闹得只有自己别扭。
白静夜神色淡然,丝毫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
哦,上次他确实拒绝我了。
…
…
…不信,假的。
“唐队!徐哥说可以了…”李继承敲了两下门就往里进,推开门看到了屋里沉默的两人。
唐徵跟看见救命恩人似的,眼睛赞赏地看着他,飞速甩掉手上的档案,义正言辞地开口:“是吗?太好了,我这就来…”一边说一遍搭上他的肩,揽着他往外走,关门,动作一气呵成,不带半点儿犹豫,丝毫看不出来僵硬。
“啪嗒!”等到门关上,唐徵明显松了口气,他拍拍李继承的肩膀:“很有眼力见儿啊,非常好,继续保持,我去找世杰,等一下,其他人要是有事找我告诉他们不用去我办公室,先在办公区等我。”
李继承突然得了这么大的夸奖,比他哥送保时捷的时候都开心,双眼冒光,狠狠地点头,显然这个被喜悦冲昏头脑的小伙子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事值得夸奖,是不敲门吗?应该不是吧?
“好的唐队。”
“…等一下,不许再给他找烟,听见没有?”
李继承并紧脚跟,双手紧贴裤缝,目光炯炯有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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