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害怕！”
“看着我的眼睛，什么都不要想！看我的眼睛！”
三楼的祭品室里，周芊芊正抱住肚子高高鼓起的队友努力救人，用力撬开队友紧咬的牙关把药滴进去，小小的药瓶瞬间就下去了快一半，叫周芊芊紧张之余狠狠肉痛了一下。
这种能够止痛提神还能小幅度回理智的万金油药剂价格高得令人窒息，就算卖家人美心善看周芊芊是个萌新给她打了折还允许她现金代付，这么一小瓶也掏空了她上个副本的大半收益外加从小学到大学的全部存款——幸好她家里不怎么管她用钱，不然怕不是要以为她去吸/毒了。
好在贵得要命的药剂也有着立竿见影的药效，几滴下去队友惨白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得红润起来。青年的涣散的眼神微微向周芊芊的方向转动，流血的嘴唇动了动，喉咙却干涩发不出半点声音。
“没事没事，没事了没事了……”周芊芊反反复复念叨着，好像自己也能从中汲取到一点力量一般，“放松，放松一点……很快就好了，不会有事的…肯定不会有事的……”
她拼命回忆着自己看过的攻略内容，强迫自己拉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对抗潮水般涌来的负面情绪，房间里密密麻麻的花纹不断侵蚀着她的理智，恐惧、孤独、绝望……自我怀疑、歇斯底里……
周芊芊浑身哆嗦着仰头闷了剩下半瓶药剂，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理智挂了红灯。
救命……救命……谁来救救她……
“别怕，别怕……想想高兴的东西，家里的小猫，黑糖啵啵，炸鸡薯条，明天放假……”
满足、欢欣、愉悦，与恐惧相反的情绪艰难地伴随着想象生长，药剂及时也发挥了与价格相称的作用，她感觉自己像塞满了浆糊的脑袋稍稍清醒了一点，抖得跟帕金森一样的手勉强能握紧刀了。
“……”队友的嘴唇颤动着，手指动了动，周芊芊分辨不了他想做什么，只一边自言自语地复习着攻略里的捞人教程，一边轻手轻脚地拉开队友的衣服——透过撑开到极限的肚皮能看到下面蛛网般凸起的血管和触手蠕动的轮廓，虽然她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禁胃里翻腾着又恶心起来。
冷静！冷静！
周芊芊咬着牙，左手攥紧右手的手腕克制自己的颤抖，深深吸气压抑住声音里的哭腔，强装出了胸有成竹的架势，“我现在要把你肚子里的东西剖出来，如果害怕就闭上眼睛，很快的，我保证一点都不会痛。”
“会活下去的，我们一定都会活下去的……”
青年眼神空茫又呆滞地看着她，周芊芊无从判断对方现在到底有几分清醒，只是过了几秒——也许是几十秒，她看到青年极其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对她露出了一点点仿佛带有着鼓励意味的笑容。
而后他便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眼皮耷拉了下来。
但周芊芊能感觉到，这具被痛苦拉扯得紧绷蜷缩的身体正在竭尽全力地试图放松，为她创造更好的手术环境。
不好……眼泪又要流出来了……
周芊芊慌乱地抹掉眼泪，手术刀悬在队友肚子上谨慎地比划着位置——她没有接受过任何专业的医学培训，只在论坛里囫囵啃了几百楼的赤脚医生速成班(玩家版)，根本不知道自己一刀下去是深是浅划拉的又是什么部位，刀子切下去像在割她自己的神经，第一次下刀太浅没能切开，就还要切第二次、第三次，那么多那么多的血液流出来，热乎乎湿漉漉地粘在手上好像也糊进了她的脑袋里，当她按照攻略把手伸进队友的肚子里，她又感觉到那种喉咙里堵满了水蛭，恶心到窒息的错觉。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里面那个腐烂肉块一样的东西拽出来的，她的全部感官只剩下那坨粘腻的烂泥一样的蠕动的恶心的……
活着……活着的……
是活着的东西……
活着的……救命……救命……
谁来救救她……
系统在她意识里响起尖锐的滴滴警报，试图惊醒她濒临疯狂的理性。
但周芊芊此时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她只听到了神经崩断很轻的一声幻听，尖叫声从她身体内部炸开。她挥舞着手术刀用力捅进眼前怪物的身体，泥浆般粘稠的液体飞溅到她脸上。
她没有闻到血腥味，只有恶心到让她不停干呕的臭味。
救救她救救她救救她……
——等林德安终于能掌握一点身体控制权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面目狰狞举着刀子整个人都在打摆子的周芊芊。他勉强用灌了水泥一样的脑袋从痛苦恐惧里打捞出一些模糊的片段，让他知道刚才是对方救了自己的命。
他的肚子现在还敞着口子，血赤糊拉一片狼藉，身体却诡异得恢复了一点力气——他猜测是那几滴喂给自己的冰凉液体的功效，那种凉意现在还在他身体里四处流窜，所到之处立刻被冻僵了般失温麻木，能让他再死过去一次的疼痛随之降低到了可以忍受的程度。
甚至刺激着他昏沉的脑袋保持清醒，不要一闭眼真的死过去。
