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钥匙的过程无比顺利,没有国王在校门口值班,也没有其他老师询问她拿这玩意干啥,只有保安大爷嘱托的“早点还回来”,吴锦言心情愉悦,蹦蹦跳跳的走向艺术楼。
这艺术楼的其实很奇葩,是两栋小楼组合成一栋大型建筑,也不知道是为了美观还是省料,右侧三分之一处还是个拱门,班旗溜着墙边放,从侧开的小门进入,绕过破损的老旧课桌椅,就能在楼梯下面找到负一楼入口的灰蓝色大铁门。
之前很多同学逃操都喜欢来艺术楼纳凉,说比待在空调屋都要凉爽百倍,现在暂时开了阴阳眼的吴锦言总算知道了这为何凉爽,因为每个角落都飘着一两只甚至半只阿飘。
这些鬼男女老少都有,有穿着前几届校服的学长学姐,也有那个趴在刘姎姎肩膀上的老太,但更多的,是被泡到发白浮肿的水鬼。
学校旁边是座桥,下方的河水早已干涸,建起了楼房和散步用的塑胶跑道,吴锦言听过一个说法,横死的鬼魂因为执念未了会被困在自己死去的地方徘徊不定,学长学姐和水鬼她都能理解,但那老太太确实来的蹊跷,可能是刘姎姎前段时间回老家玩时无意间招惹的,从山清水秀的乡下到了怨气冲天的学校。
吴铁头就算头再铁见到这么多鬼心里也发毛,她气沉丹田,撸起袖子迈开步子屏着气目不斜视的从那些鬼面前路过,不管过了多少年,学长学姐们的八卦属性依旧不改,大概以为她只是个普通小孩听不见他们的鬼话,旁若无鬼开始蛐蛐:
“诡秘,这届校服真的很丑。”
“真是,喜庆的很,一个个在操场上跑操跟红灯笼开滚动了一样。”
“诶,她身后跟一个诶,好漂亮……不对,有点眼熟,像不像……艹她看过来了快跑!不是说红嫁衣凶的很吗!”
吴锦言:……
鬼学长鬼学姐匆匆飘走,那些完整或半拉的水鬼也随大流,只剩那个鬼老太还怒气冲冲,飘到吴锦言面前张牙舞爪,结果铁头直接吹了个口哨,她身后身着艳红嫁衣的女鬼轻飘飘的趴在她的肩上,抬头,用着一张烂脸和鬼老太相对而视。
“阿言,我好饿……”
“饿了就吃,”吴锦言双手插兜,梗着脖子笑的像个歪嘴龙王:“出事我解决。”
见这架势,任凭鬼老太再凶也惨叫着逃走了,她刚没影,吴锦言就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气,手掌心拍着自己的胸口狂飙西邑方言:“俺娘嘞,吓死人哩,这死老婆子想弄啥嘞,麻痹的老子心脏病要吓出来了,镇老怯……”
腿软归腿软,但她还是身残志坚的打开了那扇门,粉尘味和木头发霉的呛得她直咳嗽,线路老化,头顶的灯管闪了两下微弱的亮着,这里的东西没有被刻意分门别类的摆放,只是潦草的分着区,这块放道具,那块放展板,那块挂横幅。
这块灰尘太多,身上的校服也不是自己的,吴锦言只撸起袖子拉好拉链,尽量避免校服触碰满是灰尘脏污的展板,一块一块翻找着她熟悉的面孔。
一年前,三年前,四年前……八年前,她找了很久,总算是在最下面翻到了那块六年前的展板,上面被人泼了红油漆,属于鬼学姐的那一栏更是被油性笔涂写了许多污言秽语,展板的背面更是写着几个血红的大字,吴锦言静静的看着,拳头紧攥到发抖。
【诈骗犯后代,死不足惜!】
【知三当三百里泠!死爸死妈死全家!】
她叫百里泠。
很很好听的名字。
吴锦言没有理会那些污言秽语,她沉默的用手机拍下这些黑色红色的字迹,又摸了摸展板的材质,确定是一层纤维布蒙在木框架上后才从口袋里翻出美工刀,小心翼翼的把那一栏割了下来,折好,放在自己的裤兜里。
放好,锁门,艺术楼外空无一鬼也空无一人,她把钥匙归还给保安大爷,又躲进卫生间和鬼学姐相顾无言,准确来说,是百里泠单方面的沉默。
“你不说点什么吗?”
