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虚影悬在头顶，每粒血砂坠下都像在心头剜肉。我扯开衣襟盯着靛青刻痕，那三十七道血纹活像群蜈蚣在啃噬肋骨——这滋味比醉仙楼的麻辣羊蝎子还够劲。
"少东家还有三十四刻。"苏翎的响杖敲着井壁，腕间金铃随心跳急颤，"够去西市喝碗羊肉汤再上路。"
我拿断箭簪子戳了戳心口血纹，簪尖迸出火星："姑奶奶倒是贴心，断头饭还给点菜......"话音未落，井口突然垂下条麻绳，绳头系着个鎏金匣子——匣面密布着更漏纹路，漏孔正对我的膻中穴。
"盐铁司给少东家送贺礼了。"苏翎的响杖挑开匣锁，三十六把薄刃斧整整齐齐码在红绸上，斧柄缠着当票搓成的引线，"瞧这炮仗扎得，比清明祭祖还讲究。"
我捻起根引线嗅了嗅，硫磺味里混着龙涎香："老周这挨千刀的，临死还改行当爆竹匠......"斧刃突然映出人影，我旋身掷出簪子，井壁暗处传来闷哼。
瘸腿人傀踉跄倒地，手中火折子引燃了麻绳。我抄起斧头劈断绳索的刹那，鎏金匣子轰然炸开，气浪掀飞三百枚鱼袋铜扣。碎铜片如暴雨倾盆，在井壁刻出新的更漏图——漏砂流速比先前快了三倍不止。
"您这催命的架势......"我抹了把脸上的血沫子，"比怡红院的老鸨还急......"
苏翎突然扯开我衣襟，青玉响杖蘸着心头血在井底勾画。血线触及更漏虚影的瞬间，整座枯井开始渗水，水面倒映出盐铁司地窖的密道——每处拐角都悬着风干的耳朵，耳垂金铃与我腕间刺青共振。
"天圣七年七月初七......"她撕开左袖，露出残缺的耳垂，"我用这对耳垂换你祖父三日阳寿，如今该连本带利收回了。"
水面突然沸腾，浮现当年场景：祖父瘫在当铺密室，手中攥着半截断箭簪。十岁的我蜷在角落，腕间系着浸血的当票——票面"活当物"处赫然写着"陈氏长孙心跳"。
"老东西真够狠的......"我抠着新渗出的血纹，"拿孙子的命换自己多喘三天气......"
暗处突然传来铁链拖地声。十八具人傀破壁而出，每具心口都嵌着鎏金更漏珠。为首的瘸腿那位咧开烂嘴，喉间挤出砂纸摩擦声："赎当......时辰到......"
我抡起薄刃斧劈向人傀，斧刃触及更漏珠的刹那，心口血纹突然暴突如蚯蚓。苏翎的响杖横扫过来，金铃炸裂飞出的毒针钉入人傀眼窝——针尖竟刻着云深当铺的暗记。
"寅时三刻了。"她拽着我滚向井壁裂缝，"少东家不想死就戳膻中穴！"
断箭簪子贯入穴道的瞬间，整座汴京城的更鼓齐齐乱响。我听见三百官轿碾过青石板的吱呀声，听见盐铁司地窖熔银池的沸腾声，最后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每一声都震落一粒血砂。
井壁轰然坍塌，露出后面埋着的青铜棺椁。棺盖阴刻着百官名录，每个名字旁缀着器官刺青——崔怀远的味蕾刺在舌尖，林仲青的瞳纹刻在眼球，而"陈砚归"三字旁，赫然刺着颗开裂的心脏。
"买卖做到这份上......"我踹开棺盖，腐臭味里混着龙涎香，"祖父这是要开人肉当铺啊......"
棺中整整齐齐码着三百个琉璃瓶，每瓶泡着颗心脏。最末那瓶标签泛黄，瓶内金箔上写着「陈氏长孙心跳，当期三十七年」。我举起瓶子对着月光，心脏跳动的频率正与腕间血纹同步。
苏翎突然划破掌心按在棺椁铭文上。血染的"焚天局"三字突然浮空，化作火鸦扑向盐铁司方向。她耳垂伤口渗着黑血，哑声道："二十年前他们焚的是霞，今夜要焚的是汴京百万生灵......"
暗巷传来整齐的踏步声。三百黑甲卫持弩围住井口，箭头发蓝淬着当铺特制的砒霜。为首的将领掀开面甲——竟是本该葬身火海的陆峥，他溃烂的眼眶里嵌着鎏金更漏珠，每转动一度，我心跳就漏掉一拍。
"陈少东家可知......"陆峥的嗓音像生锈的齿轮，"焚天局最大的当物，是整座汴京城的气运......"
我抠出棺中琉璃瓶掷向黑甲卫，瓶子炸裂的瞬间，三百颗心脏破空飞溅。血雨纷扬中，我瞥见苏翎割断金铃系带——那根本不是饰物，而是浓缩的砒霜药囊。
"寅时刀，卯时银，辰时账......"我哼着荒腔冲入箭阵，断箭簪子精准刺入陆峥的更漏珠，"该到巳时收利息了！"
珠碎刹那，汴京七十二口更钟齐鸣。我心口血纹突然离体，在空中凝成巨型更漏。漏砂尽处浮现当铺地契，地界涵盖整座皇城——原来我们三代人守的不是当铺，是座吃人的焚尸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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