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照着整个永源村,到了中午没有一家的炊烟燃了起来,孤儿院里的孩子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地睡着了,到了下午家家户户的门还是关着,似乎他们根本不需要吃东西,直到太阳下山,月亮升了起来。村民又拎着自己的工具漫山遍野地搜寻他们的身影,孟欣故的屋子被打得稀巴烂,什么东西也没有剩,直到天明,他们才像是完成任务一般回去,家家户户的门依旧关上。
严喻安从树上跳下来,热情地接住了自家的小情人,无视了差点摔下来的范无救。
“他们是人对吧!怎么一天都不吃东西?”严喻安最有发言权。
范无救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格外苦恼,“怎么办,总不能躲他们一辈子,虽然实在不行我们可以跑路,但是想起来也觉得窝囊。”他认真地分析了可行性,猜测这样做的一系列后果。
孟欣故皱了皱眉头,“不能跑,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撬开他们的嘴,然后拿到证据。”
“撬开他们的嘴,不亚于我在这里偶遇大老板,并且带他回地府主持公道,你没有看到他们对我们的恶意吗?”范无救在心里默默纠正,你没有看到他们对你的恶意。
严喻安道:“可我不觉得他们会配合。”
半晌,孟欣故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瓶子,庆幸道:“还好出门的时候我随身携带。”
范无救队这东西可太熟悉了,有一瓶还是他以前送给孟欣故外出防身,以备不时之需,没有想到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
“这东西下在哪里?”范无救坏笑着。
“就是你想得那样。”孟欣故颇有狼狈为奸的气概。
当天入了夜,三个人很有底气地下了树,大摇大摆地走到一户人家的窗台边张望,睡得很熟。他们松了一口气,直指孤儿院。
孤儿院门口躺着两个孩子,身体朝着大门口,脚后跟还在门内,孟欣故在前面打头,没有管一路横七竖八的身体。他们在楼上楼下搜寻终于在里面的一个房间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她的嘴角一直在往外渗血,试图刺激麻痹的身体,她的身体早已无力只能在地上慢慢地爬,看到面前的三双鞋子,她冷笑了一声,终于弄明白了,知道他们是冲自己来的。
她尽力让自己体面地一在墙壁上,扫视一番,目光沉沉,道:“果然是你动的手脚。”她来看孟欣故的眼里全是厌恶。
范无救不喜欢被人抢功劳,孟欣故也不行,他道:“是我下的药,是我准备的药,可别又记到孟欣故头上,还嫌他背的锅不过重。”
“……”她感觉脑中一阵轰鸣,对着孟欣故道:“我要是你就先跑,两个鬼差和一个人,不是我们的对手。”
孟欣故冷哼一声,掏出了一把旧的镰刀,一看就是在外面顺的。
她轻笑两声,觉得不可思议,“你打算杀了我不成?就算再死一次我也能活。”他们这些人在无尽的等待中死去,又在虚无中重生。死已经是家常便饭,就算把他们都杀了,永源村的人也会重新聚集在一起。
孟欣故不认同她的观点,“虽然你带着记忆,但是死了就只能在一具新的身体里轮回,现在这个村子里可没有孕妇。林姑姑,你该怎么办?”她们来孤儿院之前已经把每家每户都搜遍了,可谓是做足了准备。
她道:“我自有我的办法。”
“不肯说,”孟欣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里的镰刀晃了晃在他的脸上勾出几缕寒光,“确实有骨气,不如我现在就送你一次轮回,我也好亲眼看看。”
林姑姑仔细看了他的神情,发现这人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脊背处激出寒意。
林姑姑不信,“你可是地府的鬼差,你的一切都暴露在阳光下,不怕雷劈?”
开玩笑,鬼差是厉害但不代表他们可以无法无天,被限制与束缚才是常态。
“看来,你真的很懂。”孟欣故好奇道,“我现在对你身后的人是越来越好奇了,他神通广大到让你们在这个村子里永生,他的目的是什么?”
严喻安灵光一闪,“青衣巷里的老头也是你们安排的?那个老头是故意发疯,只为了把我们引到永源村?”
林姑姑终于看向了严喻安,眼神居然有两分躲闪,“你的问题我一个也不会回答,你不要白费力气了。”
“你是觉得我真的不敢动手。”孟欣故啧了一声,有点不耐烦,“我身边的这两个确实不敢,一个是正儿八经的鬼差,另一个是货真价实的人,无论那个动手都会被记上这一笔,严重点可能真的有雷会霹下来。为了你损失两个帮手确实不划算。所以你这么肆无忌惮。”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但你忘了,我和你们一样是黑户,现在地府还没有我的生死簿,我要是动手,应该没有雷劈。”
林姑姑的头扬了起来,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十足的挑衅,“那你敢动手吗?”