“你不是已经看见了吗……”
“停,”吴锦言疲惫的把身体靠在隔间的木头挡板上,双手插兜,那件校服被她搭在手臂上,她抬眸,认真的注视着她泪水涟涟的双眼:“我只想听你亲口说。”
疼。
头疼。
心更疼。
愤怒在胸膛中咆哮,嘶吼,寄居在脑海里的怪物们在尖叫着让她去杀了那些写下污言秽语的家伙,百里泠的沉默让吴锦言都胸口越来越闷,她呼吸急促,蹲下后双手抱头,声音结巴且抖:“你,你,我要你,你,自己,告,告诉我。”
“我,我,我相信,相信你。”
“我没有。”鬼学姐的声音很轻,却诡异的让吴锦言暂时镇定下来,她站起身,脸色白的和面前那只鬼不相上下:“再说一遍,声音大点。”
“我……”
“大点声!”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一向轻的像烟的鬼终于学会了如何跟人类一样呐喊,她漂亮的眼睛在流泪,双手紧紧环住吴锦言都脖颈,让自己的泪粘湿她的领口:“阿言,你相信我对吗?你会一直相信我对吗?”
她会。
她当然会。
不为别的,只为她安心,只为了这只鬼能放下执念,重获新生。
不过为什么要这样……
吴锦言也不清楚。
*
翘课的后果自然是罚站,吴锦言也没料到自习刚上一半国王会回来坐镇,她说自己中午吃坏肚子腹痛难忍前去卫生间解决生理问题,国王说她顶撞老师目无尊长门外竖着,她自知理亏,拿着没写完的历史卷子坐在走廊后门门口继续写。
她的档案算不上好看,甚至能用劣迹斑斑形容,更别提还身上还有个差点让她进局子的恶劣事件,老师不喜也实属正常,但总归她只在这破学校呆到高二下,高三出去集训,高考之前大概会找个补习班,不会再回这看国王臭脸。
下课铃响的时候她恰好写完了历史小论文,晚餐时间有一个小时,但吴锦言不是很饿,婉拒了刘姎姎同行的邀约啃着巧克力牛角包去了纯文化生所在的一楼,敲响了五班的门。
“你好,你们班苏梨在吗?我找她有事。”
她把校服擦干净后还给了刘姎姎,现在身上穿的是自己的衣服,黑色高领长袖薄衫和黑色直筒牛仔裤这密不透风的穿搭实属在大夏天是看愣了班里剩余的同学,有个坐在前排的女孩仔细回忆了一下,伸手指向食堂的方向:“她买饭去了,不清楚还得有多长时间才能回来……诶?梨子你今天咋吃泡面了?”
吴锦言连忙转身,苏梨正端着一碗红烧牛肉面站在她身后笑靥如花,这姑娘大大方方的挽上了她的手臂,没管百里泠沉下去的脸色和跃跃欲试染着蔻丹的手,拉着去到了艺术楼一楼大厅的休息处,并且分享给了她一颗黄梨:“天干物燥,清清嗓子。”
她没接,百里泠更是把这颗梨打到了地上,吴锦言本身脸就臭,现在脾气上来跟衬得脸黑的要死,苏梨见她们这样也没生气,但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吴锦言被衣领挡住的脖颈,掩嘴窃笑:“都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了,怎么还这么莽撞?你知道自己要掺和的是什么事吗?就这么急着去给阎王冲业绩?”
“有没有人说你你要是再不闭上这张破嘴很容易讨打啊?”
“没有呀,怎么,你生气了?”
衣领猛地被她揪住,吴锦言个高,很轻易的就把苏梨从座椅上提了起来,尽管已经愤怒到极致,她还是忍住没有动手:“我告诉你,转学之前我手上沾过血,废了一个人的手筋给两个人开了瓢,你的胳膊腿要是有哪个零件不合适,我可以帮你废了。”
“你,五行缺金,名字倒是补上了,但字太大,你压不住,至于她,水命,阴月阴日阴时生,本身三火就弱名里还带个水,她不死谁死?”苏梨并没有把她的威胁放在眼中,她只是在笑,笑吴锦言暴躁易怒,笑百里泠短命早亡:“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周六,我给你个地址,你自己来,不带这只鬼,也不能带别人……”
“言言?你在干啥?”
