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喻安回来后,便察觉出诡异的气氛,他走得越近脚步越沉重,他分明看到一张不属于公仪明的脸,可一身的装束属于公仪明。
孟欣故神态自若地介绍,“这是本地的城隍公仪旭,这些年是他一直在庇护B市的安全。”
公仪旭一脸愧不敢当,连连道:“在其位谋其职,不过是我的本分,怎么当得起如此夸。”
熟悉的官腔扑面而来,严喻安顺势加入其中,在外打交道的人从不怯场。
“您好!久仰大名。”严喻安笑着说。
公仪旭像是没有忍住,“严总还是人,怎么和孟先生一起?”
孟欣故站了出来,“我在人间久了,有些产业需要他打理,不过阴间事他半点未沾。”
公仪旭的鼻子一闻,严喻安的气息很干净,没有一点幽冥的气味,他们在一起的有些时日,但这人的魂魄依旧不变,看来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
都是熟悉各种社交规则的精怪,寒暄到这个时辰也到了散开的时候,公仪旭礼貌地退场。
“青叶就是公仪玄,他可是公仪靖的女儿,城隍怎么对她如此上心,不知内里的人还以为她是你的女儿。”
公仪旭的脚步顿住,在孟欣故打量的目光中转过身,像是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孟先生以为我是无情冷血的鬼神?”他的周围明明是窜来窜去的人,可他在闹市中寂寞,一切热闹与他无关,他被困在了过去,“她也是我的侄女,是我为人时的一丝牵挂,何况那人……”
未尽之言,吞吞吐吐地留在了他的喉间,不为人知的过去里全是怀念,莫名地勾起哀伤的情绪。
他也不指望孟欣故有所回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略微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身躯,一言不发地走了。
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孟欣故问道;“你信他?”
严喻安收好情绪,连连摇头,“他的话里有掩饰,若是向往亲人,那他现在附身的公仪明也是他的世孙,可我感觉不出来他的在意,只有青叶能勾起他的情绪。”
孟欣故到了B市有两件事最为好奇,第一便是公仪旭,他可是多年没有传出一点私事被地府列为重点观察的城隍,第二便是已经过了三天,还是没有鬼市的负责鬼差和他联系,这既不正常也让他震惊。
到底是B市的鬼差胆大包天,还是某个鬼神一手遮天。
还有他离开的时候对着严喻安的离奇一眼。
孟欣故道:“这段时间如非必要不要和他单独相处,哪怕约你见面的是公仪明,这里实在古怪。”
严喻安在外向来是说一不二,但是孟欣故的叮嘱他记得牢,从不会阳奉阴违,这一点还是让孟欣故放心的。
孟欣故在不停地思索中对他的异常有了模糊的猜测,他看向明显和经纪人有了争执的青叶,一脸的兴味,“我很好奇,他们之间的旧事,是什么让公仪靖这个在地府已经翻不了身的鬼逃出来,还到了最惹人注目的B市?”
严喻安在公仪旭、公仪靖、青叶间排了序,发现这一切都围绕着青叶展开,道:“有的是时间,说不定公仪旭的古怪也能被弄清楚。”
孟欣故赞许的目光又让某人心猿意马起来,接着惩罚也随之而来。
严喻安压抑着喉咙里翻涌起来的铺天盖地的咳嗽,他的头晕乎乎的,精力已经耗尽。
孟欣故叹了口气,熟练把他拉入自己的怀中,掏出手机看时间,确实晚了,可以离场而不被人蛐蛐。
刚好手机推送了一个消息。
《眉间绕》官博:期待已久的朋友们,戏已经开拍了,明天早上八点官博正式启动花絮放送,大家期待吗?动动你们的小手让我看看剧粉们的决心。
下面跟着的一个个彩虹屁看得孟欣故叹为观止,大家的爱真是都从屏幕里溢出来了。
公寓里的灯一直亮着,是疗养院的医生进进出出地,只能看出严总高烧不退,却找不出病因,运来的仪器开了关,进去了又退出来。
他们真诚地建议早点送严总去大医院,不要耽误治疗。孟欣故体谅他们的辛苦,真诚地表示会考虑他们的建议,更是亲力亲为地把他们送到门口,目送他们离开后,反锁了房门。
孟欣故拉上窗帘,关闭所有的灯光,把烧得浑身滚烫的严喻安从床上抱了下来,他的脸红得发烫,一呼一吸间带着骇人的火气,每一缕发丝都生出一点汗水,整个人皱皱巴巴的团成一团依偎着他,虽然在病中但他的警惕心没有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病击倒,他醒了一瞬,平日里清凉如水的眼睛不聚焦,蒙上了一层层纱,看不清,不过还好孟欣故在他心里是特别的,醇厚的檀香钻入他的鼻子,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安心地睡去。
孟欣故抱着他,将一切动作尽收眼底,胸膛震动。