镰刀的刀刃因为长年累月的使用被磨得发白,只要轻轻一划就能在细嫩的脖子上割下一个头颅,贴着动脉的刀刃一动一动,将真实的触感传递给他的主人。
孟欣故状似在寻找一个绝佳的角度,力求能让她死的全是痛苦。
严喻安缓缓地靠近孟欣故,试图拉开他手里的镰刀,那刀纹丝未动,他叹了口气,没有再阻止他,两只手紧紧地交缠在一起,同流合污。
林姑姑的反应最奇怪,她对孟欣故的杀意嗤之以鼻毫不动摇,可一旦加入了另一个人,她就害怕得像是一个正常人,一个劲地往后缩,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严喻安道,“你要是信不过他,可以试着信我一次,毕竟我也是人,不喜欢残害同类。”
孟欣故低垂的眼睫微微抖动,但他的决心不能动摇。
林姑姑张了张嘴,不知在顾忌什么,最后还是闭嘴。
孩童的头颅滚了下去,红色的液体从空中流过,涌出一股股的黏稠鲜血铺满整个房间。
孟欣故的目光牢牢地黏在严喻安的脸上,他看上去要窒息了,身躯在高频地震动。
第一次见这种东西是有点不适应,但是没办法他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有时候小伙伴们不适合做的事情他也主动一点努力去达成目标,但是目标怎么完成就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严喻安一呼吸鼻子里就是血腥气,他看着隐隐焦虑的孟欣故,心里的不安渐渐地消失,“你看,我真的没事。”
既然选择了危险的鬼做自己的老婆,那他也是有准备的好吧。
地上的头在动,范无救一个发现,他站了出来,夺过孟欣故手里的镰刀,小心地防备着。
眼睛猛地睁开,四处张望,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视角,那颗头就在地上打转,终于她找到了自己身体,那只白嫩的手慢慢地摸了过来,在一摊血水里拉着头发把头拽了过来,双手颤巍巍地举起来放在空荡荡的脖子上。
过了一会儿,布满伤痕的头以180度的艰难姿势转过来对着他们,咧出一抹血色笑痕。
林姑姑仰天长笑,叫道:“我没事,怎么很失望吗?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毕竟你比他们都要聪明。”
孟欣故盯着她的模样,久久地笑了起来,他拉着严喻安后退一步,范无救笑吟吟地靠近她,把特意为她准备的大礼拿了出来,在月色下美丽耀眼的镜子,可以让她近距离欣赏自己的美。
一声尖锐的惨叫响彻云霄,镜子里的女人既不是年轻的小丫头也不是正当盛年就惨死的貌美姑娘 ,而是极速衰老,满面皱纹的老妪。
她有无尽的轮回,可以达到永生,可代价是她能接受的吗?如果能接受,那她为什么对孟欣故有如此大的仇恨,而不是发自内心的感激。那时她真的恨,对一件事情恨到了极致。
那就是衰老,孟欣故有幸近距离观察过她,她为了自己的一张脸几乎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她可以接受自己在不同的时间段里容颜变化感受时间流逝带来的美,但是她无法接受时间在她的脸上反复更迭,久而久之,她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恨之入骨,反倒成了她的软肋与把柄。
“衰老与死亡牢牢地绑定,没有婴儿你就困在这具身体里重生,可是你的身体在你重生时会多器官衰竭,这满脸的皱纹就是结果,你确定能承受这一切吗?”孟欣故道,“再经历几次。你还能接受吗?”
看着瑟瑟发抖,想躲也躲不开只能把自己蜷缩在一个角落,她的头发垂下来试图挡住镜子,然后干枯的头发落了一地。
孟欣故冷冷地审视着她,近乎残忍地逼问,“泰山府君当年是怎么答应你们的,他又是如何帮你们躲开地府的监测,他为什么会选择献州?献州没有一个地方值得他费尽心思,投胎到献州的人也没有一个青史留名或是有大功德,值得他把你们收入麾下。”
“回答他,不然你会遭受比刚才更恐怖的一切。”范无救端着的镜子一直怼到了她的面前。
“你不明白,没想到到了现在你依旧不明白。”林姑姑崩溃道,“当然是因为你呀!”
“什么?”孟欣故不以为意,“我这么有本事?”
