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识严喻安,看他的眼神不像第一次见面。严喻安自出生以来就没有到过永源村,除非永源村的人能外出,不过现在的林姑姑年纪尚轻,不是能随意离开不被监管的时候。
她的目光在二人间来回地游走,一点点磨灭眼中的光,看起来十分的痛苦,她喃喃自语道:“你们看起来过得很好,可我们一点儿也不好。”她摇了摇头,似是在感叹命运的不公。
孟欣故从她的反应里确定了一个真相,“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会被困在这里,就算你们犯了错也该入地府接受审判,而不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滞留人间。”
原来遗失的献州城民就是现在的永源村村民,谢必安他们提供的线索对上了,地府没有他们的记载,他们也像是被抛弃了一般在这个地方永恒的轮回。
在永源村轮回竟成了诅咒。
悲天悯人的样子可真扎眼,真可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分明是他。
林姑姑恶毒地咧着嘴,“这都是托你的福,你死后,我们也没有好过到哪里去,你在乱葬岗还有一具身体供你驱策,而我们却只能被困在那一具具白骨上不得离开,你知道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化成腐肉,蛆虫、蚂蚁和蛇在你的身体上爬,不停地啃着你,你知道有多可怕吗?”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你没有鬼差来拘我们的魂,我们只能在乱葬岗里飘荡。我们在乱葬岗里看到你被一个女人带走,彻底消失。那个时候我们真的看到了希望,以为也会有把我们接走的人,过了很多年我才知道那是你的姐姐。你的姐姐是孟婆,她是地府的鬼差,她来到了满是鬼魂的献州,可她完全不管我们的死活。”她一边说一边笑,可眼泪从眼角顺流而下。
孟欣故对他们的悲惨命运不发表意见和品评,但他注意到一点,“是谁告诉你,我的姐姐是孟婆?”
连他都是入地府几年后才知道姐姐那一世是去人间历劫,入了地府求了很多年才有出地府的机会把他带回来。可一个人是通过哪个途径知道她是孟婆的,鬼差到人间不可能和其他人产生关系,何况姐姐到献州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把他带回地府。
在孟欣故的逼问下,她的表情有点僵硬,沉默着故意不回答。
凭什么他现在能过得那么好,而他们却在洪水的袭击下彻底淹没,眼看着献州沉在水里,他们依旧逃不开。
好不容易等来了鬼差,可那些鬼差都忽视他们,只把死在洪水里的魂魄带回地府。
他们被彻底地抛弃了。
直到神明再一次降临在这片水域。
孟欣故还是想不明白,怎么这个债跑到他的头上来,“你为什么觉得是我的存在让鬼差不敢来献州城里拘魂。”
少女的脸色开始变成青色,黑色的斑点不规则地布满他的全身,她低声吼道:“都是因为你,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害的。”
“不好,她要发狂了。”严喻安护着孟欣故慢慢地后退,一边看着楼梯处,规划逃跑的绝佳路线。
范无救在林姑姑和他们交谈时就小心翼翼地溜走,打算看看入了夜的永源村和白日有何区别,只看了几眼,他倒吸一口凉气,头也不回的噌噌直上二楼。
“村子里的人全部把门打开,拿着镰刀和斧子冲我们来了。”
林姑姑的脸开始抖动,原本光滑细嫩的皮肤像是豆腐渣一般,可她不说话冷冷地看着他们,眼里全是怨毒,就连脸皮也发生了变化,她的脸像是有人故意在豆腐盆里搅动,勾起一层皱皱的豆皮,遗憾的是没有豆腐的清新,反倒是一阵阵腐肉的恶臭。
“她的脸。”严喻安吓得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绝望地改了话,“她的手……”
林姑姑已经和人沾不上一点关系,她的手臂变成一堆血肉模糊的骨架,簌簌地掉着烂肉,老人的脸配上幼童的麻花辫,层层诡异叠加。她的声音变得沙哑粗粝,像是一层厚厚的砂纸磨过木板。
“你们既然进来了,就出不去,都要死在这里。”她看着冲上来通风报信的范无救,友好地笑,落了一地的腐肉,“原来是阴差,披着人皮我还没有认出来。”
好恶心!铁青着三张脸,亦步亦趋地后退着,尽力忽视空气中的臭味,实在忍不了了,转身下楼。他们的脚落在一楼,就看见一群白天不肯出来见光的人,眼里的恨意像是献州没有退去的洪水。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还是人的样子,没有像那个林姑姑一样变异,还在接受范围内。
但是,他们看起来太不友好了,纷纷举着镰刀与斧子,而他们的身后是有节奏的下楼声,听起来足够的慢条斯理和气定神闲。
他们对视一下,像风一样穿入人群,靠着猝不及防突破包围,时不时还要注意挥下来的刀刃。
范无救抽空扫了一眼速度不慢的严喻安,到底没有忍住嘴贱,“你怕人?”