客厅已经被他清理干净,所有的沙发与桌椅统统消失不见,他抱着他,两个人的头抵在一起,呼吸交缠着不能自拔,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孟欣故细细地听着,每一次跳动都让他感叹人的神奇,不像他表面是一个人,可和人的结构一点也不一样,他的心可不会跳动。
离开前医生开的药还好好地放在厨房,本应该烧得水冰冷地躺在炉子上。
他不相信,不相信这样一个健康的人会被突如其来的病击倒,他的呼吸一度停止,可现在在他的怀里呼吸沉重地呻吟着。
现代医学救不了他的命,孟欣故想,不知道他的猜测对不对,但是总要试一下,只要一次……
当月色穿过每一层楼,最后精准地停在公寓的窗子上。月色不过是月色,他只是一道光,那只是人对月色的看法,但是在鬼神的眼里这一切是不一样的,月色是他们最好的助力。
孟欣故不是鬼神中的一员,他只有一次机会,应该用在最重要的人身上。
月色吸引着他,他吸收着月色,直到登堂入室的月色无光,他才停止。沉寂一会儿后,低头的鬼发出一阵阵低吼,他的喉咙一动,抱着人的手捏紧,指尖泛白。
他强撑着身体不倒下,慢慢将怀里的人放在一个发光的地板上,严喻安双目紧闭,他一落地稳稳地躺着身下的地板如水一般荡开,每一次触碰都会带起一点涟漪,以他为中心散开。
孟欣故发抖地缩在他的身边,冷汗打湿了他的背,嘴里发出一声呼痛,接着地板的人也跟着一起发抖,无意识地想逃脱这一切,陌生的让他害怕。
孟欣故颤抖着伏在他的耳边,握着他的手,“忍一下,一会儿就好了。”
一条鱼,月色一般的鱼从他们的脚下游出,它看起来更像是一条蛇,没有鱼鳍,没有鱼尾,它在地板上游来游去,打量着他们,没有眼睛的鱼牢牢地盯着孟欣故,最后却又游到严喻安的身下,不再出来。
那是什么?是自己的幻觉吗?孟欣故脑袋沉重,意识模糊,连思维都沉重了一分,他来不及想清楚,就被严喻安吸引了注意力,他深吸一口气,摸上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下去了,等明天一醒他就会彻底好起来。
孟欣故提出着的一口气松开,整个人也一下子倒了,就着黑暗睡过去。
严喻安行走在一个幽暗的空间,没有风,没有光,好像一切都不存在,他只能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像是一个行尸走肉。
我是什么?他问。
我能去哪里?他道。
那我现在还是一团无意识吗?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他只能不停地往前走,既看不到自己的目的地,也看不清方向,这对一个不停赶路的人来说是一种隐形的折磨。
终于在耐心与精力耗尽之前,他闻到了风的气味,风中还有一点人的笑声,干净澄澈,莫约三岁,虎头虎脑的看起来很可爱,只是与他不在同一个时代,他一个人在黑夜中独行,那张小嘴却仍是哼着歌。严喻安刚走过去,只差一点点就能摸到他的衣袖,一路上有了同伴,那再黑暗的地方也有了光亮,明明只差一点,偏偏再靠近的一瞬间就离散。
他还留恋那个孩子脸上的明媚笑容,还能再次见面吗?他想。
没有危险,没有崎岖的道路,不需要吃任何东西就能活下来的密闭空间,严喻安偏生觉得颠沛流离。他靠着回忆继续前进,那个孩子有黑软的头发,眼睛像是会说话,与他对视的最后一眼里有细碎的星子。
好像是下雨了,严喻安迟钝地摸着额头的水迹,面容平静,可内里欣喜若狂,只可惜在虚无的环境里待得太久,他已经忘了各种表情该怎么从自己的脸上挤出。他想大叫,想大哭一场,宣泄自己的情绪。
不过……
哭是什么样子?
为什么要笑?
他为什么能感知到情绪?他不是生来虚无?靠着一点意识控制他的国度吗?
为什么他的一切发生了变化?是谁改变了他?
哦!
原来是那时无意间有了联系的孩子,他的人生轨迹意外地和他重叠了一次,而这次他们再相遇。
那孩子的脸上多了几处伤口,看起来有一点吓人,他的眼里多了哀伤和痛苦,连那一头细软的头发也没了黑亮的光泽,他的身量较之于前拉长了一点,年岁上长,该有五六岁的样子。
那孩子对着严喻安苦笑,笑里全是沧桑。他第一次注意到面前有个很大只的人,在这个黑黑的地方一个人生活了很久,应该很厉害。
他道:“你能帮我找到我的家人吗?他们一下子就不见了,我想找到他们,我想他们了。”
严喻安一看他就知道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一个在天灾中活下来的孩子,亲人几乎是死绝了,只有一个家人辛辛苦苦地拉扯着他。
严喻安没有回应他,那孩子慢慢失望,他渐渐消失在虚无里。
严喻安想要张口,想要挽留,但他不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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