“你是一百年前出的地府,而我们也是一百年前才被允许出现,我们这些人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了。”林姑姑崩溃地嘶吼。
孟欣故很满意,“继续说下去。”
“你想知道真相?”林姑姑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隐秘的笑意,“我偏不告诉你,你的命运从一开始就已经被写好了,只等着你自投罗网。”
严喻安道:“再不说,我就杀了你。”
孟欣故看着她,总结了这段时间的经历,确实有点东西,他道:“你是这些人里最特别的,从那天晚上我就在想,你们虽然一直保存着记忆轮回,可毕竟要经历老人的无法自理和婴儿的茫然无助,在这个过程中,单靠一个孩子或是老人没有办法活下去,一定要有一个在关键时刻可以主持大局的人。”他观察了她的表情,“我猜得没有错,泰山府君选中了你。”
林姑姑道:“那又如何,现在你杀不死我。”
孟欣故逼问,“泰山府君给你们开了什么条件,让你可以做到这个份上。”
半晌,他继续说:“我猜应该是他许诺你们,只要按他说的做你们就可以入地府过奈何桥喝孟婆汤轮回转世,再也不用经历这些让你们痛苦的事情。”
林姑姑的神情躲闪,不敢和他对视,“看来我猜对了。”
孟欣故沉默两秒,像是给她宣判了死刑,“可是我有办法让你们的算盘变成梦幻泡影。”
“别开玩笑了,泰山府君无所不能,你一个实习的恶孟婆能与他抗衡简直可笑。”林姑姑不信,只当他自大。
严喻安不解,“我们的目标一直是你和永源村的村民。”
孟欣故道:“你看,我反反复复地杀你,你会在下一刻复活,这个流程除了加深你对我的怨恨外毫无益处,其他的帮不了你,可我有办法结束你对我的怨恨。”
“你们干什么?”林姑姑感受到了不祥。
“瞧瞧这是什么,”孟欣故从口袋里摸出了两个瓶子,其中一个瓶子已经空了,但另一个瓶子还是满的,他拎起来左右晃动,“它的名字叫超浓缩版孟婆汤,对人也是有用的,我会把它倒在你们的井水里,就像这次,你们喝了孟婆汤就会忘记这些年来执着的一切,当然也会忘了我,你们会活得很幸福。”
接着,他友好地补充着,“当然这个流程有一个漏洞,就是你们虽然忘记以前发生的事情,以为这是新生,可你们会在死后继续带着这一世的记忆重新轮回,永无止境,毕竟生死簿上真的没有你们的名字。”
林姑姑的眼睛登时就睁大了,她顾不得自己的体面,抹开自己凌乱的发丝,现在镜子也不害怕了,猛地把面前的范无救推开,范无救撇了撇嘴,站起来把镜子扔到了角落。
“你简直是一个恶魔。”她怒吼。
范无救无语了,“你仔细看看,镜子里的你和现在的他谁更像是一个恶魔,你的肉都掉了,再来几次你就可以在这具骷髅上重生。”
或许以后地府可以来一个这样的刑罚,专门对付谋反叛乱的人。
孟欣就像是一个阴魂不散的恶鬼,慢慢凑近她,“来喝碗孟婆汤吧!”
眼见瓶子就要凑到自己的嘴巴,心里的恐惧放大,她知道孟欣故会来真的,“你以为这样泰山府君就会放过你们吗?”
孟欣故一脸的无所谓,“我们满不在乎,大不了地府和人间一起覆灭,实在不行我们都入轮回,反正记不得也挺好的。不过你要是遗忘了泰山府君答应你的这件事情,你猜泰山府君会不会主动帮你们在地府为你们建造生死簿?”
严喻安在一旁助纣为虐,“我觉得机会还是把握在自己的手里比较好,要是交给其他人,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
林姑姑躲开瓶子,孟婆汤流到了她的嘴角,她惊恐地感受这一切,“好,我说。”
“泰山府君想做的事我不知道,当年我和楼里的姐妹接二连三地死了,死后一直在等地府的鬼差来接我们,结果那些鬼差一直看不见我们。直到泰山府君降临,我们才知道那是地府对我们的惩罚,我们会永远做孤魂野鬼。”
“这不可能,地府鬼差兢兢业业才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情。”实在不行也是悄悄铐回地府,按照她生前的罪孽为她推出专属的地狱套餐。
“我在说话请闭嘴。”林姑姑本来就在回忆,精神已经高度的紧绷,这一打岔直接将他的情绪拉到了极致癫狂。
“你继续。”范无救小声道。
“后来在泰山府君的帮助下,整个献州城突发洪水,那场洪水让无数人无家可归四处逃难,也让我们沉于海底。”
当年眼见孟欣故的遭遇,他们满怀希望,最后在希望中绝望,也让泰山府君找到机会撺掇他们心甘情愿和地府作对。
孟欣故问道:“目的?做了这么多,目的为何?”
林姑姑的嘴张了又合,似乎一直有所顾虑不敢直面真相。
“因为酆都大帝。”
在三个人的注视下,林姑姑似乎已经知道的一切都透露干净,实在透无可透。
严喻安与孟欣故隐晦地交换了目光。聪明人喜欢两头下注,只有这样才能在汹涌的波涛中全身而退。角逐的势力已经浮出水面,一定要足够的诱饵才能钓得大鱼归顺。
孟欣故想和她心平气和地做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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