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归来的第七日,钦天监定下了祭天的吉时。
宁昭站在铜镜前,由着侍女们为她穿戴繁复的礼服。这是一套与她身份不符的装束——湖蓝色广袖曲裾,衣摆绣金凤纹样,分明是太子妃的制式。
“这...不合规矩吧。”春桃小声嘀咕,手里却不停地将一支累丝金凤钗插入宁昭发间。
宁昭抿了抿唇,没有答话。自漠北归来后,谢珩变得异常忙碌,两人见面次数屈指可数。这套礼服是今早他派人送来的,附了一张字条:【祭天时着此衣,站我右侧。】
没有解释,不容拒绝,是谢珩一贯的风格。
“郡主真美。”春桃最后为宁昭披上轻纱外袍,“太子殿下定会看呆的。”
宁昭耳根微热,轻斥道:“胡说什么。”却忍不住对镜多看了两眼。
祭坛设在南郊天坛,九层汉白玉台阶直通云霄。宁昭到时,文武百官已列队等候。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前方的谢珩——玄色冕服,玉带蟒袍,十二旒冠冕下的面容俊美如神祇,却又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感受到她的目光,谢珩微微侧头,视线在宁昭身上停留一瞬,唇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宁昭心跳漏了一拍,提着裙摆向他走去。
“殿下。”她福身行礼,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这衣裳...”
“很适合你。”谢珩打断她,伸手虚扶她的肘部,“上来。”
宁昭踏上台阶,发现自己的位置竟在谢珩右侧,比诸位皇子还要靠前。身后传来窸窣的议论声,她却顾不上了——谢珩的手虽未直接触碰,却始终虚护在她身后,像是怕她摔着似的。
“祭天开始——”
礼官高唱,钟鼓齐鸣。宁昭按照礼仪垂首肃立,余光却瞥见谢珩的指尖在袖中微微颤动。他在紧张?这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被飘来的香气打断。
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混在檀香中,宁昭鼻翼微动。这味道...与那日在漠北集市嗅到的毒香一模一样!
她猛地抬头,正看到礼官捧着祭香向谢珩走来。来不及多想,宁昭一个箭步上前,假装绊倒,整个人撞向礼官。
“啊!”
香炉应声落地,香灰四散。场面顿时大乱。
“定安郡主!”礼部侍郎厉声呵斥,“扰乱祭典,该当何罪!”
宁昭伏在地上,趁机深深嗅了一口散落的香灰,确认无疑——正是那种西域奇毒!她抬头看向谢珩,用口型无声地说:“有毒。”
谢珩瞳孔骤缩,立刻上前一步将她扶起:“郡主可有受伤?”同时借着宽袖遮掩,在她手心重重一按,示意明白。
“臣女失仪。”宁昭顺势起身,声音颤抖,“请殿下责罚。”
谢珩面色阴沉:“来人,送郡主回...”
“且慢!”
一位白发老者从百官队列中走出,正是当朝太傅杜如晦,谢珩的启蒙老师。老人目光如炬,直刺宁昭:“老臣斗胆,敢问郡主为何突然冲撞礼官?”
宁昭手心沁出冷汗。她不能当众指认祭香有毒,那等同于指控朝廷有人谋害太子。
“我...”她咬唇看向谢珩,得到默许后轻声道,“臣女闻到香中有异...”
“荒谬!”杜太傅厉声打断,“祭香乃礼部特制,怎会有异?郡主莫非是要污蔑朝廷?”
谢珩突然开口:“太傅慎言。”声音不重,却让在场所有人噤若寒蝉。
杜太傅却不肯退让:“殿下!老臣不得不说,自定安郡主出现,殿下屡屡破例。今日竟让她着太子妃服饰站祭坛主位,置祖宗礼法于何地?”
宁昭心头一震。原来这套衣服真是太子妃制式...谢珩是故意的?
