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里柏木香混着尸臭直冲天灵盖,我攥着祖父的断刃匕首,刃尖抵住棺材缝。三百盏长明灯忽然摇曳,照见棺中三十七具尸首的耳后——每具都印着盐铁司铜印的龟钮紫斑。
"陆大人这刺青生意做得倒是红火。"我用匕首挑开最末那具尸体的官服,露出腰间铁牌:"崇宁二年盐铁司特遣缉私卫......您这三十六把斧头砍过多少自家兄弟?"
棺椁突然震颤,尸首口中当票残片簌簌作响。我扯出张泛黄当票,票面"死当物"处晕着血渍:「陆峥双目,当期:寅时三刻」。翻过背面,祖父的字迹如蜈蚣爬行:「以眼还债,刀斧为证」。
暗室门轰然洞开,苏翎搀着目眦尽裂的陆峥挪进来。总捕头眼眶糊着黑血,手中薄刃斧却精准架在我颈侧:"把棺材里的账册给我。"
"陆大人这鼻子比狗还灵。"我拍开斧刃,匕首挑破尸体衣襟,"可惜您要的庆历八年盐税账册......"尸身胸腔里塞着的油布包应声而落,"早被老鼠啃成了葱花饼。"
陆峥突然暴起,三十六把斧头钉入棺椁。木屑纷飞间,柏木夹层里滚出鎏金更漏——漏砂竟是用盐税银熔成的银珠,每一粒都刻着"寅时"小字。
"这手艺比官银改铸还精细。"我捻着银砂嗤笑,"熔银时加了砒霜吧?难怪陆大人洗眼药里......"
斧刃擦着脸颊飞过,削落半截断箭簪子。苏翎的响杖突然插入我与陆峥之间,青玉杖身裂开,露出里面绞着金丝的砒霜药囊:"寅时三刻到了,该洗眼了。"
陆峥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抓过药囊将砒霜粉撒入眼中。黑血顺着下颚滴在银砂上,竟蚀出三十七个孔洞——正对应棺中尸首数目。
"二十年前,林仲青在陈桥驿给我们刺青。"陆峥染血的手指摩挲着胸口漕运图,"他说这是保命的官防印,却不知刺青遇热显形时......"他猛地扯开衣襟,砒霜灼烧的皮肤下,刺青已变成「死当」二字。
苏翎的金铃突然炸开,碎片划破我手背。血珠滴入更漏,银砂流动速度骤增,在底盘汇成汴河舆图。我蹲身细看,河道拐弯处嵌着枚带血的算盘珠——正是老周吞进肚的那颗"子"时珠。
"寅时刀不是时辰,是刀法。"陆峥突然夺回斧头,刀刃映出他溃烂的眼眶,"当年三十七人每人学了一式,拼起来便是熔银销赃的路线图。"
他挥斧劈向更漏,银砂迸溅中浮现出盐铁司地窖的暗门纹样。我伸手抓向飞散的银珠,指尖却被灼出血泡——这玩意在熔炼时掺了硫磺,遇血则烫。
"陈小郎君现在摸清了。"苏翎用银针挑破我掌心血泡,"陆大人每日寅时练刀,不是为精进武艺,是为让肌肉记住销赃路径。"
暗室突然震颤,棺中尸首齐齐坐起。我抄起更漏砸向为首的尸体,银砂灌入其口腔,竟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尸身右臂机械抬起,指骨间夹着把黄铜钥匙——匙柄刻着云深当铺的暗记。
"祖父这局布了二十年啊。"我晃着钥匙走向西墙,锁孔藏在人皮鼓的冤字纹里,"陆大人可知,这把钥匙能开盐铁司的......"
机括声响,暗墙滑开露出甬道。三百袋官盐堆成京观,最顶端的麻袋破口处,银砂正如更漏般缓缓流淌。陆峥的斧头突然架在我肩头:"少东家,该结账了。"
"急什么。"我捻起盐粒舔了舔,"咸味不足,掺了三成河沙——这作假手段比当铺差远了。"袖中忽然抖出那张"死当双目"的当票,"倒是陆大人该想想,当年把眼睛当给谁了?"
苏翎的响杖突然敲击盐堆,顶层麻袋应声破裂。雪白盐粒中混着本焦黄名册,封面印鉴竟是开封府大印。我翻开泛潮的纸页,最新记录赫然是:"崇宁三年四月,收砒霜二百斤,购者:云深当铺账房周暮"。
"老周这吃里扒外的......"我话音未落,陆峥的斧头已劈碎名册。纸屑纷飞间,暗处突然射出三支弩箭,箭头发蓝明显淬毒。
"蹲下!"苏翎扯着我滚进盐堆,箭矢钉入身后盐袋,腐蚀出阵阵黄烟。陆峥挥斧格挡,刀刃与箭簇相撞迸出火星,照亮偷袭者腕间的刺青——活脱脱是年轻二十岁的陆峥。
"我徒弟......"总捕头嗓音嘶哑,"他们都还活着?"
"活着当人傀呢。"我抹了把脸上的盐粒,"您没发现这些箭的制式?正是庆历八年盐铁司特批的弩机......"
暗处传来机括上弦声,苏翎突然扬手撒出砒霜粉。白雾弥漫中,她拽着我扑向角落铁门:"银砂要爆了!"
三百袋官盐同时炸开,气浪掀飞了陆峥的官帽。我撞开铁门瞬间回头,看见总捕头立在火海中挥出最后一式寅时刀,刀光轨迹正与更漏银砂的流向重合——这一刀劈开的不是敌人,是二十年前陈桥驿的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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