林德安小幅度挪动着身体，观察着正在千刀万剐地上肉块的女人——她看起来很小，很可能还在上大学的年纪，下刀全凭气势没有经受过训练的痕迹，于是一两分钟后便不出他所料的没了力气，林德安当即抓住机会扑上去夺过对方手上的刀，又一下一下拍抚着她的后背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吸气！用力呼吸！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周芊芊安慰林德安的话语又被他还了回来，林德安一边扶住浑身瘫软的女人，一边眼疾手快把自己肚子里掉出来半截的肠子往回塞。
这场面荒诞到以林德安的心理素质都一阵恍惚，梦游一样不真实的抽离感比疼痛还鲜明。
我是谁……我在哪啊……
“别害怕……没事的，别害怕……”他喃喃自语，扶住女人的手用力到青筋毕露，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在依靠这个还需要他帮助的人民群众来说服自己还没有疯掉。
“……我是警察。”
“我是警察……”
“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肠子噼里啪啦往外流的状态到底还能怎么保护别人，但依然咬牙切齿地把“我是警察”四个字说得掷地有声。
而警察这个词似乎只是说出来都被赋予了某种让人安心的魔力，怀里女人颤抖的幅度小了一些，抓着他的手臂放声大哭，含糊地哭叫着“妈妈”“回家”之类的胡话，好一会才打着哭嗝能断断续续地说上话。
“我、我叫周、嗝，奇奇……游戏里、嗝……我叫奇奇……”这句自我介绍她好似已经练习过无数次，即使现在不怎么清醒，依旧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
林德安不清楚这是不是什么游戏里的禁忌，谨慎地说道：“那你叫我林哥吧，我应该比你大几岁。”说着他想露出自己苦心练习最能让报案人放心的沉稳微笑，奈何嘴角一扯就被痛得变了形，只好无奈地指了指自己开口的肚子，“你有能缝合的东西吗？”
没有的话只能塞衣服进去物理堵住，赌一把自己的凝血速度比失血快了。
“有、嗝……有的……”周芊芊吸着气想把哭嗝憋回去，从自己的系统背包里扒拉出来早就准备好的疗伤道具——酒精、纱布、一次性订皮机，齐全得让林德安刮目相看——不说别的，那少说一升装的消毒酒精她到底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系统背包…嗝、过了第一个副本就会有的。”周芊芊一边跟林德安说话，一边拧开酒精往上淋，“能、嗝、能应急就行，通关以后会、嗝、身体会自动复原的……”
酒精直接往伤口上浇可不是什么好体验，林德安疼得额头上青筋直跳，强笑着应道：“听着不错，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你也跟我讲讲。”
他现在痛得要死，周芊芊也紧张得手软，他们都需要说点废话转移注意力。
周芊芊捏住林德安肚子上裂开的皮肤两边挤到一起，“有玩家论坛，我们、嗝，我们回去可以加好友……”订书机一样的钉皮器上下一合，粗暴地把皮肉固定在了一起。
她没有停下去看林德安的反应，一鼓作气地继续往下按。
不管伤口对齐没对齐，至少肠子不会往外掉了。
“好，到时候我请你吃饭。”林德安疼得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忍不住骂了两句脏话，又道，“太他妈的遭罪了…不知道除了我还有没有别人这么霉……”
他隐约记得自己一开始看到的光屏上写的玩家人数是5个。
“……”周芊芊用纱布裹住钉好的伤口，没提已经死了的两个，只道，“还有个大佬跟我们一场，进门的钥匙就是他给我的，不过没跟我打照面，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碰上。”
怕林德安因此对大佬有什么误会，她又补充解释道：“那位的污染程度……就是跟怪物接触多了会变异之类的吧，更学术的说法论坛上有科普帖，总之越厉害的玩家玩到后面污染程度太高就越不做人了，跟我们这些新人凑到一起反而不好。”
也不是没有萌新没被副本Boss吓疯，反而倒在了大佬队友开大暴露出的凶残本相之下。
感觉想象下明天放假，再低的san都能回回来呢【社畜如是说】
Ps.本章掉落小红包哦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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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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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已修】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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