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当年多亏一位女子将景帝唤走。不然……”燕淮之一顿,未再说下去。
“是……怎样的女子?”
景嵘提起在三年前,沈浊曾入宫。又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顿打,就连景礼太子都严明不许透露半句。
作为十安的景辞云备受隐瞒,就像是被关在瓮中,封闭双耳,遮了双目,无法行动。
“只闻其声。不过自那之后,陛下便再无来过。说起来,她应当算是我的恩人。”她倒是云淡风轻,景辞云却是神色僵硬。
但是她又只故作镇定,佯装无意地整理着袖袍,问道:“即是恩人,若是见到她,你会如何报答?”
“自当结草衔环,以命报之。”
“以命……报之?”
燕淮之的话语总是认真的,这让景辞云总会认为她在说真话,并不会欺瞒。她哪能让心上人以命报之,遂忙说道:“长宁,报恩有很多种的。也不一定要舍了性命。”
“那于我而言,该如何去做?”
景辞云思索许久,未能想到一个两全之法。以燕淮之的处境,她给不了钱财,也给不了权势。
她是倒悬之危,除了这条命,好像当真没有别的了。
景辞云心疼于她,但是每每想要安慰,却又觉得自己身为景家人的安慰于燕淮之,可能就是虚伪的,是假仁假义。
“于我而言,必定是要寻得一个庇佑。景辞云,她可能就是这个庇佑。”燕淮之继续说道。
景辞云知晓她所言之人是谁,这心中就是充斥着不甘,但也更是惧怕。
这个庇佑,是她日思夜想都想让其消失之人,却是燕淮之想要寻找之人。
燕淮之向来敏锐,很快便察觉到了景辞云的情绪。
她……在想什么?
“那人一句话便将景帝唤走,景帝也再未来过云华宫。我想,她定是重权在握,也可能……是如太子那般。”她想了想,依旧试探着。
“我没有办法。”
在南霄,仅有三人能在一时之间决定她的生死。一是景帝,二是景礼太子。
三便是景辞云。
亡国公主,只是为了收拢人心而存在。燕家无人,无臣。实际上能庇佑自己的,也唯自身而已。
景辞云牵起她的手认真道:“长宁,我帮你报恩,但你万不要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我一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再遭屈辱。我会将他们一一解决,会让他们闭嘴。但是你只需记得我,信赖我,还要——爱我。”
燕淮之一愣,心底似是察觉到什么,但又有些模糊。她轻轻颔首:“嗯。”
今日垂钓也不知是否因为二人皆有些心不在焉,鱼未钓到,钓竿也不知为何折了。
因着燕淮之的话,景辞云多少有些心有不安。心不在鱼,钓竿也断了。景辞云便试图修复那钓竿,但实则上是想要掩饰自己。
隐隐被乌云笼罩的竹林,随着呜呜跑来的风而轻轻摇晃。深处于竹林之中的二人,就像是被深海卷入的,脆弱的鱼,若是被狠狠缠住,那便必死无疑。
鱼会被溺死吗?
景辞云修不好这钓竿,有些气恼地狠狠将其插入土中。
燕淮之坐在一旁一直瞧着她,见她终于起身了,遂也站起了身。
“要回去了吗?”她问道。
景辞云突然道:“长宁,今后是不是无法来垂钓了?”
燕淮之瞧向那一头扎在土里的钓竿,已经被景辞云修成了好几段。
“你若不想来,那便不来。”
“那你呢?”
“我想来。”
*
等待许久的明虞见到二人归来,叫住了景辞云。燕淮之并未多做停留,而是先回了房。
“明虞,何事?”
“郡主。之前我提起过,长宁公主房中有他人。”
景辞云神色一变:“我说过,莫要去查她。”
“但是郡主,你不想知晓当日在她屋中之人是谁吗?他们定是在等着接应长宁公主!效忠燕家者只要有一人在,于我们南霄而言,便是祸患。于郡主你而言,便是万劫不复!”
“有关长宁我自有论断!明虞,你不要插手!”
“我是奉殿下之命保护郡主,自是有责查清接近郡主的每一人。长宁公主若问心无愧,也不怕我去查。”明虞依旧严肃。
“她……”景辞云的脸色铁青,她紧紧握着拳,咬着牙道:“明虞,我说了不许去查她!你为何不听令!”
景辞云本就不喜欢他人干涉,如今景嵘提起燕淮之的目的,明虞也提起。这让她十分恼怒,更是焦躁。
明虞满是不解,因燕淮之,更因她的反应。
以往的景辞云,最多是性子会突然变得冷淡些,但是大多时候还是十分平静的。
如今因着燕淮之而总是情绪不稳,这让明虞更是有些不喜燕淮之的存在。
“郡主?”
景辞云的脸色一僵,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转过身深吸一口气,随着气息的缓缓吐出。
紧握着的双拳也不由自主地松开,指印深陷。
她明显察觉到身体不适,好像总有莫名的怒火。她想要掌控燕淮之,想要她的一举一动都能跟随自己的心意。
即是恼怒克制不住自己,会变成另一个人对燕淮之不利。又是察觉不到燕淮之的倾心,让她无比烦躁。
她有时甚至想要将燕淮之关起来的念头,想让她时时刻刻,日日夜夜只瞧着自己。
如此,她便没了接触外界的机会。明虞也不会去查她。她就算想复国都再无机会。
只要将她关起来……
对于自己这样的念头,实在是又觉得太过荒唐!她将一切归咎于那个杀人不眨眼,无情无义之人的身上。想要撇清自己。
景辞云强行压制着这些念头,紧绷着的神色慢慢回恢复平静。
“明虞,我知晓长宁心中所想。她也早已暗示过。无论是朱雀令,还是今后的兵符,我都不会交出,你大可放心。”
“郡主以为,我是害怕你交出这些?”
