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这里的时空与其他的地方不一样,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其中居然点缀着许多繁星,繁星一闪一闪与皓月同辉,看得人心发慌。
“你不害怕吗?”范无救忙里偷闲地问严喻安,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严喻安无所畏惧,并且疑惑,“你是个鬼,孟欣故也是一个鬼,我的妹夫可能是个鬼,我小时候被不干净的东西缠身。”妈妈还是孟婆的转世。现在的日子无非从时不时碰鬼彻底变成了身边全是鬼,可喜可贺的是他习惯得很好。
范无救道:“那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害怕哦!”奇妙的尾音带着一点儿幸灾乐祸。
几乎是本能反应,严喻安的视线从天空落到了地面,上了一层黑夜的滤镜,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他甚至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他的心脏在缩紧。
孟欣故当机立断地换了一套衣服,“走,出去看看。”
吊脚楼和孤儿院在南北两个方向,符合孟欣记忆中的位置,那么孤儿院的前身就是乱葬岗,不过孤儿院的选址经过挑选,一般不会再乱葬岗这样的地方。
孤儿院的大门终于大开,不像白天只开了一个小门。他们立马躲进一旁的树丛里,毫无预兆地看到一双双漆黑的眼睛,黑沉沉地望着前方的路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孟欣故拉了拉他们的衣摆,头仰起来,顺着望向高高的天空,突然间天上的圆月消失了,仿佛它的存在就是为孤儿院的孩子们指明方向。
“你们看,这些星星的光也变淡了。”随着孟欣故的一声惊呼,他们抬头望着天空发现只有几颗星星的光在放大。
范无救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数着,道:“看看孤儿院里出来了几个孩子。”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些明明在耀眼却越发容易被忽视的星星。
严喻安道:“有六个孩子。”一直到孤儿院里的孩子排着队走出来,他才确认。
“可是天上有七颗星星?”孟欣故道。
没有时间让他们疑惑,天空的形式瞬息万变,月亮隐退,星星也看似动起来,孟欣故来回对比,心里骇然。
“他们被这几颗星星引着往前走。”孩子们的行动轨迹与星星的运动不谋而合。
那些孩子无视面前的一切,有两个三岁的孩子被石子绊倒,他们也不哭,自己爬起来连膝盖上的土也不拍就往前走,魔怔了一样。
“我们跟上去看看。”严喻安提议。
吊脚楼下,孩子们齐刷刷地站着像是在等重要的人物出场一般,果不其然,门吱呀一声就开了,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依旧是一个孩子,碰巧那个孩子大家都认识。
白日在孤儿院里见过的女孩,昨夜出现在范无救的窗前,引着他去孤儿院。
星星的数量没有出错,只不过不是一起出现的而已,可那女孩为什么不在孤儿院里和大家一起走过来,偏偏自己又在这里等着。
七个高低不齐的孩子齐齐地低声道:“林姑姑。”此刻他们的眼里没有一点孩子的天真,全是成年人的老辣。
村口牌坊上的鱼引领的婴儿与老人,墙壁上的隐喻,生死簿上诡异消失的献州城民。
在电光石火闪过的一瞬间,孟欣故发现前路真的很不明朗。
“他们被永远困在这里了。”孟欣故道。
范无救道:“什么意思?”
“我猜孤儿院里的孩子就是几百年前的献州城民,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能逃过地府那一关直接投胎成人。”孟欣故道。
“难怪地府没有吃那个时间段的献州城民的生死簿记录,凭空消失一般,可是没有入地府清算罪孽的鬼魂就没有办法喝到孟婆汤,带着记忆投胎一次还好,带着记忆反复投胎叠加的记忆会把人直接逼疯。”范无救下意识觉得不可能,但是永源村的诡异又一次证明了这个猜想的正确。
严喻安努了努嘴,道:“他们进去了。”
犹豫了一会儿,他们还是决定进去看看,摸着黑上二楼,躲在连廊,从窗户里望进去,确实有惊悚的一幕,女孩扮的林姑姑和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合,便是轻摇着扇子的动作也一模一样,他不可能认错。
整个房间里现在就缺一那个时代的物件,他们的动作已经弥补了现在穿着现代服装的瑕疵。
一群孩子围在了一起,带着大人的成熟,试图说服一个人,林姑姑现在不过是一个十一二岁的身体,嘴角的笑带着打量与媚意。
“林姑姑,那个云姐的弟弟看起来细皮嫩肉的,要是能卖给冯老板可是一笔大买卖。”一个五岁的女生伸出短小的手指,没骨头似的倚着另一个俊俏的男生。
“姑姑不知道,冯老板可稀罕那个孩子了,要是可以的话,他愿意出这个数。”十岁的男生半掩着唇,眼睛一挑,在众人的目光里,伸出五根手指头。
众人一起唏嘘,看着那五根指头十分心动,“哎哟,现在外面闹饥荒,就是买几个好看的孩子来养,也花不了这钱。”