“你不怕?”严喻安哼哧哼哧地跑,冷笑都分成了几段。
“……”
一个人身但内里是个恶鬼已经是见所未见,现在这个家伙还能进一步更新系统,人身鬼魂和腐肉,这谁不怕,万一碰到有瘟疫怎么办。
严喻安半是嘲笑道:“你是个鬼差,你怕人,你才丢人。”
“屁!老子是鬼差,鬼差只能对鬼下手,不能对人下手,会被雷劈的。”
孟欣故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他们有没有追上来,都快被他们两个吵死了,“闭嘴,你们两个再说,他们就追上来了。”
有生之年第一次,鬼居然会被人追着打。
“他们在哪里?快点把他们搜出来。”一个村民停在茂密的森林里四目相对,陷入了短暂的迷茫,追来的人中不少人的镰刀已经放下,开始努力地在森林里搜寻。
直到太阳升起,那些人才作罢,纷纷打着哈欠,收拾收拾准备回家睡觉了。
确定底下一个人都没有,三个头从三棵最高的树上纷纷探出来。
“他们都走来吧!”范无救探着头躲在树叶里极目远眺。
孟欣故道:“我不信他们一晚上不睡觉还能和我们死磕白天。”
严喻安的肚子适时地响了起来。孟欣故一点点往下爬,在底下接住了长满叶子的严喻安。
弄得脏兮兮的,他见到的严喻安向来体面,想必连爬树也是头一回。
范无救只能一个鬼默默地扒拉着自己身上的碎叶子,张口吐了点木屑,嘴里含含糊糊地说:“这不对,我们要理一理,不能蒙着头去找真相,太吃亏了。”
严喻安道:“你有什么高见?”
“是谁在背后帮助他们?”范无救的脸沉了下来,措辞无比谨慎。
他过了一会儿,近乎平铺直叙地说:“地府的工作人员不会徇私枉法,就算有私心也不可能避开我们的监察。”他对自己的小伙伴很有信心,而且大家真怕雷劈,稍有不慎那可是会把他们直接劈没的。
“排除了地府还有谁?”孟欣故意捂着脸,带着些许的明知故问。
“只能是他们了。”范无救无力地说道,到底有点不甘心,试图说服自己,“可是在三位大佬分而治之的时候就已经划分了势力范围,敢在这上面做文章,难道不怕天雷?”
严喻安无语笑了,“人间办事和做生意讲究一个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们说地府会不会也是这个节奏。”
“那可是鬼神。”范无救反复强调这个事实。
严喻安摇摇头表示,做鬼太多年还是会有一点天真在其中,无他,只因工作环境单纯,“鬼神也可能染上人的**,有了私心,不可能再保持中立。”人间开公司的经验几乎可以无缝衔接到这件事上。
“那就太可怕了。”孟欣故的心理压力极大,简直看不到自己打黑工的尽头,“没有了悲悯与中立的神本身就是可怕的鬼。”
范无救叹了口气,“我打不过他,地府的小伙伴也打不过他。”
“现在还是猜测……”严喻安干笑两声,试图缓和一下气氛,发现根本没有用,毕竟事实已经摆在了大家的面前。
“可猜测已经很近了,不然根本无法解释永源村的一切,也没有办法解释公仪靖是怎么偷梁换柱,从一个阶下囚摇身一变成了城隍。”孟欣故的声音也慢慢地爬高了,可尾音处还是有低落。
“一定要把我们的大老板找到,只有他才能对抗。”他的视线投在了孟欣故的身上,像是看见了希望,“小欣故,现在真的只能靠你了。”
孟欣故微张着嘴,脑子多少有点混乱,太多的话一股脑地出不来,哽在喉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他何德何能一个地府的黑户能和大佬单挑,或者是他一个地府的黑户何德何能有找到消失了很久的地府正牌大佬。
不管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是对他的高估和过分赞誉。
一阵肚子的咕咕叫响起,一只白色的带着红色划痕的手捂着自己的胃,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不管了,天大地大,还是吃点东西。
鬼鬼祟祟的三个人溜进了无人的菜地,对着暂时无人的地下黑手,烤火容易有烟,范无救努力地扇风,试图掩盖这里有人的事实。
孟欣故和严喻安不停地为红薯翻身添柴火,闻到香甜的味道,胃口大开。忙活了好半天几个人才吃上一顿饭,孟欣故努力地喂着严喻安,这家伙是货真价实地饿了很久。
严喻安或许吃饱了,脑子也能动了,捧着吃了一半的红薯,冷不丁地问道:“我饿了一定要吃饭,那永源村的人饿了要吃什么?”
“我们姑且把他们当人,人需要什么?”
三个人狼狈为奸地笑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0章 第 60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