“太傅。”谢珩声音冷了下来,“祭典继续。”
“殿下!“杜太傅突然跪地,“老臣受先太子妃所托辅佐殿下,今日哪怕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说一句——红颜祸水啊!”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暴雨倾盆而下。百官哗然,祭典乱作一团。宁昭站在雨中,浑身湿透,杜太傅的话如刀子般扎在心上。
突然,一件还带着体温的披风裹住她。谢珩不知何时已挡在她身前,十二旒冠冕下的眼神锐利如剑:“太傅年事已高,今日之言,孤当没听见。”他环视众人,“谁再妄议定安郡主,以欺君论处!”
杜太傅老泪纵横:“殿下要为个女子寒了老臣的心吗?”
谢珩沉默片刻,突然解下腰间玉佩掷在地上:“十五年前,太傅教我'为君者当兼听则明'。今日太傅可曾听过郡主的解释?”
玉佩碎裂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脆。杜太傅呆住了——那是先太子妃留给谢珩的遗物,他从未离身。
谢珩转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宁昭打横抱起:“祭典暂停,回宫!”
宁昭缩在他怀里,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雨水顺着谢珩的下颌滴落,打在她脸上,温热如泪。
“为什么...”她小声问。
谢珩低头,雨水模糊了他的表情,声音却清晰如誓言:“我这一生,唯你不可辜负。”
回到东宫,太医早已候着。确认宁昭无碍后,谢珩立刻命人封锁消息,秘密审问那名礼官。
宁昭换了干净衣裳,坐在偏殿出神。今日种种走马灯般在脑海回放——杜太傅的指责,谢珩的维护,还有那句“唯你不可辜负“...
“郡主。”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宁昭转身,谢珩已换了常服,发梢还滴着水。他挥手屏退左右,在宁昭对面坐下。
“礼官招了。”他开门见山,“香中确实有毒,与父皇所中之毒相同。”
宁昭倒吸一口凉气:“是谁指使?”
“他不知具体是谁,只收到黄金百两和一张字条。”谢珩眸光冰冷,“字条落款处画着一条蛇。”
“蛇?”宁昭猛地坐直,“和漠北那个摊主手腕上的刺青一样!”
谢珩点头:“二皇子虽死,他的党羽还在活动。”他顿了顿,“今日多谢你。”
宁昭摇头:“我不过是鼻子灵些...”突然想到什么,“杜太傅他...”
“老师只是固执,不会害我。”谢珩揉了揉眉心,“但他代表了一部分朝臣的看法——他们认为我太过重视你。”
宁昭心头一刺:“那殿下为何还...”
“因为我需要你在祭坛上。”谢珩打断她,“除了你,没人能嗅出那种毒。”
原来如此。宁昭胸口发闷,强笑道:“臣女明白了,殿下是利用...”
“不是。”谢珩突然倾身,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我让你站在右侧,是因为那是太子妃的位置。”
宁昭瞪大眼睛,一时忘了呼吸。
“今日之后,全长安都会知道,你是我选定的人。”谢珩拇指轻轻摩挲她的下巴,“怕吗?”
宁昭心跳如擂鼓:“殿下呢?不怕朝臣非议?”
谢珩低笑:“比起失去你,这些算什么?”
窗外雨声渐歇,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宁昭突然想起一事:“殿下今日摔碎的玉佩?”
“母妃的遗物。”谢珩神色微黯,“但我更在意活着的人。”
宁昭眼眶发热,正想说些什么,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侍卫慌张闯入,“杜太傅...杜太傅悬梁自尽了!”
谢珩脸色瞬间惨白。宁昭下意识抓住他的手,感受到一阵剧烈的颤抖。
“留...遗书了吗?”谢珩声音嘶哑。
侍卫递上一封信:“太傅说...请殿下看完再做决断。”
谢珩展开信纸,宁昭看到他瞳孔骤缩,随即猛地将信纸揉成一团。
“殿下?”宁昭轻声唤道。
谢珩仿佛没听见,转身大步离去。宁昭拾起被丢弃的纸团,小心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字:
「先太子妃死于'帝王殇',制毒者乃现任国丈。」
宁昭手一抖,纸团再次落地。当今国丈...不就是皇后的父亲,谢珩的外祖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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