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他道：“十八岁的话貌似不长个了吧。”
他这话一出，餐桌上的气氛顿时凝固住了。
谭韵嘴里鼓鼓囊囊的，此刻竟是不再咀嚼，他的目光有些呆滞的看向师姐。
却见谭音的筷子悬在半空，回头看他时也快速的恢复镇定，又是一块子菜夹到谭韵宛如小山般的碗里。
“小谭别听，只要多吃多运动怎么会不长个呢。”
说着，目光不善的看了多话的诸葛幕一眼。
此刻诸葛幕仿佛也知自己说错话了，但他却并不是有意的，因着平日和谭韵相处，好似也并没有见他在意过身高的问题。
可眼下看着谭音与谭韵这对双生子，又是师姐弟，他心中也难得的多出几分羡慕来。
晚间、客栈中，一件件染着血的衣衫被随意地扔在地上。
而屏风之后，浴桶中蒸腾的热气不断地冒出。
一截白玉般的胳膊，在这热水中捞出一只被泡软了筋骨的小狐狸。
谭音手中拿着皂角轻柔的在小狐狸的皮毛上揉搓着，渐渐揉搓出许多白色的泡沫。
厚重的皮毛被打湿，沉得很，小狐狸被谭音捏着后脖颈用了大力气才提起。
她的手在洗到小狐狸吃饱了，鼓鼓的肚子时，满意的笑了。
“我们小谭还是长身体，还是多吃些的好。”她这样说着手中动作不停，已经洗到了最后的尾巴处。
小狐狸在她手中嘤嘤的叫了两声，像是在回应她的话般。
泡沫一点点擦到尾巴根处，谭音摸着却感觉到了不对劲，这尾巴好似比平日里多了一条？
而当她一手捏后颈，一手托屁股，尾巴便直接的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见到眼前的三条尾巴，谭音呆了一下而后惊喜道：“可以呀小谭，你这是开窍了，短短时间内就修出了第三条尾巴，我看这第四条也指日可待了。”
她这样说着，心情极好般跟小狐狸碰了碰额头。
不多时，谭音将卷起的袖子放下，走了出去。
渺渺水雾散去浴桶中的小狐狸，露出一双小爪子扒在浴桶的边缘。
他的爪子渐渐变成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随着全身的皮毛褪去，他出了浴桶，拿过了一旁衣架上的衣衫。
走出屏风，他瞧见的是师姐正拿着自己的衣衫缝补着。
他走去，像一只小兽一样趴伏在谭音的膝上，一双毛茸茸还带着水珠的耳朵一动一动。
“你呀，快将耳朵收回去。在这可不比在宗门里，要让人看到你这个样子，你非要褪去一层皮不可。”
她这样说着，却是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手中召来一块手巾为他擦拭着头发。
“小谭今后要学着自己擦拭发丝了，这般师姐以后也万是不能的了。”
谭韵听着，他不是很懂，于是便问道：“为什么师姐以后不能再帮我擦头发了？”
他睁着一双溜圆的眼睛，里面盛满了天真懵懂。
谭音在后面轻笑，她手中的手巾依旧轻柔的擦拭着，口中为这只不懂人间礼俗的小狐狸解释着。
“小谭长大了，要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
屋中烛火平稳地燃着，师姐温柔地给小狐狸讲着如何做人。
似想起自己的身高，谭韵问道：“师姐，我是不是真的不会长了，就连化形也只有那般高。”
对于这个问题，谭韵似乎很是在意，谭音却是不知为何。
她只一贯的安抚着，“不会啊，要知道我们小谭实际年龄也才十四，正是长身体的阶段。”
“许是年龄太小，本身的身高限制了化形的身高。”
说着，谭音拿出一套衣衫，对着面前矮自己半头的谭韵道：“今日我记是你与诸葛幕巡夜，快些换了衣服，师姐为你扎发。”
谭韵微抬着头，感受着师姐抚摸头顶的温柔，他开口应下。
他对于师姐的话一贯是听的，不多时，便换好了衣衫，抱着叠好的小号衣衫走出。
而后乖巧的坐在梳妆镜前，等待着师姐为自己扎发。
看着铜镜中眉宇之间仍带着些许稚气的脸颊，他不禁想，自己现在的样子便是四年后的模样吗？
‘看着好显小啊。’他这样想着，却是有些不满的嘟了嘟嘴。
身后的谭音瞧着，她不知今夜的谭韵到底是哪里不开心，难不成还是因为身高的问题，一直耿耿于怀？
这般想着，她心中却是叹了口气，暗地里责怪诸葛幕多嘴说的这一句。
手中指尖翻飞，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便打好了。