景辞云抬眸看她,反问道:“不是吗?”
明虞的神色微变:“郡主……为何会如此认为?”
景辞云看见屋中的灯灭了一盏,想着燕淮之应当是要准备睡下了,遂道:“你们都是如此,害怕我会因情将兵符拱手相让。我也不会让她有负我的机会,更不会让母亲的心血毁在我的手中。”
明虞十分信任她,故而点点头:“郡主既心中有数,我便不再多言。只有一事,不知郡主是否知晓。”
“何事?”
“沈浊此人,郡主提起过。不知郡主是否知晓此人是男是女,是何模样?”
景辞云脸色大变,袖中手迅速握拳。又怕会被明虞看出,她回避了明虞的眼神,走至廊下。
她不知明虞为何会问起沈浊,强压下心中紧张:“我不知。”说完之后,还故意咳了两声,佯装不适。
“你问此作甚?”
明虞并未注意到她的慌色,坦言道:“殿下曾有遗命,若是见到此人,杀之。”
*
燕淮之久等景辞云不回,正想出去寻她,刚一打开门,便见婢女走了来。
婢女恭敬行礼,道:“公主,郡主说让您早些歇息。”
“她呢?”
“郡主之事,我们一向不会过问。郡主只说了让您早些歇息。”
瞧了四周,并无景辞云的影子。
“知晓了。”
燕淮之坐在桌旁思索许久,是自己的试探被她看穿?还是明虞查到了什么,让景辞云心生警惕?
还是说,其实在她说不想来垂钓后,自己就应当如那些嫁作人妇的妻子一般,回答她那我们今后便不来了?
因着未能让她得到满意的答复,所以生气了?
燕淮之想不明白,可能依她的性子,也不会想明白,为何要如此应允。
但是就算不应允,她也本想如儿时缠着师长那般,还能撒撒娇。
只是如今,她连笑都是苦涩的。若想得到一个人的心,还能怎样去做?
与明虞谈完之后的景辞云坐在院中,被黑云压下的竹叶遮住了她的恍惚神色。她还未从明虞的那番话中抽神。
母亲遗命,居然是……杀了自己的女儿?
她也讨厌沈浊,甚至会恨她为何还不消失。但就算如此,她也不得不承认,她与沈浊,就是同一人。
在听到这样的遗命之后,她便突然意识到,在母亲心中,该死的不是沈浊,而是景辞云。
若这样的话让沈浊听了,她是否当真会变成一个疯子?那自己,又怎能再压制住她……
她都不敢再想,更不敢将此事写了信告知。
她极力压制着内心的忐忑不安,又担心以燕淮之的敏锐,恐怕不久之后便能察觉到她这非常人的病症。
居然凭空生出,干脆将燕淮之交给景嵘的念头。
只是她又舍不得,同时又害怕燕淮之知晓真相,心中挣扎,混乱如麻。故而连着好几日都不敢去见燕淮之。
但是皇家别院也就那么大,再如何躲避,总会遇上。只是每次燕淮之还未开口,这人便像是躲瘟神般迅速逃离。甚至连一句话都未说。
独自一人用膳的燕淮之没了胃口,没吃几口便让下人撤了饭菜。
她明显察觉到自己情绪的低落,却不知为何。
看向身旁,往日都是景辞云坐在此处,如今却如心一般,是空的。
“郡主今日在何处?”她转头问向一旁收拾碗筷的婢女。
“早些时候七皇子来了,应当是去了莫问楼。”
燕淮之瞬感沉闷,凤眸逐渐暗下,隐隐有些不悦。婢女从不多言主子之事,很快收拾完碗筷之后便退下了。
景辞云的突然冷淡,让她十分不适。心中烦闷不已,想要见她,想要问问她。
景辞云回来之后,黄昏已是靠近。素日只会待在屋中的燕淮之,今日竟是坐在院中,已等她许久。
见到她,景辞云慢慢停下脚步,只远远瞧着,未再走近。倒是燕淮之先行起身,她一步步往前,走到景辞云的面前。
“你喝酒了?”闻到她身上的浓浓酒气,燕淮之不经意地蹙眉。
“嗯。”
“这几日为何不理我?”
又是如此直言,景辞云只是想着如何迂回,根本未想到燕淮之若是直言,自己该如何回答。
燕淮之看上去冷清,都不会说好听的浓情软语,每次都是直言不讳,一语中的。
她与景嵘喝了不少酒,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
害怕自己会因醉酒而胡乱说话,遂后退一步,道:“那仙灵霜依旧有人在贩卖。今日与七哥五哥商议仙灵霜一事……有些烦闷,所以多喝了几杯。我忘了你不喜酒,我,我去醒醒酒。”
她迈着混乱的步伐很快离去,燕淮之也未追上。感觉她好像有些胡乱解释,不理人,难道是因为仙灵霜?
燕淮之已经主动过了,景辞云却不言。她突然不想再问,白日里还十分沉闷的心,因景辞云的态度,很快平静下来。
景辞云:叽里咕噜——爱我,你要爱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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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鱼会被溺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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