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主任摸不清情况,拉着严喻安道:“孟老板怎么了?他在和谁说话?”
孟欣故双眼无神,对着一堵木质的墙说得情真意切,好像他的面前就有一个人,严喻安走到他的身边,轻声唤道:“怎么了,魇住了?还是你想起什么了?”
孟欣故看到是他,眼神才渐渐清明,他的脑子有点混沌,但强撑着,“我在这里待过,几百年前。”
黄主任在一旁笑了,“孟老板怕是糊涂了,你这么年轻看起来顶多三十岁,怎么可能在这里待过,还是几百年前。”他一直在憋笑,像是考虑到这也是个金主,多少还是要尊敬一下。
范无救打着哈哈,“他犯困的时候就喜欢胡说八道,这么的,我们还是早点回去休息,他这几天缺觉,回去再补一补,免得下次又困到胡言乱语。”
他一定是在哪里看到了过去的某些东西。不然他不会如此的失落,他的表情很难过,像是回到了自己不愿意回到的过去,又不得不与之纠缠,如果刚刚不叫住他,他一定能看到更多过去的事情把这一层层迷雾拨开。
严喻安背着孟欣故,听到他放松又绵长的呼吸,心里的烦躁慢慢消失,他背着他每一步都走得稳,但是他不愿意,不希望他为了这些事情不开心,不快乐,哪怕这些是他不得不面对的,也是他的责任。他是老板会很满意这样的员工,但他是孟欣故的爱人,这就不一样,对他,心里的一层永远都是软的。
这是为孟欣故设置的一个牢笼,他几乎挣脱不开,一入永源村,孟欣故的紧张与不安到现在也在翻涌,今日的事情更是让他的神经到达了紧绷的边缘,还有这个不祥的村子。
他会希望我保护他吗?严喻安自问,但我会保护好他的。
暮色浸染了天际,吊脚楼内燃起了一串串的宫灯,潺潺而过的溪水上飘着几具尸体,晕黄的灯光透过一层层薄纱落在粼粼的水面,也落在无主的女尸上,女尸的状态比平时好很多,起码死前吃了一个饱,穿的也干净,不过是得罪了大人物所以被扔了下来,在水里扑腾了一会儿就没有了气,死得干净利落。
姐姐说,这是吊脚楼里大多数女生的宿命,在河里漂一会儿也会有一个目的地,在河的拐角处是一个空地,最近死的人太多了,那片空地就是枉死人最后的归宿。
他坐在二楼的连廊处,离姐姐的屋子不近不远,能听见里面的调笑声,混着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
姐姐一直说要活下去,在这个乱世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为了求生便是什么事情也可以做。
后来姐姐也活不下去,要他一个人努力地活,外面更乱了,不知是谁抢了别人的活路,溪水里每一天的尸体都打捞得堆成小山。
他也死了,是被一个喝醉了的人逼着做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情,那客人一时气愤就把他打死,人命不值钱,他的尸体也和那些姑娘们一样飘在了河里。
一具尸体清晰地记得自己在河里漂了一整夜,在乱葬岗躺了很久,他清晰地看到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一具具尸体叠加起来,几乎变成一个坟山。尸体腐烂,生虫长蛆,身边的每一具尸体都经历了这个过程,一只只毒虫在这里享受难得的美食。
为什么你们不啃我?为什么身上没有长蛆虫?为什么他不需要呼吸,闻不到腐烂的气息?
夏天的时候死了一个孩子,可是到了冬天,大雪覆盖,乱葬岗只有一具具无名的骨架,横七竖八地躺在一起。经过几个月的镇压与抚恤,这座城市已经缓过来了,家家户户过上了新日子,他们想起来乱葬岗的尸体还无人收,每家派出了一个青年来为他们挖一个坑权当是坟墓。
他们的铲子一动,像是唤醒了不该醒来的恶鬼,一根白骨突然开始动起来,掀起冲天的腥气与腐味,有的人忍不住开始干呕,一脸惊惧地看着那堆白骨,他们手里的铲子举了起来。
锋利的铲子划过一层白嫩的皮,破了皮的肉暴露在空气里,没有鲜血横流过他的脸颊,也没有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双无神的眼睛盯着他们,看不出一点活人的情绪,他的唇角极力地勾勒出笑痕,偏偏他的肉不受自己控制,龇出恐怖的白牙。
一只杀不死的鬼在乱葬岗里活了下来。这个消息立马传遍。每一个人都在试图杀了他,已经被折断的手臂奇怪地扭着,脚拖着向前,在四五天后,脚和手臂会长拢,他是整个城镇的例外,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地杀了他。
奢靡的吊脚楼没有人气,他们都化成了一堆白骨,孟欣故睡在吊脚楼里或是乱葬岗,没有一个地方真正地属于他,而他也不需要,没有无感,不用呼吸不用睡觉。
孟欣故醒来时,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听见另一个人的呼吸声,欣喜充斥着整个心房。
他忍不住想,这里面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会呼吸需要阳光和清水,会饥饿,会渴,有喜怒哀乐,这些都是他渴求了很久仍不可得。