谭音瞧着，伸手变出了一个没有舌芯的铃铛，挂在发带末端。
她伸手将发带拨到前面，“如何，这可是我们小谭最喜欢的小铃铛。只是现在不适宜发出声响，现在这个可是师姐找人特别打的，可还喜欢？”
许是小动物的天性，谭韵便是喜欢这种小巧的，会发出美妙声响的小物件，当下他全部的不开心一扫而去。
一双眼眸中好似也有着星星在闪，“喜欢！谢谢师姐！”
待人拿着剑，高高兴兴地离去，谭音站在他身后看着，面上带笑，心中却道：‘小谭毕竟也只是一个十四的孩子，无论化形多大，骨子里难免有些小孩子的稚气。’
夜风凉，诸葛幕手中提着一盏灯火，照着他与谭韵的前路。
这一路上，两人走着一言不发。
谭韵心中不知想着什么，只面无表情抱着自己的剑，好似有何动态便立刻拔剑相向。
诸葛幕转头看他，瞧见的是少年万千青丝束成的高马尾，和随着他走动而一晃一摆的发带，以及下面坠着的两个不会发出声响的铃铛。
诸葛幕的喉咙滚了滚，他看着谭韵略带稚气的侧脸，不知为何就特想要与他道些什么，说些什么。
于是他开口了，“我说谭兄啊，晚间的事情我不是有意的，还望你不要因此生气了。”
他的声音难见地带着小心翼翼，可谭韵却连个眼神都不给他的道：“没有，我知道诸葛兄是无意之言。”
雨水簌簌落下，谭韵抬眼去瞧，却听身旁诸葛幕道：“糟了，这灯不防水，今夜怕是瞧不真切了。”
不懂人心险恶的小狐狸听此言论，却是唤出一把油纸伞撑在两人之上，顺带将那灯火也照在其中。
丝毫不疑为何同为修道者的诸葛幕，不施个小法术将灯火罩住。
“谭兄啊，有一点我很是好奇，不知该不该问。”两人继续前行时，诸葛幕如是道。
“但说无妨。”而这便是谭韵的回答。
“谭兄这般的身材已是许多人艳羡的，为何还会执着于身高呢？”
虽说修行人并不看重样貌形态，规规矩矩能看便好，但谭韵却是有着自己的执着。
他目视前方，却是如是答道：“变得强大伟岸，就能保护好师姐。”
雨渐渐变得急促了，谭韵的耳朵动了动，捕捉到了被这雨声掩埋的一声微弱的呼救声。
下一刻，油纸伞掉落，灯火遇雨熄灭——谭韵脚步极快向着呼救声源头而去。
寒光一闪，是谭韵怀中的剑出鞘了，温热的血珠迸溅在空中沾染了雨水，溅在少女脸上时已经是冷掉的。
她像是被吓傻了，来不及叩谢眼前人的救命之恩，却见几条毛茸茸的尾巴自他身后一闪即逝，宛如幻觉。
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待诸葛幕带着油纸伞赶来时，见到的是谭韵看着晕倒的少女，一脸冷漠。
“诸葛兄，我们该怎么将她带回去？”谭韵这般问着。
诸葛幕则是一挑眉，将疑问抛了回去，“平日里我们怎么带回去的，今日便如何带回去，你何故问出这样傻的问题？”
谁料谭韵摇摇头，“师姐今日说男女有别，我为男她为女，不该这般。”
诸葛幕被他的言论逗笑了，他调侃着，“谭兄啊，你今年不像十八的男儿，倒像是初入学堂的孩童。”
说罢他将手中灯火与油纸伞交与他手，伸手将少女抱起，“谭兄，你我现在这般是在救人，无需拘泥这些。”
就待两人准备带着少女先去到救济之所，在这半路途径一府家，门上贴着喜字，好似不怕招惹妖邪般挂着耀眼的红灯。
诸葛幕瞧着，不由得道，稀奇。
晚间，谭韵好似做了个梦——梦中自己站在那府门前。
便在他思考时，门开了，里面缓缓走出一个衣着贵气的妇人。
只那妇人谭韵如何看都不正常，他的手不自觉地搭在腰间的剑柄上。
妇人看着他的举动，眼中流露出欣赏，她不再掩藏头上长出狐耳，身后也冒出八条尾巴。
她口道：“我的儿，我是母亲。”
这般说着，随手一点，谭韵的化形术便消失了。
他的形态变小，身后三条尾巴也冒出，细看便能瞧出他与那妇人的相同之处。
只，谭韵心中虽信这妖是自己的母亲，但依旧警惕得很，他的手没有离开腰间剑柄，反问道：
“你将我困在这梦境之中，有何目的？”
狐妖虽心喜自己的孩子这般警惕外人，但也不免有心痛。
她到如今这般均是那可恨之人趁自己产子时，生歹念，下毒手……本以为自己的孩无一生还，可当她看着眼前的小狐狸崽却是打心底高兴。
话语之中不由得添了几分激动：“你是我的儿，我是你的娘，我当然是来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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