刘姎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吴锦言松开了攥着苏梨衣领的手,将上面的褶皱抚平,哥俩好似的揽住了她的肩膀:“没啥,下午和这妹子有点误会,这会解开了,走走走再不回去国王又该罚我出门站着了。”
她这解释勉强也能糊弄过去,可刘姎姎总觉得哪不太对,但她也没多想,左手牵她右手牵小郑脚步急促的往教学楼走:“日刚想起来我今天擦黑板,快快快纪检要来了再扣分国王能骂死我。”
西邑地邪,说啥来啥,三人紧赶慢赶回到了十班,抬头就看到国王坐在讲台上认真品鉴《西游记》,值日生这会忙的热火朝天辛勤挥洒自己的汗水,刘姎姎见状也是连忙去卫生间打湿抹布,闲人如言娅两人尔,落座拆袋享用晚餐。
虽然饭店只进食了一个面包,但这并不耽误吴锦言从小郑手里薅炸鸡架的手速,别人手里的永远比自己买的香,她美美品鉴,正啃的不知天地为何物时,热闹找上了门。
“王主任,校门口有人闹事!”
来报事的是学生会纪检部,饭店负责差各班卫生以及在校门口蹲守外卖小哥,今天倒是让这哥们蹲了个大的。大伙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眼睛比以往上课的时候睁得都大,国王见状也是拍桌警告,直言若是敢有人偷跑出去看热闹就请家长便匆匆离开,但在学艺术的能有几个等闲之辈?班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记录闹肚子的有多少,也不记录逃跑的课代表有几个,总之,短短十几分钟“校门口有人闹事”的消息就查了翅膀飞遍了校园的角角落落,不仅仅是应届生,以往的鬼学长学姐也从犄角旮旯里飘了出来,趴在树上看热闹。
吴锦言属于艺高人胆大那一挂,再加上老父长居外地老母整日出差,她家里人人丁少的可怕,如果要请家长国王只能面对两种选择,一,她把她患有狂躁症的大侄女从东邯请过来,二,她搀着她八十高龄的外婆陪芳龄三八的国王好好唠唠。
西邑四十六高分两门,正门面朝大路车多人多怕堵路常年不开只开侧面小门,现在小门门口乌泱泱起码挤了又二十号人,全是左纹龙右纹虎的社会青年。为首的是个阳气不足肾虚脸黄的中年干瘦男,身着polo衫,脚踩黑皮鞋,皮带束的很紧勒出发福的身形,腋下夹着个皮钱包,头发也被发蜡分成油腻的三七分,这形象又辣眼又恶心,吴锦言顿时觉得嘴里叼着的半拉鸡架不香了,但浪费粮食着实可耻,她不能让这只不知道是商周还是上周死的鸡白死,只好草草连骨带肉全部嚼碎囫囵咽下。
刘姎姎不愧是情报网中枢,就这一会功夫打听完了来龙去脉,左手揽小郑右手揽小吴,一脸高深莫测的开始讲述:“这男的是前几年一届学生的家长,来着闹事是为了要钱的,说是自己家孩子因为校园霸凌跳楼自杀学校必须赔钱偿人命,但咱校领导这边一直冷处理,愣是让他闹了好几年。”
吴锦言对这事不做评价,她见没人注意光明正大的移动到了保安亭,唯二的两名大爷早就穿好装备拿着钢叉拼命抵挡那些社会青年,中年男人还在拿着喇叭破口大骂,离得近了她才发现这些人手里还拿着横幅和受害者遗照,她定睛一看,上面的女孩赫然就是百里泠。
“艹!开玩笑呢?”
她这声感叹太大,中年男人都不嚎了东张西望去看到底是哪个黄口小儿砸他场子,结果和趴在保安亭窗户边上偷窥的吴锦言来了个四目相对,他惊讶的发出一声鸭似的尖叫,用发黄的手指指着她半天,脸憋得通红:“是你?!你居然还活着?!”
“吴言,你个间接杀人犯,你害死我女儿你还有脸活着?!”
吴锦言:???
哈?
她还干过这缺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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