“我记不清的那些事情,像是有人特意把我的记忆抹除了,我以前也怀疑过那些是不是真的发生在我的身上,可我入地府后就一直在查,虽然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我觉得我想要的答案一直在我身边。”孟欣故像是在自问自答,又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绪。
严喻安在他说话的那一刻就醒了过来,听完他的话,严喻安道:“你在查谁?”是谁让你如此念念不忘,在死后依旧在困惑,入了地府还在寻找,为什么能感知到他。
对呀!严喻安提醒他,为什么他会那么执着,说到底是一个曾经在吊脚楼里遇见的人,哪怕这个人很奇怪,也不该念念不忘到魔怔的程度。
孟欣故刚要继续发问,就看见范无救挂了通讯器推门而入,他看了手表,居然睡了一个下午。
范无救道:“我要和你说一件事。”
孟欣故揉了揉太阳穴,还是有点头晕,“你说。”
等了半天,严喻安和孟欣故双双看着他,面面相觑。
范无救整理了一会儿思绪,支支吾吾,看起来像不能说的样子,“我听见老谢身边的雷有点大。”
孟欣故打了一个寒噤,这是不小心知道了不该说的东西找了天谴,“那他还好吧!”在心里默默为他祈祷。
范无救一脸凝重地抿紧了嘴,“总之,在天灾之前和天灾之后的献州城民都入了地府喝了孟婆汤投胎去了,现在他们还在地下酝酿着发消息上来。”
“为什么要酝酿?”严喻安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有点好奇。
范无救在脑海中想象他们的惨样,心是真的疼了,“他们的皮被雷劈了也会疼的,为了防止被天雷劈死,老谢和崔珏打算轮流发消息。”
严喻安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在心里为他们祈祷。
孟欣故仔细回想,“为什么我们没有被雷劈?”其实他们和地府的伙伴在同时行动,为什么他们一点事也没有,而且几次莽撞地试出了双鱼衔尾纹。
怎么看,都是他们先挨雷劈才对。
范无救也想不明白,“这说明我们来查没有违反天道的秩序,不用降下惩罚。”
他们可真辛苦,好不容易查到一点,还要想方设法避雷劈,也是崔珏够意思能和谢必安一起闹。
“我们的速度要快一点,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出真相,不然,他们应该经不起雷劈。”严喻安道。
这倒是实话了。
“我死的那年十三岁,可献州从天灾到兴盛时间不可能短,那时我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不知寒暑,在吊脚楼和乱葬岗之间来回。这座城里的人对我束手无策。直到姐姐来寻我,把我带回地府,我才清醒了些,又花了几年的时间记起和姐姐相依为命的时光,又过了几年才把你们记清。”越陷入回忆,孟欣故的呼吸就越重,像是要打开脑海中的一扇门,费尽心力,在对峙的过程中获得一点点线索。
范无救想起那个时候呆呆木木的孟欣故仍觉得可爱,孟婆照顾得仔细,打扮得干干净净的,人偶娃娃也比不上他,孟婆熬孟婆汤的时候走不开,他和老谢还时常领着他四处闲逛。
“可唯独在姐姐死后和我到地府前的那段记忆不清楚。”孟欣故在三确定,那段记忆到了现在还是有点不清晰。
“你想起什么了?”严喻安道。
“在那个吊脚楼里,我好像看到了自己本要离开却被埋伏的打手抓住,被迫留在了那里,后来也被要求见了一位客人,当时的林姑姑是看我年纪还小打算再养一段时间接客,本来已经拒绝了,毕竟哪位也不是献州城里有名的大人物,可不知为什么,最后又接受了。”然后他就对那个人念念不忘,想要找到他的**经年累月地加深,尤其是这几日越发明显。
严喻安:“那他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吗?”
孟欣故一努力地回想他,脑中就是一片空白,“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他只见过我一次就点了我的额头,让我保护好自己不能受伤。不能受伤这句话像是牢牢地刻在了我的心里,让我再也不敢伤害自己的身体,老是觉得自己会伤害到别人。”
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对小男孩说让他不能受伤,似乎他受伤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就像是家里的长辈对自己孩子的叮嘱,可他们的关系明明是陌生的,不然他一定会把孩子接走,不可能让他在这种地方朝不保夕。严喻安实在无法推断那个人的动机,只能另辟蹊径。
“那位大人有曾出过地府的纪录吗?”他道。
范无救和孟欣故听完他说的话,战战兢兢地等着,居然没有天雷,那就说明严喻安的问题都是允许的。
范无救挪步到二人中间,希望当代避雷针真的有用,“酆都大帝没有实体,他去哪里没有鬼差能知道,只是孟婆当年能出地府把你接过来,我们和十殿阎罗私底下倒是讨论过,直到酆都大帝离开地府孟婆也不在了,我们才能确定。”
一时间大家都犯了难,现在孟婆不在也不能拉着她的衣领摇来晃去。
“你们看,月亮和星星居然同时出现了。”严喻安感叹道。
剩下二人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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