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偌大的二层楼房里,能闻见洗衣粉的香味,当他们靠近的时候,来的不是负责人,偏偏走出一个半大的孩子,看起来只有十一岁,看到他们的第一件事也不是去找大人而是自己出来询问,动作老练,看起来已经很熟悉。
这放在任何一家孤儿院都是不应该的。
“晾衣绳的高度明显是孩子的身高,不是大人长用的高度。”严喻安道。
“孤儿院根本没有大人,只有小孩子。”
照黄主任所说,孤儿院里的孩子是外村的女人在这里生的,但是不想要就放到了孤儿院里养。
“那个孩子看起来很健康,在S市如果不是有疾病的孩子是不愁人领养的。”严喻安的眼睛扫了一下,被奇怪的地方吸引,向前走去,看到的东西,让他忍不住皱眉。
孟欣故也跟着过去检查,伸出手拨开枯黄的茅草,把遮住的都露出来。
范无救道:“这里也有。”上面的图案被风吹日晒,早就泛白,但与入村的牌坊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孟欣故点点头,突然发现了什么,“你们看,这面墙上多了两条鱼。”一头一尾,保持统一动作的鱼,头鱼指向一个婴儿,尾鱼的尾巴后是一个笑着的老人。
“或许,牌坊上的图案不全,其实完整的图案应该是这样。”范无救道。
严喻安轻声道:“双鱼衔尾纹。”
这里一定是酆都大帝待过的地方,不管他是在沉睡还是在这个村子里活着,孟欣故想,一定要让他回地府主持大局,若他已经……不,他是天地间的一抹神识,天道让他做了地府的酆都大帝,不可能有意外,剩下只有一个可能。
“我们到村子里看看吧。”孟欣故提议。
青天白日是极好的形容词,他们到过乡下实地考察,乡下人很珍惜白日的时光,几乎每家每户的门都打开着,进进出出的忙碌,不是你家借锄头,就是我家拿镰刀,田间地头全是人气,可永源村没有一个人在外,家家户户的门都紧闭,若说家里没有人倒也不是,隔着门板,还是能听见细微的活动声音。
孟欣故下意识地数着这里的人家户数,三四家小洋房排在一起,右边又是三四间木制的房子各位安静,像是只住了一两户,隔了三四里才重新出现人烟,连着数十家的水泥房,分为上下两层,里面都有人居住。
极目远眺,可以看见几个吊脚楼,整整齐齐地排在左右两侧,可惜被巨大的芭蕉树遮住,他们刚想再去看看,范无救猝不及防地转身,眼神犀利地看着状似无人的房子。
砰的一声,原本在暗中观察他们反应的人关了窗子。
“这个村子太邪门了。”范无救在地府人间经过的邪门事够多,可这也让他惊讶。
严喻安一个眼神扫过去,隔着窗户偷窥的人像是被雷击了一般,缩回自己的脑袋。看起来不敢冒犯,他们似乎在惧怕什么,怕的反倒是他们中的人。
“人会害怕人吗?”
“他刚刚说了,这里的人极可能是半人半鬼。”孟欣故反驳道。
他相信严喻安的判断,他不会出错。
范无救惊呆了,不可思议地说:“你还真信。”他这么说的时候,孟欣故没有一点反应,他以为孟欣故同他一样都不相信。
孟欣故:“那你有更好的答案,能解释现在的一切?”
范无救只能听从,熟练地闭嘴,他确实无法解释,好不容易有办法合理化这一切,他的耳边还响起谢必安那时的交代。
严喻安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没有听到我说的。”记得很牢,他想要拉着衣摆的手被干净利落地拍掉。
孟欣故的脸微红,看起来像是被烈日晒的,尽管没有太阳,他道:“现在,你走中间。”
他们刚要走,耳尖的范无救听见嘎吱的开门声,循声望去,开门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看起来营养不良,面黄肌瘦,头发枯黄,家境也不是很好,穿得破破烂烂,她干枯的手伸出来,向他们招了招手。
这是一个机会,虽然这里的人看起来很邪门但是难得有一个愿意搭理他们的人出现,三个人尽量小心地靠近,免得吓到她。
“我叫……”女孩一张口就忘了自己的名字,实在稀奇,可三个人不敢笑,他们突然想起,那个老人也没有和他们说过自己的名字,反倒在问起来的时候彻底陷入混乱。
三人在心底默默地祈求,这个女孩也不要和那个老人一样突然发疯。
那女孩轻轻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探究地看着他们,眼里闪过复杂的光芒,一呼一吸间带着孩子的幼稚和大人的算计,透出一种淡淡的拧巴,最后才回到了现在的样子。
她转身对着孟欣故,异常诧异,“我记得你,你怎么回来了?”
孟欣故心里猛地一跳,又惊又骇,眼眸微垂,在心底翻动强烈复杂的情绪,他道:“我何时在这里生活过?”
