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文忽然本能的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恐惧。
阿柯的灵台，本已逼近寂灭的意识，忽然迸发出巨大的光。而这光中，有一种令人不敢正视的极其锐利的能量。仿佛一把无坚不摧的剑，能震碎一切阻碍。
逼得塞文一瞬间甚至想撤退自己的进攻。
这是什么？这是，那女子被逼到绝境的回光返照么？
塞文快速逼自己调整了呼吸。
镇定，镇定。距离比赛结束只有一刻钟了。
没时间了。
这女子命格太硬。她甚至不怕死。怎么可能主动认输？
“十二生肖，灵台狩猎。猎中者赢，被猎中者输。围猎阿柯，留此人一命。赢者即能当选。此良机千载难逢，切记。”
留此人一命。塞文咬住了牙。
没时间了。
留了她的命，我却赢不了，有什么用？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凡人撑不过百年寿命，我还有下一次机会么？
我不能作为一个凡人，像一只蚂蚁般死去。决不能。
塞文下了决心。
“那就，去死吧。”
他沉了沉灵台，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集中了起来。一击即中，摧毁她的灵台吧。
这是她逼我的。
方圆十几里，此刻了无生息。数千数万的动物，早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狂奔四散。
一股震天动地的力，汹涌而出。
阿柯仿佛化成了一道光。
她的五感六情，此刻都消失了。唯剩一句“活下去”。
她整个人都化成了一句至纯至性的“活下去”。
这道光，愈发的闪耀。像一团火，越烧越旺。
这团火能感到来自外界的一股震天动力的神力，奔着浇灭自己的那一股邪恶的力量，即将袭来。
但此刻，她内心坚定，毫无恐惧。
万物一府，死生同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阿柯化为了一道无坚不摧的光。
不惧生死，即为生死一心。
这道光爆发了。
闪耀一切的白。回归一切的白。天地同色的白。
有那么一瞬间，阿柯觉得时间静止了。
没有任何声音。极致的安静。极致的安宁。极致的满足。
她没有任何疑问和**，只感到发自内心的圆满和欢喜。
她的灵台蕴含了天地灵气。她知道自己无所不能。她知道自己无所不知。
她好欢喜。
“阿柯。”一声熟悉的呼唤。
阿柯睁开眼。
这是一个纯白之地。
无时间无空间。
唯有阿柯和对面一白衣少年。
“苹果，好久不见。”阿柯笑了。
这个长久以来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小孩儿，这个被自己遗忘了数年的小孩儿，这个已经成神的少年——苹果，好久不见。
苹果面无表情。
他长大了，瘦削的身骨被等比例拔长，像是一棵水杉。他的脸褪去了当年仅剩的一点点圆润，极瘦极白，眉骨剑锋，薄唇，冰白色的一颗挺拔的鼻子。他整个人仿佛不是肉长成的，而是莲藕雕塑成的。
唯有眼睛，还像小时候那样，瞳仁深黑，像是可以吸收一切的光。
“阿柯，你也长大了。”苹果静静回应道。
阿柯点点头，高兴极了，走上前问候老友：“苹果，你还叫苹果吗？原来你真的是神仙，哈哈，我想起来了一切！你现在终于回家了吗？”
苹果点点头。
“真好啊！当年我们在山洞里关了十几天，差点死了！你还记得吗，我在那之后就失忆了，现在才恢复记忆！”阿柯喜得打开了话匣子，“真好啊！这些年我过得真的挺好，但总感觉有什么事情没想起来，现在终于通了！”
她想走过去拍拍苹果，但看见老友此刻一脸平静，也便不太好意思了。她转头四顾，这里也没什么能安坐聊天的桌子椅子酒菜。
“阿柯，这里是你的灵台。”苹果仿佛知晓了阿柯的内心所想。
“哦？我之前的灵台是山洞来着，”阿柯问道，“所以我恢复了记忆，灵台就变了？这里看起来比山洞大多了，我是变强了么？”
苹果点点头。
阿柯笑了：“苹果，所以我的神力，是因为你得来的？你们给我发了英勇救神奖？”
苹果摇摇头：“是你自己得来的。”
“哦？”
苹果又道：“当年你我在山洞里面临死境，你坚持不死，带领我一起缔结了生死一心。”
原来是这样！
生死一心竟是真的。
阿柯心下了然，复又问：“原来如此，缔结了生死一心便能觉醒神力！那你也是自此成神的么？”
苹果忽然脸上有了点变化。
那是一种属于人类的表情。甚至带了点凄然。
“不，我是自此成人的。”
什么？阿柯皱了皱眉。她看着眼前的苹果，毫无人气，毫无温情，只有一缕淡淡的凄然，和周身清冷的气息。她发觉自己并不真的了解苹果。