到底有人迟疑了,担心惹祸上身,“可是那孩子性子烈得很,便是什么事情也干得出来的,而且姑姑不是收了那个游商的钱吗?那个游商可是打了招呼不许这孩子在这里受受伤。”她还记得那个游商很神秘,从头到尾没有一点肌肤露出来,但是周身的气势十分吓人,他入楼的那一天,大家怕得连呼吸都停滞了,好不容易送走那尊大佛,还从大佛的手里拿到了钱,要是游商接到信,知道了,只怕大家吃不了要兜着走。
三岁的孩子仰着头,嘲笑她胆小,“一个游商而已,给了银子就没有出现过,何况现在世道这么乱,谁知道他会不会死在外面了。”他的眼里明晃晃地读出有钱不赚是傻子。
“可那个游商出手阔绰,一次性买了那孩子五年。”在场的人也想起这件事,有点怕,将求救的目光又重新投到了林姑姑身上。
“干我们一行的还要良心?你可别逗笑。我知道你以前和云姐关系好,可是她已经死了,你总得为自己考虑一下,要是我们能讨好冯老板此后三年都是吃香的喝辣的。”
十岁的男生急道:“姑姑,冯老板的背后可是有巡抚大人,有了他撑腰,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五岁的女孩继续游说,“姑姑,一个游商,再厉害再有钱难不成还能比得过巡抚,那可是有权有势。”
在众人的说服下,林姑姑的神情明显松动,她在心里权衡利弊,不停地模拟这样做会给她带来的好处。
他们演绎的正是当年的情形,看来这些人已经被困在了那个时候,永远地记住那个时间段里犯的错,并且无止境地重复,像是逼着她们忏悔一样,可无休无止的重复反倒是加剧了他们的厌恶与痛恨。
林姑姑的目光像是移到了窗户边,像是看到了他们,三个鬼鬼祟祟地躲了起来,再抬头的时候,还是那个场景但是明显的关系已经变了。
他们听见明显有两个孩子的声音。
“姐姐,冯老板的赏金可是都放在你哪里了,你什么时候分我。”
“着什么急,冯老板不是还没有得手,等他得了手受用那孩子一回,那钱还不是哗啦哗啦地往我们姐妹的口袋里流。”
“那孩子的脸确实好看,只不过这楼里的小孩多的是,比他好看精致的小男孩也多的是,怎么冯老板就对那孩子不放手,我们都安排不少男孩子给他了。”
“你没发现吗?那孩子身上有一股不属于这里的气味,每次看到他我都觉得瘆得慌,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上了一样,要不是林姑姑拦着,我早就想办法把那个孩子扔出去了。”
“冯老板对他有兴趣,我们不仅能靠他赚一笔,还摆脱了。”
“什么声音?”
“那孩子不是在陪冯老板吗?别是出事了。”
“最好死了,一了百了。”
“姐姐,林姑姑让人把那孩子的尸体扔到了溪水里。”
他们听见乒乒乓乓的声音,最后都归于沉寂。
这些孩子的身份已经坐实了,就是当年吊脚楼里的姑娘,当年孟欣故在见过那个人之后日子平静了许多,没有人在他的耳边念叨,他知道是托那个人的福,但是他为什么帮我?年纪尚小的孟欣故想再见他一面,问问他,可惜没有等到,哪怕他在心里无数次推演见面的场景,他也没有预料到自己会死在那个夜晚。
那天晚上,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就闻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气味,他找呀找,一直没找到,他还以为是自己闻错了,没想到,他收拾好一切躺在床上的一刹那,汗毛直立。
他至今还记得那种恐怖的气息,棉被里有陌生的酒气,丝丝缕缕地渗出来,空旷的房间里有陌生自己的心跳声。
他已经记不起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再次醒来已经是溪水里游荡的尸体,最后的归宿是乱葬岗,可是他死了仍记得要找到他,谢谢他在姐姐死后曾保护过他。
如果没有和他再见一次面,他一定会失望,没有办法真正地瞑目。
所以,他在死后依旧在吊脚楼和乱葬岗间来回,希望能碰到那个人,能再见一次他,哪怕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只记得他的声音。
“醒醒,醒醒。”
孟欣故一惊,严喻安的声音穿过漫长的时间落在他的耳中,终于把他从过往的记忆里拉了出来,他的手与严喻安的手重叠,让他安心。
不对!怎么会这么安静。
他们猛地一回头,那个小女孩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准确地说,她看着孟欣故,一动不动。
她看了很久,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她伸出一只手想要摸摸那张脸,“你长大了原来是这个样子,真好看啊!”
“你怎么不敢看我,小欣故,你是忘了姑姑吗?”
严喻安站起来站在孟欣故的身前,保护着他,不让他看到自己不想见的一切。
小女孩看着严喻安,探究片刻,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啊!”每一个字都带着笑意,也带着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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