女子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疲惫地哭丧着脸,“你忘了,而我们这些人还被迫记着。”
严喻安里面拉着孟欣故后退一步,恰好避开那尖利的爪子,她的尖叫和嘶吼在他的耳边放大,幽咽凄厉的间隙,夹杂着她的质问,“凭什么你能忘记。”
“我们做错了什么……你被人弄死了,凭什么找我们算账,又不是我害死的。”
范无救和孟欣故的神情瞬间冷冽下来,孟欣故被拉扯着无措地闪过几个片段,似乎与这里很相像,范无救的眼睛凝结成冰面,说话的语调也带着隐隐的寒气,“先离开这里。”
“你去死,凭什么连累我们,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你这个害人精。”
“孟欣故。”
“孟欣故。”
孟欣故被拽着走的时候,回头一看,那个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嚎着,像是要把自己的委屈一点点说尽,可是她又过于激动,语无伦次的时候只能尖锐的爆鸣。
他们跑到一片空地,孟欣故一时无力,脚下一绊,软趴趴地摔在了地上,严喻安护着他一起平躺。
范无救看了不远处的吊脚楼,“事不宜迟,我们先去看看那里面,我有预感,那里肯定没有疯子。”顶多什么也没有。
孟欣故仰起脸,深吸一口气,道:“老范,我当年死在献州,这里就是献州吧!”
范无救下意识摸了腰间的通讯器,含糊不清,“是呀……怎么了?”
他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可献州在一次意外后彻底地消失,连生死簿上也找不到它的踪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改头换面变成了永源村?”
“你小子居然敢偷看生死簿。”范无救在一旁强烈指责。
“这不是重点,我明明看到生死簿上关于献州的一切都消失了,历史上没有献州这个地方。”那时他才入地府,修养好了就想看看自己的故土现在是什么样子,没想到他溜进崔珏的住所翻阅全部资料都没有献州的记载,而且各个朝代的史书也没有记录。他那时还以为是自己迷糊记错了位置,可是他确信自己没有弄错,这个疑云在他百年前出地府到S市赴任的时候还没有消散,他也曾让手底下的鬼去打听消息,可是真的没有献州的记录。
“凭空消失的献州又凭空地出现,像是专门在等你一样。”阳光打在严喻安的身上,他却生不出一点暖意,打了一个寒噤。
他一来这里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他和孟欣故的关系能更加的紧密,可若是有不慎,他们的关系又会陷入僵局。
此刻,他也在不安。
范无救道:“你还记得多少?这个地方能刺激你的记忆吗?”他纯属病急乱投医,但是确实没有法子了,现在的情形,地府的小伙伴们是一点忙也帮不上。
孟欣故叹了口气,给了范无救一个白眼,范无救了然地点点头,放弃这个思路。
他要是还记得,就不用费力来永源村,寻找真相,寻找酆都大帝的踪迹。
“你们想过为什么这里的人看起来都怪怪的吗?”严喻安突然想起在进村和墙壁上看到的图案,他总觉得这里面有联系。
范无救道:“那个女人的精神状态应该就是这个村子的精神状态。”
“那她还记得我……”孟欣故皱着眉苦思冥想,一点点挤着脑中的推断,“是整个村子的人都记得我。”
可没有道理啊!为什么他们会记得他,这个村子虽然有点奇怪,但是还有些现代思维,不像是生活在古代的样子,那就说明这个村子有新的时代血液灌入,村落会不停地进步,变成现代化的村落,这符合自然的规律。
退一万步来讲,他已经和献州割席,在地府几百年,中途没有出过地府,也没有途径和方法与外界沟通。
孟欣故想一想地抱着头不吭声,严喻安立马把他抱住,对着范无救不满地说:“不要刺激他。”
在他怀中颤抖的孟欣故,一边流汗一边呓语,“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严喻安用力地抱着他,几乎忘了呼吸。
范无救轻轻一叹,在叹息的尾音中,能听出心疼,他的神色莫名恍惚了一阵,眼前浮现那个刚入地府怯生生的孩子。
“他在人间受尽了苦楚,因为担心他,孟婆在酆都大帝殿跪了两年,用自己的半生功德换取一个机会。”范无救无法不对孟欣故网开一面,毕竟那是孟婆费尽心机也要保护的孩子,大家对他爱屋及乌,“我们以为孟婆会永远跪下去,直到那一天酆都大帝殿的门突然打开……没过两个月,孟欣故就来了地府……”
他还记得那是酆都大帝殿第一次打开,第二次是孟婆和酆都大帝失踪,孟欣故安全后酆都大帝殿门打开把他放出来。所以,大家都在想要是酆都大帝不在地府,也只有孟欣故能找到他。
孟欣故从一阵阵眩晕中缓过神来,忍着翻涌的呕意,“我死得早,死前献州的人都还活着,为什么有这么重的怨气。”
“我感觉他们的矛头是你,怎么感觉他们看你的目光很怨毒,像是把一切灾难都记到了你的头上。”严喻安道。
孟欣故道:“可我没有对他们做过什么,连知道献州真的存在也是现在。”
“那一定是有人在捣鬼了!”严喻安斩钉截铁地说。
突然,他们的身后传来一声呼唤,莫名的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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