“我是上神之子。上神，便是神仙之统领，神仙的至高修为，全知全晓的存在。”苹果静静地开了口。
“每一个上神终会寂灭。这是宇宙法则，自然规律。上神寂灭后，神力回归天地，灵性还予百川。天地间灵力充沛，从而又有新的上神浮生，开始新一轮的统领。
而新的上神，永远产生于神仙之间的征战。因为神仙不是凡人，不讲什么血脉嫡亲。胜者为尊，就像大自然的规律。无可匹敌的强大，即为压倒一切的至上法则。
我是上神幼子，上神濒临寂灭时，我修为尚浅，根本无法参与夺神之战。长兄仙长终是念我幼小可怜，便锁住了我的神性，尘封了我所有记忆，把我化成肉骨凡胎藏到了人间保留地。
他怕我被敌方发觉，便把我扔到了保留地最不受神界管辖与关注之地——森林地。那便是你我相遇的源头了。
造化弄人，长兄在某场夺神之战中受了重伤，灵台险些寂灭。那时他对我的神力封印也就出现了动摇。我当时失去记忆，毫不知原委，还以为是自己神力觉醒。
也正是那时，我自顾自的探索自己，越发揭动了灵台的封印。最终引来了敌人。
那便是无为岛的那场暴雨的由来了。"
阿柯听呆了。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无为岛当年暴雨的惨状。大雨数日，最开始人们没当回事，以为只是雨季普通的几场雨。大多数人连粮食都没囤，只是躲在家里避雨消闲。
谁知大雨一下不停，越下越大，山体被冲塌，好多岛民的家直接被山土掩埋了。
阿柯和苹果在下雨第三天，躲进了一处安全的山洞。靠着家中备的下酒小菜撑了半个月。
最后，山里连个兔子都打不到了。
他们濒临饿死。
她摇摇头，甩开了那些画面。
生死一心缔结后，阿柯就失去了所有关于苹果，关于暴雨，关于过去三年的记忆。
她觉醒了神力，睁眼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灿烂的阳光和水蓝色的天空。无为岛的幸存者们，看到阿柯，哭着抱住她。大家安葬了死去的人们，抹抹脸，便都离开了。
当年的阿柯失去了几年记忆，经历了这场离别，只是撒泪痛哭一场，心里却没留下什么深刻的阴影。
森林地的人，自由如风，早就接受了四处漂泊，顺其自然。终其一生活的是洒脱二字。
但现在，她终于知道，原来这一切的真相，竟是如此的荒谬和残忍！
巨大的，迟来的痛，就像浸润了数年的毒汁，此刻加倍的扎进了阿柯的心。
她终于开口，发现自己声音是哑的：“为什么不直接杀你一人？为什么要连累，整个无为岛？”
苹果依旧平静，清冷的声音毫无波澜：“因为神仙有一法则，不能针对某个凡人进行特定的屠杀。”
“什么？”阿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只杀特定一人，那神与凡人又有何区别？”苹果道，“神只降临天罚。”
阿柯狠狠的咬住牙，一股血味滋在口腔。
“好一个天罚，”阿柯哑着嗓子，“不能杀一个，却能杀数千数万个！”
苹果漠然，静静看着阿柯。
“当年你我在洞中，本应一起死去。但你带着我，缔结了天人一心。"苹果继续道，"没人想到，人和神，也能缔结天人一心。或许因为我当时也只是**凡胎的凡人之躯。总之，那个天人一心的契约，救了你我的命。”
阿柯抬起眼，此刻她眼睛已经浸红：“所以，在那之后，你活了下来，回去当你的神仙了。而我，由于和神缔结了契约，就连带着有了神力。”
苹果点点头。
“好，好，”阿柯抿了抿嘴，攥紧了双手，似乎在给自己一点徒劳的安慰，“我的记忆也是你消除的？”
苹果又点点头。
“让我来参加仙下集会，也是你安排的？”
苹果继续点头。
阿柯冷笑了一声：“为什么？促使我一路到仙下集会的现在，应该不只是为了让我恢复记忆吧？”
苹果顿了顿。这次他却不再那么平静无波，仿佛用了点气息去凝神。他抬起眼，眼中竟有一丝人的悲伤：“因为，我想让你放弃天人一心。”
放弃？放弃天人一心。
阿柯整个人都定住了。她忽然感到一股刺骨的冷意，她甚至忍不住要发起抖来。
这白茫茫的无垠的天地啊，她只有一个人。形单影只，孤苦无依。
对面的那个白衣少年，并不是她的同类。
而是一个无情冰冷，并不慈悲的神明。
阿柯仿佛一瞬间就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了。
“你安排塞文来杀我。”阿柯颤抖着声音，眼睛狠狠钉死了眼前这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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